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

箬笙用完早膳後,便前去了雁華宮,也就是鏵炎祁的住所。

從那建築的誇張和雍容之中,便體現了天子對其的重視程度之高。

而鏵炎祁已然恢復了狀態,獨自下著棋,喝著茶,很是修養身心的模樣。

“見過太子殿下。”

只見鏵炎祁似乎是下意識地一顫,隨後咳了兩聲,開口道:

“箬笙嗎?有何事?”

“想為昨日之事道歉,我說的太過了。”

鏵炎祁卻釋然而笑:

“吾並無怪罪於你之意,只是……對你所說之話有些許疑惑。”

“你可以說說看。”

鏵炎祁修長的手指放下了棋子,看向箬笙。

“吾終有一日想成為最好的天子,和最強的修士,是能保護天下人的那種。”

說完這句話,鏵炎祁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箬笙的反應。

“嗯,這是很好的理想。”

鏵炎祁眼神中流露出了不解:

“可是……你昨日明明在阻止吾完成理想?”

箬笙愣了一下,努力理了理思路,才反應過來。

鏵炎祁是認為,娶妻之事也不過之事為了他那天下夙願的其中一步罷了。

“太子殿下,嫁與您的女子,難道不屬於你要保護的天下人之一嗎?”

鏵炎祁頓時如夢初醒,但下一秒卻又陷入思考。

“可難道她不能為天下人而做出犧牲嗎?一人犧牲為之大義。”

箬笙搖搖頭:

“你為天下人著想的想法,很令我敬佩,但若是我,我會考慮到令全部人都幸福的方法,包括你自已。”

“儘管那樣也許會有些許麻煩,但結果一定會是最美好的。”

“你的父王和母后一定也是如此吧。”

“愛著對方,扶持著對方,任何一方離開了,都會心痛不已。”

這頓時勾起了鏵炎祁的回憶,齊鳶去逝時,鏵軒旨的不忍。

“如若拋開這些不說,單純只論這天下的話,你這樣將所有都攬到自已的身上去扛,想要獨身便滿足天下人的願望,也是渺茫的。”

“唯有心計而無情感之人,太子殿下,我恐怕你終有一日也會崩潰的。”

鏵炎祁頓時感到腦中一陣疼痛,記憶不斷翻湧而上,心中似乎又湧起了些許炙熱。

就像是齊鳶還在時那樣。

他忍不住抱住了頭。

箬笙就這麼靜靜地陪在鏵炎祁的身邊,等待他的恢復。

她猜測,應當是先後的去世,才讓鏵炎祁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那麼這麼多年的累積,是沒有辦法輕易復原的,只能一點點地去引導,就像是自已腦海中的那把“鎖”一樣。

終於,那令鏵炎祁難以忍受的疼痛停下,而他臉上,也終於不再帶著笑容。

“難道這麼多年來,吾都錯了嗎?吾背離了母后的那條路嗎……?”

(“先後的那條路?”)

看到鏵炎祁有些自我懷疑的模樣,箬笙開始好奇起先後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太子殿下,我……能看看你關於先後的記憶嗎?”

“嗯?這……”

箬笙自然清楚鏵炎祁一定是對所有人都有所芥蒂,或者也可以說……有個人想看自已記憶的話,她也不會輕易同意的。

於是便取出一把匕首,遞給鏵炎祁。

“要是我對你動了什麼手腳,你便可立刻對我下手,我絕不反抗。”

鏵炎祁頓時被震驚到,空間裡的大家也開始慌張起來。

“主人,這!”

(“沒事,我不會對他動手腳的,而且如果他要做什麼的話,也有你們在,對吧?”)

似乎是明白了箬笙的決心,鏵炎祁嘆了口氣,隨後說道:

“吾知道了,你可以看母后去世那一年的記憶。”

得到了鏵炎祁的同意,箬笙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這讓他一愣,一時間僵住了。

“記憶操縱。”

頓時,鏵炎祁的龐大記憶在箬笙面前展開。

箬笙緊閉上眼,開始整理著,可能是因為鏵炎祁只想讓箬笙看特定的記憶,其他記憶片段都像是主動在避讓一樣,讓箬笙比較輕易就找到了先後去世那一年的記憶。

儘管只是在回憶之中,箬笙也能感覺到先後身邊之人的悲傷。

由此便能知道,先後一定是個很溫柔,替他人著想之人,才會受到眾人的愛戴。

當然,記憶中的還有一人,讓箬笙不禁為之憤怒。

只是……先後的模樣,總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半炷香的時間,她才睜開了眼,面前是鏵炎祁苦笑的臉。

“看到你想知道的事了嗎?”

箬笙鬆開手,點點頭:

“先後……是位溫柔之人。”

似乎是箬笙對記憶的探索,讓鏵炎祁也想起了些往事,此刻竟綻放出了真心的笑容。

“嗯,母后永遠在我面前都是一副樂觀,溫柔的模樣,見到她的笑容,總讓他人也為之感到快樂。”

“吾知道了,吾會去和父王再商榷此事,今日多謝你了。”

“等到有真的令吾產生愛意之人後,吾會鄭重地去迎娶她。”

箬笙內心一陣欣慰:

“嗯,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上次在池邊見你時,你所哼之歌,能再哼一遍嗎?”

箬笙點點頭,清了清嗓,卻是哼起了另一首歌——

齊鳶所哼之歌。

整首曲子曲調顯得哀傷淒涼,但不知為何,齊鳶從前卻常常哼在嘴邊。

箬笙那甜美的嗓音,反而顯得和這首曲有些格格不入。

可能是由於作為搖籃曲,這首曲子很短,不一會,歌聲便戛然而止,讓鏵炎祁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但他也未多說什麼,只與箬笙道了別。

“若你允許的話,我空閒之時可前來為你唱這首小曲。”

鏵炎祁看自已心思被看破了,倒也不惱,一笑帶過了。

“那私下不必如此拘束,稱呼吾名字便可。”

“好,那祁,下次見。”

說罷,箬笙便離開了,獨留下沉浸在回憶之中的鏵炎祁。

“祁……娘,孩兒今日才終於理解您當年之意……”

“明明將您的話一字不落得記在了心中,卻直至今日才明白您的苦心,請不要怪罪……”

若齊鳶還在世的話,一定會這麼說吧……

無論這天下如何,都不及一個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