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但只有許永肆能察覺到,街道上的幾個人有明顯不對勁。

坐在車裡的那個,在路燈下的那個,還有另一對情侶。

他們時不時瞟望著許永肆的窗戶,低頭自言自語著什麼。

太拙劣了。

許永肆知道,他們是潛伏在他身邊的便衣刑警。

只是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

“...那麼快就查到了嗎?”

他將窗簾拉的更緊一些,只有一抹微光透著布料之間的縫隙照了過來。

許永肆揉了揉自已疲憊的雙眼,紅血管如同樹根一樣早就在他的瞳孔之中生根發芽。

今天是他殺人後的第七天,他也已經有七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並不是因為殺人的負罪感,相反,許永肆不認為自已有罪。

而是每到夜晚,他死去妻女的哭聲就會迴盪在他的腦中,聲聲不絕。

儘管他已經替她們報仇了,可他們的靈魂卻還是無法安息。

“咚咚咚。”

三聲不太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過來。

“您好,需要清潔嗎?”

是那些便衣終於行動了嗎?

許永肆沒有搭理他們。

他知道,不一會他們就會破門而入。

於是,他開啟了微信,給母親傳送了最後一條道別簡訊。

可微信中還有母親的九十多條未讀訊息。

“兒啊,放棄吧,為那個女人不值得。”

“兒...你好傻...我知道你咽不下這口氣。”

“兒.....自首吧,媽還想最後見你一面吶。”

許永肆嘆了口氣。

“媽,對不起,您知道我不是壞人,只是...我失去的公平一定要拿回來。”

“開啟電視吧......這樣您還能再看我一眼。”

許永肆深呼一口氣,對死亡的恐懼讓他的身體忍不住暈眩發抖。

他的腦中響起七天前朋友對他說的話。

“許哥,自首吧。”

“現在自首肯定不會死,甚至我努努力,可以幫你減刑。”

“進去關個十多年就出來了,何必要白白葬送自已的人生呢?”

許永肆笑了笑,淚水從他的嘴角滑落到了地上。

他雙手緊握著匕首,那把刀是他用來審判她的兇器,現在他要用來審判自已了。

“我不可能自首。”

“因為我無罪。”

憑什麼他們要審判我的罪行。

自首是對他死去妻女的褻瀆。

她們無罪,但她們卻死了,所以殺死她們的人有罪,法律不願殺,我殺。

如果法律並不能制裁有罪之人。

我只是替法律懲罰了該懲罰的人。

我又有什麼罪呢?

那把匕首對準了他的心臟,他想要讓他的臉保持完整,這樣母親就能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樣子了。

只是可憐了我的母親,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許永肆強行咧開了個笑容,據說人死後,過段時間屍體會十分僵硬。

“不能讓媽最後看到的是我哭喪個臉。”

他嘟囔著。

“媽,孩兒不孝,咽不下這口氣,您..要原諒...”

他哽咽了一些,隨後改口了。

“您要照顧好自已。”

許永肆下定了決心,用手擦拭乾淨眼淚過後,向著心臟的位置刺去。

“轟隆!”

一股巨大的暈眩感向他襲來。

怎麼回事?

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屋內的所有傢俱都在移動,許永肆瞬間摔倒在了地上,那把刀也掉在了遠處。

不對。

許永肆反應了過來。

不是他自已的問題,是傢俱確實在移動!

“地震?!”

這兩個字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那我還有救...”

“我可以趁亂跑出去...”

許永肆掙扎著想要起身。

“媽...”

“我還...”

“梆。”

一本書從桌子上掉了下來,正好砸到了他的腦袋。

那股暈眩感越發越強烈。

迷離之間,他好像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我是一個有罪之人。”

那是一道清脆的聲音,語氣和音調都十分溫柔,溫柔的聲音有些讓許永肆感到睏倦。

“十二歲那年,我殺了一個孩子。”

那聲音忽遠忽近,好似在他的腦中不停旋轉一樣。

“沒有什麼別的理由,只是因為他的鋼筆很好看。”

許永肆的心跳隨著那平淡的敘述起伏,他努力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虛無。

“怎麼回事...”

他自言自語的說,可聲音卻沒有因為他的干擾而停止。

“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麼我沒有那個好看的鋼筆呢?”

“為什麼我那麼貧窮,別人卻那樣富有。”

“我那麼醜陋,別人卻那樣瀟灑....”

“明明都是年齡相同,身體構造也相同的人類。”

許永肆聽得十分痛苦。

“滾出去!”

他用力敲打著自已的腦袋,在迷離之際抓住了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刀。

“後來我想明白了。”

“是因為“貪婪”啊。”

“他的富有是因為他的父母“貪婪”,而我的貧窮是因為我的父母“安於現狀”。”

“所以,我殺死了他,因為我想要那隻鋼筆,因為我只有“貪婪”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許永肆覺得自已的腦袋都快要裂開了。

“我感受到了“貪婪”的眷顧。”

“那是“慾望”的誘惑....”

他用那把刀猛地扎向手臂,手臂的痛苦幫他分擔了很多痛苦,讓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清醒。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汗液如同雨滴一樣落到了地板上,消失在地板的縫隙之中。

他用那隻受傷的手臂強撐著自已站了起來,他的腦袋如同實心鐵球一樣,現在只有疼痛才能讓他保持理智。

“怎麼會....這樣...”

“是夢嗎...”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頭疼。

一道道尖叫聲從窗外傳來。

許永肆循聲看著外面的街道,秩序已經蕩然無存了。

大地肆無忌憚的開裂,像喪屍圍城一樣,樓外一片喧囂,人們攻擊著彼此,交通已經癱瘓了,一輛卡車直直的撞入街角的銀行。

鈔票,血液,汙水,謾罵聲,這些不和諧因素在這個世界肆意生長著。

“是不是我太久沒有睡覺...”

“精神緊張出了幻覺...”

許永肆不敢相信,為什麼僅僅一瞬之間,世界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一個有罪之人....”

又來了!

那道聲音又來了!

這次比上一次更加痛苦。

許永肆用手拼命在脖子上划著什麼。

在這一句話傳到他耳朵裡的瞬間,他就感覺自已的脖子彷彿被人死死勒住一樣。

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

觸控不到.....

“我曾經自以為是的修改了所有人的記憶。”

“甚至屠殺了這個世界半數以上的人。”

怎麼回事....

許永肆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了,慌亂之中,他用那把刀在肩膀上再次劃開一個口子。

呼吸才終於順暢了一些。

“但我並不認為我“有罪”。”

“因為這個世界是無可救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