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歸夢晚上睡得並不好,一會兒夢見被困在海水蛇窟,一會兒又被灰毛打呼嚕聲吵醒,輾轉反側了半夜,天也要亮了。

月光趴在窗戶上,寒風也有了模樣。

她聽見門口有羌尚小心翼翼的腳步聲,開門聲,還有竊竊私語聲。聲音漸漸細小,遠去。

她晃晃灰毛,聽見沉穩的鼾聲,就把它放在床上,自已開門離去。

空氣有些涼,白歸夢緊了緊自已的衣裙,這裡不像山上四季如春。

羌尚走的快,已經不見了身影。沿路也有早醒的人家,跟羌尚打聲招呼。白歸夢循著聲音,小跑跟上。

轉了一個彎,月光被高聳的房簷遮擋,白日熱鬧的南街上,此時卻靜謐無比。

前方一孤零零地身影一動不動,一股濃濃腥臭味的風闖進鼻腔,白歸夢心猛地一跳,加快了腳步,跑到人影跟前。

“羌尚,你有沒有聞見什麼味道?”白歸夢捂住鼻子。

人影沒有動,白歸夢一怔,才看清是一團高大的黑影,那股又腥又臭的味兒更加濃郁,白歸夢忍不住乾嘔。黑影發出一陣尖細的笑聲:“這是哪裡的妖精啊?居然聞不慣葷腥!”

白歸夢抬頭,看見一人墨色長袍,長身玉立,一條細長的尾巴晃在身後。

這人臉龐小,鼻子和嘴巴也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裡瞳孔尖細,嘴角還掛著一絲輕蔑的笑:“小妹妹,是不是沒吃過人肉啊?我告訴你,可香了!”

白歸夢已經認出這是個扮作青年模樣的妖精,他掩飾住慌張的眼神,卻還是被白歸夢發覺:“我可不敢害人,有損修行,人肉更不敢吃。”

她頓了頓又問:“你這麼慌張做什麼,是有人在追殺你嗎?”

青年不屑的輕哼一聲:“我貓爺怕過誰?誰敢追殺我?你去問問這十里八鄉誰不怕我左清邵的名頭!”

他斜眯了一隻眼,貼近白歸夢說道:“這後椒鎮好久沒有來過別的妖精了,我看你長的好看,不如也認我做爺爺吧,我罩著你!”

白歸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也?認你做爺爺?”

貓妖抱著雙手,居高臨下的看著白歸夢:“怎麼了?讓我做你爺爺是抬舉你!這鎮上你去打聽打聽,有哪隻貓,哪隻狗不怕我冠灼的,見了我都喊我一聲爺爺,有誰逮了鼠捉了魚不先孝敬我左清邵的?”

說罷他湊到白歸夢身上聞了聞:“你是不是身上藏了老鼠,快給你爺爺交出來,全當見面禮了!”說著就要伸手去摸。

白歸夢被他嘴裡的血腥味兒衝的腦門疼,又見他爪子舉了起來,抬手一巴掌就呼了過去。

她力氣小,所以用了十分靈力,只打的左清邵連連後退,一大片黏糊糊的液體粘在白歸夢手上,不知是誰的血跡。

左清邵一臉的不可思議,他一步一步靠近白歸夢,陰森森地說:“小妖精,你可是在這後椒鎮第一個敢打我的人,上一個這麼打我的人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鮮血,繼續說道:“哼!修行的妖精又怎樣,你若不吃人,就等著被我吃了吧!”

白歸夢唬了一跳,看見左清邵張大了嘴,悄悄在手中暗暗蓄力,不等他下一步動作,就猛地拍出一掌,一小股旋風捲起左清邵急速升起,又狠狠落下,摔的左清邵仰面倒地,嘴角流出一絲血跡。

她看看自已手掌,拔出隨身小刀,朝左清邵走去:“除了你,也算是給後椒鎮除了一禍害。”

不等她靠近,左清邵立馬翻身起來,那樣子不像是受了重傷,“你打我兩次,我咬你一口不過分吧!”

話音未落,身形一轉,白歸夢只覺得一股黑風從面前迅速刮過,她抬手去擋,一隻細爪正好抓住手腕,緊接著被這細爪往前一帶,白歸夢只能被這力量抓著往前跨出一步。

不等穩下身形,耳邊傳來一絲溫熱的呼吸,脖子就傳來一絲尖銳的疼痛。

“啊!好痛!”白歸夢感覺半個身子都麻痺了,右手被緊緊的扣著。動彈不得。

那架勢,將要把白歸夢咬死!

無奈之下,她只得鬆開握著小刀手,刀往下掉的同時,白歸夢曲起膝蓋,一碰刀柄,刀尖迅速紮上左清邵腹部。

貓妖吃痛鬆開嘴,白歸夢趁機拔腿就跑。

沿著西南方向一路狂奔,寬敞的大路被月光撫摸著,泛著白皙的光澤,石板路一腳一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轉彎,就撞到一進一個結實的胸膛裡。

懷抱溫熱,撞到白歸夢的額頭又彈了回去,來人身穿粗布短衣,藉著月光,胸口看起來直挺挺的結實有力。

白歸夢摸摸自已的額頭,又忍不住伸手摸摸對面人的胸,驚歎道:“哇塞,好結實!”

羌尚本來早起來打魚,突然聽到這邊動靜,一轉彎又撞上了她。後退了兩步,開口正要詢問,眼角覷到一團陰影帶著呼呼的風聲瞬間跳到兩人跟前。

“羌尚,是個妖精!” 白歸夢手還放在羌尚胸上,慌張漸漸平靜下來。

“嗯。”羌尚聲音沉穩,伸手扶住她有些凌亂的腳步,“小心!”。

前方似乎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他一手把她護在身後,一手握住身後的弓。

追息的光芒刺眼,白歸夢覺得胸口在刺痛,就在她在眨眼的一瞬間,腦海裡呈現出前方一團龐大的陰影。

南街上有小販們丟棄的菜葉,破框,還有從樹上掉落的枯枝,有風在肆虐,在奔跑。

角落裡堆放著雜物,像是幾條破舊的船,幾個寬口木箱,幾隻水繩麻袋,帶著魚腥味的破爛網,那隻龐然大物就蹲在水繩麻袋上,一股股如泉水般的液體從它嘴角流淌,水花一樣撒的到處都是。

白歸夢不禁打了個寒戰,只見羌尚緊緊握著追息,對著那看不見的眼睛拉滿了弓。

就在他鬆手的一剎那,那團陰影突然冒出兩道陰惻惻的光。來不及細看,那身影“簇”的一下跳到了房頂上,月光灑在黑影上,一條細長的尾巴緩緩地晃動,頭上兩隻尖尖的耳朵,在那個腦袋緩緩轉過來的時候,白歸夢驚訝的發現,他的嘴裡還叼著一隻血淋淋的手臂!

這黑貓毛髮烏黑光亮,頭大腳小,身姿矯健,玉樹臨風。他衝著白歸夢‘喵嗚’地叫了一聲,那聲音尖細兇狠,白歸夢似乎看到了他鋒利冷峭的尖牙。他嘴裡的半截手臂骨碌碌掉下來。

羌尚又拿追息對準了左清邵,“阿夢,你快走!”他沒有箭矢,卻相信滿弓可以傷到貓妖。

又一聲沉悶沙啞的聲音傳來,像是貓妖從喉嚨裡發出的嗚咽,白歸夢緊緊盯著他,看他從一隻肥大又毛絨絨的貓,又變成一個身材高挑,肌肉健碩的青年。

左清邵的嘴邊還有烏黑的血跡,他伸出舌頭一舔,一雙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站在屋頂上,傲慢地說:“我當是誰呢?呵呵呵~原來是你!”他音調慵懶,還輕輕地打了一個嗝。“護得住... 嗝... ...一隻妖精?”

羌尚手指發顫,往上提了幾分,好找到他的心臟,“你才是妖精!說!你剛剛吃的什麼!”他表情嚴肅,眼神犀利,辨別著那截斷臂。

是胳膊啊!你想問我要來吃不成?”左清邵失笑,黑色的衣袍在風中翻飛。他面部白皙,稜角分明,笑聲也咯咯咯的隱沒在風中。

“我可沒有了,你要吃,”他似乎心情很好,跳下了房頂,跳到兩人身後,衝到白歸夢面前:“自已殺一個唄~!”

白歸夢後退了一步,她來不及細想,雙手結印護住自已胸前,迎面而來的是左清邵散發著很強的壓迫感。

高挺的身軀幾乎壓著她,那張邪魅的臉就在眼前,唇角一勾,從他口中撥出的氣息吹動了她的髮絲,“小妹妹,你怎麼跟這個粗魯的凡人在一起?”

他聲音充滿了磁性,橫衝直撞地闖進白歸夢的腦袋。她只覺得手中一涼,手被左清邵冰涼的雙手握住,結印上的紅光正慢慢消失。

這個貓妖使了什麼法術,白歸夢只覺得胸口的不適漸漸好轉。

他低著頭,有些深情地望著她,眼神迷離,“小妖精,剛剛我沒有防備才被你傷到的,你看看我。”他一隻手指指自已的臉頰,上面紅撲撲的,是被白歸夢打的。

“離開這野蠻的人類,跟我走好不好!”他抓緊了白歸夢的手,騰空欲起,“你只要跟了我,我貓爺就饒了你剛才打我的兩巴掌。”

白歸夢雙手被他攥著掙脫不開,她張嘴要說話。左清邵頭一歪,騰出一隻手往滿是血腥的嘴角摸了一把,順著白歸夢白皙的臉龐抹去。

頓時,白歸夢花容失色,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濃郁的血腥味直衝頭腦。貓妖用了十分的力道順著左臉頰一路把鮮血抹到下巴,:“怎麼樣,人血很鮮美吧!”

一股風從街頭吹來,把他的聲音送到很遠,白歸夢滿嘴是血,她閉了嘴巴,怒氣衝衝的瞪著他,抬腳要踢他腹部,卻被他鬆開一隻手抓住了小腿。

血腥味一點點浸染了舌尖,有一點兒腥,一點兒甜,一點兒香... ...

羌尚見左清邵衝向了白歸夢,早已大驚失色,追息已經對準了狸貓的後背,卻因為擔心白歸夢而心亂如麻手指發抖。

他大喝一聲,丟下追息,抽出彎刀迅猛地砍向左清邵。

貓妖的整個後背都暴露在羌尚面前,羌尚的刀勢如破竹,在將要一擊斃命的時候,卻見狸貓緊抱著白歸夢輕巧轉身,彎刀落空。

羌尚肌肉緊繃,刀背因用力過猛而震的手臂發麻,他卻不覺得痛一般,一扭身,刀尖猛轉。看見白歸夢臉上的血跡,一怒,一揮,一刺,把左清邵的肩膀連衣帶肉削去一塊。

貓妖臉色一變,雙手脫力,白歸夢趁勢鑽出狸貓的禁錮。

羌尚提著的心放了下來,見白歸夢滿臉通紅,嘴角血跡被擦出一道印子,又握緊了彎刀,緊緊盯著左清邵。

貓妖白著臉,伸舌頭胡亂舔下傷口,羌尚的劍拔弩張他渾然不見,只對著白歸夢邪魅一笑,:“小妹妹,剛喝人血是不習慣吶?改天,嘶... ...”他咧嘴深吸一口氣,似乎傷口痛急:“貓爺給你帶點肉吃吃啊!”

白歸夢氣急,手心幻化出一把尖利的刀,抽出來,對著左清邵,說:“臭野貓,真是噁心死了!”

左清邵往前跨了一步,羌尚的刀往上伸了一分。

他嘻嘻笑,彷彿看不見,:“都說了小妹妹是不習慣呢... ...”他頓了一下,看羌尚彎刀鋒利,伸手虛擋了一下,:“跟爺回去吧小妹妹,以後就會習慣的呢......”

白歸夢:“啊呸!”

羌尚本來就緊張,不等左清邵伸手,揮刀就砍,對方察覺迎面而來的勁風,腳尖輕輕一點,躲了過去。

羌尚略一思考,握刀揮下,直取左清邵下盤。他一驚,腳步錯亂,眼看雙腿不保,他急中生智,攀著磚牆,藉著身軀輕盈,雙腿一跳,跳上屋簷。

他似乎有些生氣,鼻子裡呼哧呼哧,對著羌尚一陣喵嗚:“本爺記住你了,你這個野蠻人,別讓你落本爺手裡!”

早有趕集的人稀稀落落,左清邵對著羌尚露出了尖尖的指甲,“嗷嗚”一聲,似乎有些害怕人多,順著屋簷轉身飛奔。身材高挑的人轉息之間幻化成一團黑色陰影。

白歸夢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揮刀奔上房簷,羌尚也跟過去,看見她血臉,心中隱隱作痛。

白歸夢閉著嘴不說話,指著貓妖逃跑的方向。羌尚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點頭說:“阿夢你在這裡別動,我去追!”

說罷翻身追去,那貓妖輕盈的身體跑得飛快,已不見了蹤影,羌尚沿著屋頂上的血跡追到了後山,一團灰色的烏雲詭異的遮住了月光。

樹林茂密,血跡漸漸不見。前方不遠處突然撲稜稜飛起幾隻驚鳥,咕咕鳴叫撲騰一陣,一聲低沉的嗚咽混雜其中,聽起來像極了什麼動物低聲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