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放了學,魯重陽沒有騎著腳踏車回家,而是一直推著車子,和我一起步行往回走。剛開始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是心裡都很不是滋味。
走到梁家莊北面石灰窯旁邊的那片墳地附近的時候,我突然很傷感。我低著頭說,大勇都死了,以後我們再也看不到他了。
重陽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我騎車一直比他騎的還要快。那個本應該死的人是我。
我說,重陽,你別亂說,哪有爭著去S的,我們才多大,哪有應該死的呢?
魯重陽沒有說話,繼續推著腳踏車往前走。
我看了他一眼後,又問道,大勇為什麼和馬奇勾搭在一起?難道他真的要害你?
魯重陽說,大勇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應該是那個混蛋馬奇逼他這麼做的。
我說,馬奇逼他,他也不應該把你騙到了那條路上,大勇也夠壞的。
魯重陽說,馬奇更壞,他做事不擇手段,如果大勇不聽他的,估計要被他收拾慘。大勇沒有那麼壞,我瞭解他,他只是沒辦法。
我說,你都差點讓他倆整死了,還在替他說好話。你可真的是---。哎!你、你以後要騎得慢一點哦!大勇都死了,你再也不用跟他比賽了。
魯重陽抽了一下鼻子後說,大勇那個笨蛋,笨手笨腳的,又好逞能,不死才怪呢!
然後他衝著右側的墳地大聲喊道:大勇,你就是個大笨蛋,你什麼時候也贏不了我。來贏我呀----
還沒等說完,他身子往前一躥,右腿就甩上了大梁,騎著腳踏車跑了。我在後面衝他喊道,重陽,你不和我一起走路回家了嗎?
重陽沒有回頭,只是大聲喊道,豆子,等你也有了腳踏車,千萬不要和我比賽騎腳踏車。我再也不會和別人比賽騎車了。
等我也有了腳踏車?我什麼時候才能有腳踏車嗎?
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低聲問自已。
儘管魯大勇騎著腳踏車,在上學的路上出了事,成了駭人聽聞的惡性事件,在很長時間裡給我們帶了沉重的心理陰影。也給了我們很多警示,讓我們一想到他的死,就會心驚膽戰,一想到他,就想起在我們那種盤山路上,騎腳踏車有多麼危險。但是我還是渴望能有一輛屬於自已的腳踏車,有一天能夠騎著腳踏車去上學。因為步行去上學,實在是太難了。
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我才終於有了一輛腳踏車,一輛我表哥騎下來的二八大槓腳踏車。我個子本來就不高,卻騎著這麼大一輛腳踏車,真是很不協調。
我們家裡沒有人會騎腳踏車,因為我家裡以前從來沒有這麼“高檔”的機械。一家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操作這個高檔機械。
我把腳踏車推到街上,剛學著別人騎腳踏車的樣子,騎了幾下,我就在我家豬圈前的那個下坡的地方,因為車速失去了控制而摔了個大跟頭,我的額頭碰到了車把,腫起了一個大膿包,雙腿被壓在了車下面,渾身都疼的不得了。
我只好一瘸一拐地去請魯重陽來教我騎腳踏車。魯重陽看著我的樣子,笑的嘴都合不攏了,他如願以償的當上了我的師傅,很是熱情,也很高興。
他不停地向我演示,怎麼保持腳踏車的平衡和穩定,讓我樹立信心,讓我不再對身下的這個鐵傢伙感到恐懼。
先學著一隻腳踩著腳蹬,另一隻腳蹬地,慢慢的試著在路上滑行。
後來學著右腿穿過腳踏車的三叉到另一側去,左腳踩住車子左側的腳蹬,兩隻手扶著車把,兩眼看著前方的路,身子歪在車子的一側,兩隻腳配合著蹬腳上的蹬子。
三叉騎車學會了,再試著把右腿甩上大梁,屁股坐在車座位上。我個子矮,為了學會騎大梁腳踏車,吃了不少苦頭,沒少挨摔,沒少挨碰。我真是羨慕魯重陽,他個子比我高,身體好,動作靈活,他根本不需要別人教,自已摸索了幾次,就騎著腳踏車在馬路上飛奔了,騎著車去上學不到三個月,就無師自通的在腳踏車上表演各種高難度的雜技了。
我在他手把手的教導下,練習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可以騎腳踏車。那時候騎著腳踏車去上學,感覺自已就像是坐著飛機上了天一樣神氣。每天一大早就醒來,心裡老盼望著騎著腳踏車去學校,下午還不等放學,又盼望著騎著腳踏車回家。走著坐著都想摸一摸,那輛來之不易的腳踏車。渴望騎一騎腳踏車。
這個盼了幾年的願望實現了以後,我的學習成績也一路高飛,讀初中後,整個鄉鎮所有學生都在一個初中學校讀了,全校人數增加了三四倍,我在連續考了全校第二、三名之後,在騎上腳踏車以後,第一次摸底考試,就考到了全校第一的位置。
我們那裡的初中管的特別嚴,初中一年級下學期,就要上早自習和晚自習。早自習六點半開始,上到七點半;晚自習有三節課,直到晚上九點二十分才放學。但是學校沒有為學生提供宿舍,所以讀初中的時候,除了學校周圍那幾個村莊的學生,上學不用騎腳踏車,稍微有點遠的同學,都要騎腳踏車上學。教室的前面和後面都擺滿了腳踏車。一下了晚自習都紛紛跑到停車的地方,準確無誤的找到自已的腳踏車,推著車出了學校的大門,就在學校門口大門前的下坡上把右腿跨上車梁,騎著車子往家走。
我們山村距離鄉鎮五六公里,又全是盤山路,老師擔心我們的安全,明確要求我們村的幾個學生,需要找個近的地方住著,儘量晚上不要跑校。我們村的學生大部分住在大雄鄉周圍的親戚家。
我也不例外,初一下學期的時候,寄宿在鄉里的一個遠房親戚的家裡。我剛學會不久的騎腳踏車技術,沒能騎著腳踏車走在我們村到學校的那條盤山路上,卻天天早上和晚上,行駛在表舅四姥爺家到我們學校的那條瀝青路上。那個表舅四姥爺,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以後也沒有再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