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的學校早姜妍一週入學,父母興高采烈地採購了一應俱全的生活用品,親自把小弟送到了學校,即使父親對於小弟未能考上Z市最好大學的事情耿耿於懷,但在開學那天,他似乎心情也不錯,小弟一直是父母最大的驕傲,聰明睿智,父親認為小弟是這個家庭的希望,早晚會出人頭地,拯救一落千丈的家境。
父親的念想,姜妍是理解的。姜妍家三代務農,到了姜妍父親這代,遇上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原本成績優異的父親在高考前毅然決然地輟學下海經商,早年走南闖北,沒錢的時候為了蹭火車,藏在火車座椅下憋屈了一路。
改革開放初期,肯吃苦就有錢賺,父親也靠著自已的打拼,創辦了一家鞋廠,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大姐就出生於家裡生意最好的時候,雖是女孩,但畢竟是第一個孩子,父母視若掌上明珠。
二哥的出生晚大姐兩年,因為是個男孩,備受萬千寵愛,彼時家裡雖小有積蓄,但父親開始沾染賭博,鞋廠的事情開始不上心,他覺得鞋廠已經走上了正軌,不需要過多經營,一心沉迷於賭博。
計劃生育政策在二哥出生後開始收緊了,家裡的生意也開始不好,母親天天干涉父親賭博,父親嫌煩,提出交點罰款再生個三胎,讓母親不再有時間去阻止他賭博。
姜妍是在四年後出生的,聽說中間懷過幾個,因為查出是女孩,就流掉了。到了懷姜妍的時候,計劃生育政策更加嚴格了,診所不敢再收費查詢胎兒性別,母親也因為躲避計劃生育組的人,天天躲在山洞,一天天地盼著趕緊生完落地,因為母親不在家,父親更加放飛自我,天天泡在賭坊裡。
計劃生育組的人還是抓到了母親,上面下了政策,必須嚴格控制人口指標,即使認繳罰款也得參與抽籤,抽中的孕婦必須流產,一個胎兒的生命是否有資格生存下來,全靠運氣。
幸運的是,母親沒有中籤,可以在家安心待產了。姜妍出生的那天,父親依舊泡在賭坊,外婆去賭坊找父親,告訴父親,母親生了,父親只問了一句男孩女孩,在得知是女孩後,父親頭也不回地再次扎進賭坊。
母親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已命不好,抱著最大的希望生這最後一個孩子,偏偏是個女孩。
因為父親的不待見,母親提出不如把姜妍送給舅舅家撫養,於是外婆帶著姜妍回到了舅舅家,姜妍的快樂童年是在舅舅家度過的。
盛夏酷暑時,得益於大山的庇護,山裡的村莊依舊十分涼爽,清澈的山泉叮叮咚咚,大姜妍3歲的表哥總能想辦法做出各式各樣的玩具,並帶著姜妍在山裡抓蜻蜓,在小溪裡抓魚。表姐也似乎是把姜妍當成了自已的親妹妹, 對姜妍十分疼愛,姜妍在舅舅家過得十分快樂滿足。
父母親在姜妍出生後一年左右,又生下了小弟,那時的母親雖已經結紮,卻意外有了身孕,出生後又是個男孩,父親覺得小弟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
外婆是在姜妍六歲那年病逝的,姜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世界最疼愛她的人走了,父母親也提出要帶姜妍“回家”,小小的姜妍不理解,怎麼從小生活的地方,不再是“家”。
姜妍被接回了縣城上學,因為從小與哥哥姐姐、弟弟並未相處過,她遭到了排斥,她覺得自已與這個家格格不入,完全融不進去。她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學放學,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家務,最大的期待就是學校放寒暑假,姜妍就可以去舅舅家“團圓”。
姜妍就這樣在這個“不歡迎”她,卻又慈悲地“接納”她的家裡生活著,直到與弟弟同一年考上了大學,父母親對她並未過多囑託,但也盡責地把她送到了學校。許是算命先生的話不再準確,姜妍的人生軌跡有了重大改變,母親開始對她有了一定的期待,希望她能好好上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早日反哺。
送走父母親的姜妍走在學校寂靜的路上,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同學,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父母”破天荒地開始對她和顏悅色,她覺得好孤獨,唯一的安慰是肖子鳴也在X市。
姜妍軍訓時間比肖子鳴早結束一週,她笨拙地用手機結合公交線路圖查詢公交路線,一路兜兜轉轉終於來到了肖子鳴學校。
姜妍覺得,肖子鳴放棄了去首都的機會,他勇敢了一次,也許她也該正視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九月底的秋老虎籠罩著大地,姜妍熱得喘不上氣,躲在操場邊的樹蔭下等待著肖子鳴結束軍訓,她並未提前聯絡肖子鳴,希望能給他一個驚喜。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言笑晏晏地圍繞在肖子鳴身邊,姜妍落荒而逃,她逃的不止是肖子鳴,還有自已自卑的心。
那女孩子多美好啊,眼睛笑起來像彎彎的月牙,面容白皙,跟高挑的肖子鳴站在一起彷彿是天生的一對。
高中時期無疾而終的過往算得上什麼呢,不過是一場雲煙,大家各自有了該奔赴的前程,不應該再被過去束縛住了,她並不責怪肖子鳴,畢竟她從未給過任何正面答覆。
因為跑這一趟,姜妍中暑了,身體給的應激反應讓姜妍難受得顧不上她的心有多疼。
肖子鳴其實看見姜妍去找她了,還來不及興奮,就見她頭也不回地跑了,被軍訓限制住的他知道姜妍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但卻也無可奈何,只想著等軍訓結束好好跟姜妍解釋一番。
可姜妍一直躲著肖子鳴,從大一躲到了大三,直到她在備考司考期間,肖子鳴在姜妍去往自習室的路攔住了她,一如過去高中三年,他等在巷子口一般。
姜妍不敢談及感情,她沒資格。
肖子鳴陪著她一圈一圈地在校園兜兜轉轉,她也給不出任何答案,也許是匿名的好友更適合他們的處境。
大三的時候,姜妍家裡的情況每況愈下,討債的人每天上門威逼利誘,要求父親還債,備考期間,姜妍不止一次接到母親哭訴的電話,幫不上忙的姜妍急得團團轉,再不濟,這也是她的親生父母,她為自已的無能為力而難過,只能更加用心備考司考,寄希望於早日工作,幫助家裡減輕負擔。
這樣的她,更害怕拖累肖子鳴,他有著比她更為光明的前途,她不能耽誤肖子鳴的前程。
姜妍如願以償地考過了司考,她打電話小心翼翼地給家裡報喜,卻得知在負債累累的情況下,小弟又得到了家裡的資助,開啟了畢業之旅,姜妍的心五味雜陳,再成熟懂事,她也沒辦法直視父母的嚴重偏愛。
大四的她剛開學就找了實習工作,不再讓家裡給她生活費,靠著微薄的實習薪資,她能養活自已,但此時的她身上還擔著學費貸款,需要她在畢業後還清。
對比起來,她像是一片虛無縹緲的樹葉,存在的意義是襯托父母給小弟的萬千寵愛罷了,無論她多麼懂事,似乎都不配得到任何關愛。
好在大四的實習生活忙碌且充實,白天姜妍去律所實習,晚上她就去學校周邊的超市兼職收銀員,每天忙碌到倒頭就睡,也許這樣,放在心裡的那個人就不再會閃現在腦海。
聽說肖子鳴以優異的成績保研了本校研究生,姜妍感慨,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優秀,如果當初他能選擇去首都,他的天地會更加廣闊些吧,想著想著,姜妍逐漸進入了夢鄉,夢裡的少年陽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