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落綰將炙好的羊肉放在銅鍋中,命人端到景燁面前時,其他客人都坐不住了,紛紛來圍觀。

“這是什麼奇怪的鍋?離了灶這菜怎麼還能咕咚地冒熱氣?”

“就是,好生奇怪,而且那白湯上面飄的是什麼?看起來像肉一樣。”

“我家畜牲宰場,我一聞便知那是羊頭,只不過,我還沒見過切的這麼薄的肉,可見掌勺的人廚藝了得!”

“羊肉?我們景國人沒幾個愛吃的,那玩意羶氣重,吃到嘴裡,半個月都洗不掉,誰吃誰媳婦不跟他親嘴!”

……

景燁抬眉,看著眾人好奇的目光,便靜等著喬落綰來介紹。

喬落綰前幾日買了花生和芝麻,按照三比一的比例磨成粉末,加了些許的油,放了鹽與韭菜泥,初製成一份麻醬,才姍姍來遲。

她將麻醬放在桌上,道:“這是調料,我初次做,與這燙羊肉一同吃,別有一番風味。”

景燁拿起筷子,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夾了一塊羊肉片,放置麻醬中,肉片上沾著汁,送到嘴裡,羊肉的羶味幾乎沒有,只剩肉質鮮嫩、入口即化的口感,嚥下肚後口齒留香。

眾人見景燁一臉享受,又迫不及待地夾了第二筷子,便著急地問:“六王爺,這是羊肉嗎?好吃不好吃?”

景燁根本沒功夫回答,又夾了一筷子,吃的停不下來,饞的眾人直流口水。

喬落綰頗為滿意,轉身對大家道:“這份涮羊肉,明日便可供客人點單,各位若是想吃,真天上人間歡迎你!”

眾人兩眼放光,一臉期待。

“那是六王爺,京城裡最會吃的王爺,他都吃的停不下來,可見那有多好吃!”

“是啊,我都饞壞了”

“而且,聞著也不羶,這回吃了可以跟媳婦親嘴了!”

……

景燁雖沒停下來,但旁人說的話,他聽的一字不落,心裡一陣飄飄然。

往日喬落綰做的那些菜好吃,口味層次豐富,但偏巧他就喜歡吃羊肉。

先帝在時,總帶著幼年的他打獵,偶然遇到野山羊,先帝景弘便目光灼灼。先帝吃過苦日子,帶兵打仗,早年間經常吃不飽,野山羊便是軍中打牙祭的好肉。

年幼的景燁坐在火堆旁,聽著父親上陣殺敵,與將士們出生入死,合吃野山羊的故事,心裡便對先帝充滿了崇拜,連帶著,雖然他不受羊肉的羶味,但卻能壓著噁心吃下去。

後來先帝駕崩,每想念先帝,景燁便到野外打一隻野山羊。

景燁吃著嘴裡的羊肉,心裡卻泛起一絲苦澀:若是父皇在,讓他嚐嚐這不羶的羊肉,該多好......

他抬頭,目光正落在與客人打招呼的喬落綰身上,彼時喬落綰一張絕美的臉上掛著笑,眸子放著光,看起來單純又快樂,晚間的斜陽透過窗,落在她身上,為她披了一層霞光,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宿問塵不知何時,已經從雅間裡出來了,他站在欄杆前,向下望,只見景燁一直盯著喬落綰,嘴角帶著笑,似乎這世間只有兩人。

而喬落綰跟著客人打招呼、介紹菜品,一副開心快樂的小模樣。

這一片融洽的氣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似乎只有他不合群。

心裡莫名地煩躁。

他抬腳,從樓梯上走下去,不知誰喊了一聲:“攝政王殿下來了”,樓下喧囂聲戛然而止。

世間安靜一片,眾人的目光緊緊落在宿問塵身上,移不開眼。

那是一張怎樣絕世的容顏?但凡見過宿問塵的人,男人亦或是女人,都臣服於他的容顏之下,連聽到攝政王出街,那條街都會被擠滿了人。

還有,那是怎樣的一身清冷氣質?一身玄衣,六尺身姿,寬厚的肩膀充滿了力量與安全,偏偏讓那玄衣襯托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就這樣一個足以讓天地間驟然失色的男人,一步步邁下階梯,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與眾人不同,喬落綰也僅驚訝了一瞬,便很快回過神來,見眾人目瞪口呆,比對她的菜還感興趣的模樣,她只覺得,這攝政王在耽誤她做生意!

是的,拋棄了美色之後,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擋她賺錢!

景燁驚訝於表哥竟然會出門吃飯,更驚訝於會來喬落綰的店裡,他下意識地看向喬落綰,見喬落綰十分不屑,甚至有些生氣的模樣,微微鬆了一口氣,感嘆了一句幸好。

幸好什麼呢?

他還沒來得及深究自已為何會這般慶幸,便見到宿問塵走到喬落綰面前,想也沒想,他立刻站起來,橫插一腳站在喬落綰面前,問道:“表哥,你做什麼?”

宿問塵睨了他一眼,拂了拂手,便盯著他身後的人兒:“本王等了半個時辰了,怎麼還未上菜?”

開玩笑,那一本菜,她鍋鏟子顛出火星子都炒不完,還好意思問她為什麼不上菜?

喬落綰只敢內心蛐蛐,表面上一副和善:“王爺,您點的菜品太多,要等。”

景燁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表哥要對喬落綰做什麼,近日來,他發覺表哥做事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他道:“表哥若是餓了,便與我一同吃吧,剛好喬丫.....餘公子做了新菜品,涮羊肉,頗為好吃。”

宿問塵仍沒有看景燁一眼,盯著喬落綰,目光沉沉:“要等多久?”

“哦,那可說不準”,喬落綰認真回答,“你就說那酸爽蘿蔔乾,光是醃製,得三個時辰才能入味。塵王要是等不及了,不如回家讓廚子做。”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店家好大的臉面,那是攝政王,不捧著還讓人家回家吃,倒反天罡!

宿問塵面色不悅,渾身冷意,一雙眸子厲色深邃,聲音卻波瀾不驚:“好,本王等。”

別人不知,但跟宿問塵做了這麼多年兄弟,景燁是知道的——塵王生氣了。

他都已經記不起上一次表哥生氣是什麼時候了,表哥一向淡漠理智,如同機關一般沒有生氣,現如今卻活脫脫的有了人間俗味。

宿問塵上了樓,樓下又一片熱鬧。

景燁好奇地問喬落綰:“你怎麼惹到表哥生氣了?”

喬落綰哼的一聲道:“男人嘛,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見誰都不爽,怎麼會是我惹得?”

景燁微微瞪大眼睛,撫著下巴思考:這話怎麼這麼奇怪?

然而,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反駁的話來。

喬落綰看著他鮮有的傻樣,跟逗小孩似的:“吃完了就回家玩吧,啊,給我的客人騰位置。”

門外還一堆人張望著要進來,在門口排隊呢。

兩個時辰之後,夜色暗湧,隨著最後一桌客人離開,喬落綰宣佈客棧打烊。

小蓮擔憂道:“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樓上還有一位?”

“噢”,喬落綰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接著,她炒了盤辣椒雞蛋,端著一碗白米飯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