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棕毛卻毫不介意她的無理,手臂一使勁,整個人就從牆壁上跳了下來,歡快的跑到了奈特的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這是個平民家的孩子,衣服普通,身上沒有飾品,頭髮也亂蓬蓬,有些像雜草。

在一個標準貴族小姐的視角中,他的一切都乏善可陳

如果在平時,他們根本就沒有接觸到的可能性,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圈層,就連物理的空間也被隔離。

但現在,他們卻因為一場錯過而相遇。

小棕毛大概只有十四歲,跟奈特差不多高,他們跳起舞來,不需要誰遷就誰,自然的和諧。

在奈特嫻熟的引導下,他雖然跟不上步調,卻也能像模像樣的晃著身子,適應她的節奏。

他們的距離並不近,小棕毛的手很規矩,只是虛虛扶著,全程也緊繃地避免讓自已離奈特太近,生怕惹惱了精靈小姐。

輝光灑落在他們身上,為他們的剪影鍍上了一層玫瑰般的金色。

他們就這樣,在黃昏將落時共舞,一進一退。

沒有試探,沒有算計,只是拋開身心,享受著美麗的天色,身體微微搖晃,順著自然的節奏沉淪。

直到不和諧的尖叫聲打破了這片靜謐。

“奈特小姐!”買完巧克力回來的女僕尖叫道:“您怎麼可以跟陌生的男孩跳舞!這是不合規矩的!如果被公爵大人知道…”

奈特停下了動作,從善如流道:“那就不讓父親大人知道。”

女僕咬了咬唇:“可是…”

“沒有可是。”奈特笑的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如果你們也不想被責罰的話,就替我保守秘密吧。”

“啊!!”女僕恨恨地跺了跺腳,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奈特小姐抓住了她的軟肋。

不過經過這一打岔,舞自然也跳不下去了。

奈特退後一步,禮貌地向小黃毛行了一個標準的見面禮:“謝謝你,親愛的棕頭髮小紳士。”

小棕毛一瞬間像是被燒焦了一樣,手足無措地連忙擺手否認:“不…沒有…是我該謝謝你…啊不是,謝謝您!”

“我今天很開心。”沒有在意他的緊張,奈特朝女僕要了一包巧克力,遞給小棕毛:“這是我的謝禮,後會有期。”

說罷,奈特攜女僕準備離去。

小棕毛情急之下拉住了她,在下一秒,意識到不妥之後連忙放開:“對不起,我是想說,我不能收。”

“是嗎?”奈特不置可否:“那就當做朋友的見面禮吧,難道你不想當我的朋友嗎?”

這個理由讓小棕毛無法反駁。

他沉默地捏著袋子,看著奈特越走越遠。

她的身影在夕陽下被無限拉長,好像還在眷戀著這個地方。

“朋友….嗎。”看著手中的巧克力,小棕毛吶吶道。

這是sweety的禮盒款巧克力,每一種口味都只有一塊,分別放置在專門的小格里。

他知道,最便宜的一袋就要上千元,在街最中心地段最好的店鋪中陳列,昂貴地令他望而卻步。

它好像在反覆提醒他,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場美麗的邂逅,只是一個偶然,今天之後,奈特小姐就再也不會記得他,一個跟她跳過一支舞的小棕毛。

但是沒關係,他記得就好了。

他會記得的。

*

徐嘉年猛地從回憶中驚醒。

隨著年歲漸長,他已經越來越少想起那一天。

記憶中明亮的色彩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蒙上了一層灰塵,只有那位貴族少女的笑顏還如春風一般明媚鮮活。

他一直記得那一天,記得那一支舞。

很久以後,他還是會去精美的櫥窗靜靜地看著他買不起的巧克力。

直到…十五歲生日那天,他被父親找回,他的世界翻天覆地。

讓他的往後餘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方才女孩的臉,又浮現在眼前,漸漸與記憶中的少女重疊。

他彷彿聽見命運的齒輪轉動的聲音,失去的慌亂席捲了他的內心,徐嘉年猛地站起身,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找池晚晚,想拉住她的手,讓她永遠都不要再用背影對著他。

但是開啟門的那一瞬間,傅挽清的臉出現在眼前,猶如一盆冷水澆在身上,澆滅了他全部的衝動。

他剛剛怎麼會有那種想法?不會真得失心瘋了吧,池晚晚跟奈特小姐,明明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唯一相同的地方…只是恰巧送了他同一個牌子的巧克力。

苦笑著搖了搖頭,徐嘉年冷淡地瞥了眼傅挽清,十分不想搭理她:“還有什麼事?”

傅挽清卻絲毫不為他的冷臉所動搖,只是巧笑嫣兮道:“答應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喔。”

徐嘉年沉著臉,十分不耐煩:“你救我的事情,一筆勾銷,以後我跟你就是陌生人,別再來煩我。”

說罷,他利落的關上門,不願再看傅挽清一眼。

傅挽清這人神神叨叨的,兩年前,他奉命來華國時,人生地不熟,差點被敵對勢力的給狙擊了。

意外之中,他被路過的傅挽清救了,讓他自已的人撲了個空。

那時他傷勢很重,只能稍作休息,傅挽清莫名其妙撿了個看起來就危險性十足的成年男人不說,還敢悉心照顧他,親力親為給他上藥、處理傷口。

從此,她總以他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

天知道,她把他撿走,反而還讓他跟自已的人晚匯合了幾天,起到的只有負面作用。

但傅挽清厚顏無恥,且傅家勢大,他不想暴露身份的話,就不能把人隨意解決了。

徐嘉年自認倒黴,只能在每次傅挽清上門時,把她當成打秋風的,給個三瓜兩棗把她打發了。

如此,兩人還算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一陣。

直到這次,傅挽清上門,指令明確提了要求,讓他不能給池晚晚提供任何幫助。

如果他能做到,他們就兩清了,她也永遠不會說出他的秘密。

徐嘉年聽到池晚晚這個名字,半響都對不上號,更別提還幫助這人了。

傅挽清適時給他看了池晚晚的照片,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個前兩天昏倒的女孩。

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傅挽清這個心眼多的小人。

他又不是什麼善類,喜歡到處送溫暖,池晚晚跟他毫無干係,即便沒有傅挽清的提點,他也不會做多餘的事。

如此,一舉兩得。

*

隔海相望的遠方,盛開著凡爾賽粉色玫瑰的莊園,卡維爾正親自澆著花,享受難得的休閒時刻。

他身居高位,每日事務繁忙,少有閒暇,但只要一有時間,就會事必躬親地來照顧這些嬌豔的花朵。

近日裡,他很難再像過去十年,一樣心如止水的等待。

或許是被回溯之石擾了心神,無論他做什麼事情,腦海裡總是會情不自禁的浮現晚晚的身影。

或顰或笑,或喜或憂,每一個定格在記憶的瞬間都是那樣的鮮活,且觸手可及。

他還記得,在晚晚十八歲的生日宴上,作為主角的她卻沒有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