天庭,凌霄殿上,宏偉莊嚴的殿堂內,數百名天官正齊刷刷的跪下,那龍椅上,身著龍袍的宣威帝,即便臉上佈滿了光陰的痕跡,但他依舊目光如炬,神態威嚴,一人之氣勢力壓殿內數百天官。

“平身!”

眾多天官齊齊起身,然而,本應述職進諫的朝會此時卻鴉雀無聲,宣威帝威嚴的目光掃視一圈後,見無人發聲,不僅沒有龍顏大怒,反而在心裡覺得很滿意,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宣威帝似乎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宣佈道:“既然諸位愛卿對朕重新發兵北海沒有異議,那……”

“臣有奏!”一道並不洪亮,但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的聲音傳來,眾人皆齊刷刷的朝大門望去,只見一個面容枯瘦,頭髮花白但神態堅定的天官越過高大的門檻,步伐沉穩的朝殿內走來。

宣威帝見到他之後,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魏明瑞愛卿,朕念你年事已高,特許你今日無需上朝,為何又來了。”

聽著像是關切臣子,但殿內的天官們沒有誰聽不出來此話真正的含義。

魏明瑞自然也聽得出來這位帝王所表達的意思,無非就是不想看到他出現在今日的朝會上,以免他攪局。

但即便如此,魏明瑞依然高聲道:“陛下,臣有奏!”

底下的大部分天官頓時議論紛紛,大概的意思都是說這魏大夫真不怕死,陛下的意思很明顯了,還要觸犯龍顏。

宣威帝看著底下愈發喧鬧的百官,臉色也愈發的陰沉。旁邊候著的天奴見狀連忙敲打一個類似青銅鐘的東西,底下的天官聽到後連忙肅靜。

但宣威帝的臉色並沒有因此緩和,因為底下那個人還是一副有事啟奏的樣子,但朝會就是這樣,臣子正常啟奏,作為君王也不得不聽,否則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可宣威帝實在不想讓他開口。

又過了一個時辰,見魏明瑞依然立在那裡,宣威帝終究是用一種低沉不滿的聲音說出了那句——“准奏”

魏明瑞躬身道:“謝陛下,臣奏對北海用兵之事。”

“哦,魏愛卿對於朕出兵北海討伐蠻夷,有何見解。”

“陛下,臣認為不宜再對北海用兵。”

宣威帝聞言聲音逐漸拔高,“北海原本就是我神霄天庭的領土,兩千年前被那些所謂的古神族給分裂出去,如今朕興兵欲收復故土,滿朝文武皆是眾口一詞,獨魏愛卿不贊成,是為何意。”

面對宣威帝的威懾,魏明瑞依舊面不改色,眼神堅定的說出自已的見解,“自陛下登基以來,對北海用兵大小已七十餘次,收復故土固然重要,但如今國庫空虛,且地方各個勢力蠢蠢欲動,若此時再起兵戈,恐國本不穩,陛下不能只想著立下不世功勳,還應為天下百姓,為天庭社稷考慮。”

“魏愛卿!你是說朕窮兵黷武,不管天下百姓嗎,但你可知,北海諸多古神族皆有意染指我神州大地,若朕不興兵討伐,等他們積蓄力量,好給後世子孫留下禍患嗎。”

“陛下本意臣自當知曉,但時機不對,如今天庭人才匱乏,上一代人中,只出現了楊開業一位天驕,前幾代積累的二十四天將皆戰死,武侯姜明道也殞落,至今沒有新的武侯繼承,若再有重大損失,天庭人才將青黃不接,請陛下三思。”

又是陷入一片寂靜,魏明瑞說的都是事實,明明都知道,但卻只有他一個人說了出來,因為這種話,雖然是規勸,但一定會被人聽出暗諷的意思,哪怕說話的人沒有這麼想過,但聽話的人可不會管這些。

宣威帝眼神死死的盯著魏明瑞,似有將他凌遲處死的意思,作為帝王,喜怒應不形於色,但此刻的宣威帝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這些話,字字誅心,都是在說他窮兵黷武,簡直就是再打他的臉。

就在眾天官都以為這位同僚會被押至斬仙台神形俱滅時,宣威帝卻只是說出:“御史大夫魏明瑞,於朝會頂撞帝王,罰俸三月停職檢視,由原御史中丞蕭江暫代其職位。”

“如此駁陛下面子,竟然只落得個罰俸三月停職檢視,簡直不可思議。”

接著宣威帝又宣佈道:“朕已派神將楊開業領十萬天兵至赤霄州,不日進兵北海。”

“陛下!”魏明瑞聞言大驚失色,準備再勸,可宣威帝這次沒有再給他機會,宣佈了退朝。

眾天官三五成群的離去,似乎還在討論著今日發生的事,只有魏明瑞面如死灰的行走在玉階之上。

“魏大人,”一個與他穿同樣官袍的人走了過來,此人正是天庭的戶部尚書——趙楷。

魏明瑞還是禮貌的回了他一句:“戶部尚書趙大人找本官所謂何事。”

趙楷笑著回應道:“魏大人這是何必了,這是第五次被停職了吧。”

魏明瑞苦笑一聲,“本官自已都不記得了,趙大人倒是記得清楚。”

“戶部發放俸祿的賬上,每過一段時間總有一筆三品大員的俸祿被取消,本官自然記得。”

“那就麻煩趙大人再記一筆了。”說完便欲轉身離開。

“魏大人這是對本官也有怨氣啊。”

魏明瑞停頓了一下,“趙大人莫要誣陷本官。”

趙楷向前走去,“你這怨氣都快飄到南天門了,還說沒有。”

“本官知道你對陛下大起刀兵感到不滿,身為戶部尚書,本官比誰都清楚國庫如今的情況,陛下執意要征討北海,你我又有什麼可說的了。”

魏明瑞臉色瞬間嚴肅起來,“趙大人這番話,恕本官不敢苟同,為人臣子,對下理應全情為民,簡樸清廉,對上,哪怕忠言逆耳,也應肝膽赤誠,若一味由著陛下,那還要我們這些臣子做什麼。”

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這麼說,也就大家都知道魏明瑞的脾氣,連陛下都不給面子,又怎麼會在意他們的面子,所以趙楷也沒有生氣,依舊保持笑容,“好了,魏大人,大家都知道你沒有私心,是忠臣……”

魏明瑞忽然打斷道:“望趙大人別把我看作忠臣,而應看作良臣,所謂忠臣死君王,良臣死社稷,本官所看重的,是天庭社稷,是這天下的百姓。”說罷頭也不回的朝宮門走去。

這次離去,任憑趙楷怎麼呼喊,魏明瑞都沒有停下腳步,然而此地發生的事情,都被不遠處的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盡收眼底,該女子一襲白色宮裙,眼若星辰璀璨,但卻帶有幾分威嚴,五官精緻絕倫,即使身穿並不修身的宮裙,也能看出其身姿窈窕,此人正是天庭長公主——若雲公主。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直到在看到魏明瑞離開後,長公主才帶著一眾侍衛和宮女離去。

不多時,來到一座宮殿停下,長公主推門而入,後面的宮女侍衛則停在原地,像是習慣了一樣,並沒有跟隨。

隨著長公主的步伐深入,這座宮殿內部的大概面貌也被一覽無餘,整體結構和天庭的大部分宮殿一樣,與之不同的是,這座宮殿裡面幾乎沒什麼光亮,只有從建築的縫隙中射進來絲絲光明。

可這並沒有影響長公主前進的步伐,或許是來了很多次早已輕車熟路。

就這樣沒走多久,貌似來到了盡頭,只見空曠的殿宇內,自屋頂射下一束光,正好照在一個身穿道袍的老人身上,老人鬚髮皆白,面容憔悴,看上去有些木訥的呆坐在地上,身前還擺了些龜甲銅錢等卜卦用具。

“先生也應多注意一下平時生活的環境,宮殿內燭火早已燃盡也不準人進來添置。”清冷的聲音從長公主口中傳出。

“天機不可洩露,來的人多了,紛擾也就多了。”老者在與這位天庭長公主對話時連頭都沒轉過來,本應是大不敬,但長公主對此卻沒覺得不適,神態端莊的走到老者對面與之對坐。

哪怕這樣,老者依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眼睛半開半合。

“先生喚本宮來,所謂何事。”

“殿下不必稱我為先生,我張元初不過一落魄的窮酸道士,怎可以殿下老師自居。”

“先生對本宮有授業之恩,稱您一句先生不為過。”

張元初長呼一口氣,“也罷,就隨殿下吧。”

“那先生今日究竟有何事與本宮說,以往可從未見先生主動邀請本宮。”

張元初那半開合的眼睛緩緩睜大,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那個師弟啊,他才配得上天師二字,他終究還沒有放棄,倒是我,自那之後,一直在苟且偷生。”

這完全和自已說的話毫不相干的回答,讓長公主有點不知所措。

“先生?”

張元初擺了擺手,原本渾濁的眼神此刻卻無比通透的看著長公主,“殿下,該入世了。”

還不待長公主反應過來,張元初的腦袋又耷拉了下去,任憑長公主如何呼叫都沒有反應,見此,長公主也只得離去,在路上不停的回想著張元初那句“該入世了。”

“之前父皇也和我提到過類似的話,大意是要我出去歷練一下,即便是女兒身,又何嘗不能有一番大作為,或許,先生也是想讓我走出宮門,去外面歷練一番吧。”

想到這裡時,正好走出宮殿,一位青年侍衛立刻便迎了上來,此人名叫李端,是長公主的侍衛長,他本是天庭少府令的長子,而這少府令的職責就是負責日常皇室用度,

只因兩人從小相識,年紀相仿,而且小小年紀便已是龍門境,所以就破格由他擔任侍衛長,畢竟天宮之中有無數強者坐鎮,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長公主這時也想通了,既然父皇和先生都提議自已去外面歷練一番,那便去歷練一番。

隨後吩咐道:“擺駕御書房,本宮要面見父皇。”只見一輛豪華的鸞駕駛來,上面還刻有一個雲字。

原本宣威帝就有意讓其出宮歷練,此時長公主主動提出,宣威帝自當准許,只是出宮的話,侍衛長依然可以是李端,但還要從天庭五營中挑選幾名實力強勁的神將護衛,而這些自然無可厚非。

在回長公主所居宮殿的路上,侍衛長李端卻湊到鸞駕旁輕敲車窗,長公主聞聲開啟車窗。

“李端,找本宮何事。”

“殿下身為公主,為何突然要出宮歷練。”

對於這種本應是僭越的行為,長公主也沒有生氣,畢竟從小相識,多少也算是為數不多的半個朋友,也願意和他說明一些自已的想法。

“天庭如今即將開戰,即使是公主,也應盡綿薄之力,而且久居深宮太久,會看不清民生疾苦。”

“殿下多慮了,其實殿下完全不用這樣的,有下官在,下官一定會保護好殿下,不會讓殿下受到絲毫傷害。”

長公主沒在說話,重新關上了車窗。

李端也意識到自已過於僭越了,竟然想左右長公主的想法,連忙賠罪,但長公主只是說了一句“無妨。”李端這才平復心情,重新迴歸佇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