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臣一直以安胎為由,勸阻慄妙言來為蕭旻侍疾。當她得知蕭旻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的時候,便再也聽不進任何阻攔。

袁清臣道:“太醫院已經研製出了藥方,在人身上試過了,陛下不日定也會痊癒的。阿言,聽話,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慄妙言拂開他的手,邁步入殿的身影堅決,留給他的一句話堪稱殘忍。“袁相,你僭越了。”

袁清臣愣怔立在原地,面龐閃過一絲受傷與無措。

……

慄妙言直奔向內室,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一個消瘦若遊魂般的身影,赤足踩在地上,長髮半披,遮住了眉眼。仔細一看,那地上竟然還有碎裂的一堆瓷片,稜角鋒利,閃出冷光。

蕭旻恍惚間循聲望來,眼皮緩慢地眨了兩下,接著眼神瞬間明亮起來。

他竟然不顧腳下散落的碎瓷片,踩在上面毅然決然地向她飛奔而來!

他宛如一位虔誠的信徒,光著腳淌過那深邃的忘川,一任鮮血從腳底湧出把河面染成紅色,只為能夠到達彼岸,朝見心中聖潔無比的神明。

慄妙言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見底下滲出殷殷鮮血,心裡發緊。低頭想要檢視他的傷勢,蕭旻卻固執地拉住了她。

他抱住了她的腰,頭緊緊地貼在她的胸口。慄妙言也伸出手,如同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輕輕把他環抱。

他黝黑的眼睛睜著,此刻蒙上一層溼潤水霧,可憐兮兮地看著慄妙言。

他喃喃自語道:“是真的,是我的卿卿來了……”

只是看見慄妙言,蕭旻就感到無盡的慶幸和滿足。然而,他又忽然意識到什麼,猛然抬手捂住了臉。

“你別看我……”

慄妙言卻沒空陪他矯情彆扭。她微微一笑,扒拉下他的手指,強勢地攬著他坐回床畔。

這回慄妙言看得清楚,他腳底被劃破了好幾道不長不短的口子,一些碎渣還嵌在裡面,血肉淋漓。他剛才彷彿毫無知覺,一心只想奔向她的懷抱。

慄妙言憂心忡忡道:“陛下流了好多血,還是讓太醫來包紮一下吧。”

蕭旻仰頭看著她,偏偏答非所問:“我成了醜無鹽,你還會喜歡我嗎?”

慄妙言攥緊了手指,咬牙道:“喜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行了吧?蕭旻,你能不能關心一下自已正在流血的腳!”

蕭旻努了努嘴,腳尖略微翹起。

“我不疼。”

草草包紮過後,慄妙言的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蕭旻耳邊炸響。“陛下,我有喜了。”

蕭旻的絮語在此刻停止,只餘一道清淺的呼吸。過了很久,眸中漾出難以言喻的歡喜——

“妙卿,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的目光向下移,落到慄妙言的腰腹之間,想要將掌心貼上去,卻在半空收回了手。他的眼神中藏著些許小心翼翼,“朕……我……要做父親了?”

慄妙言笑著點點頭,“陛下已為人父,更要穩重些才好,不能像從前那樣胡鬧。”

他迫不及待道:“朕知道……朕會堪為孩兒表率的。”

這個訊息來得突然,陌生和新奇的感覺蓋過了頹喪和絕望,蕭旻的面色仍有些蒼白,眸子裡卻溢位鮮活。

他從此不再抗拒喝藥,病情一日日好起來。用過慄妙言給的“舒痕凝膠”後,只剩下皮肉上一二處淡粉色的痕跡。直到聽見慄妙言說陛下的容貌與從前別無二致,這才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