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
長胳膊長腿的大男孩委委屈屈地把自已縮在圈椅裡。
野狼變成了被困的小獸。
小困獸把臉埋進手臂,腦後的一小把頭髮軟軟地搭在頸上,隨著身體偶爾的微動透出脖頸冷白的面板,看起來可憐極了。
紀康把手搭在凌建肩上問:“小建,肚子好些了嗎?是辣到了吧?”
都快疼出眼淚了,這小模樣,真讓人心疼。
瓜子哥彎腰去扒拉凌建的臉:“你不是能吃辣嗎?”
凌建先把臉扭向一邊,再站起身:“我去洗手間待會兒。”
紀康扶著凌建:“好,等會兒如果還不舒服哥就帶你去看看,別忍著。”
瓜子哥跟在後面大喊:“多蹲會兒,拉出來就好了,紙不夠了就說!”
凌建關上洗手間的門,也不開燈,藉著玻璃門透進來的光亮開啟手機,翻出了跟凌曉靜半年前的聊天記錄。
女俠:老弟,剛才你們在群裡聊的我都看了,紀康一直沒有交女朋友,我知道原因,你別問他了。
健康快樂:什麼原因?
健康快樂:快說!
健康快樂:人呢?
健康快樂:電話怎麼打不通?
女俠:跟你姐我一樣是個急性子,剛才就打了個噴嚏你都發了幾條了,我手機沒電了現在用的電腦,我說你這暱稱改一下行不行,我感覺對面是個長者……
福壽安康:說不說?
女俠:你這……你乾脆叫知足常樂好了
福壽安康:說
女俠:放假了帶我上分!
福壽安康:成交!
女俠:紀康是彎的。
女俠:人呢?
福壽安康:?
福壽安康:你確定?你是說他……
女俠: 對!是不是也被嚇了一跳?我當時也跟你一樣被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三次元見到喜歡同性別的人,還是身邊的人,你說這平時也看不出來哈。
福壽安康:他跟你說的?
女俠:他跟我一個朋友說的,我那朋友你也見過,上次我過生日時她也去了,你這個小屁孩光顧著吃菜都沒注意看她,就是最漂亮的那個。
福壽安康:然後呢?
女俠:然後她跑去跟紀康表白,紀康拒絕她了,還拒絕了幾次。
福壽安康: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吧?
女俠:可你猜他是怎麼拒絕的?
福壽安康:他說他喜歡男人?
女俠:哈哈!恰恰相反!他說的是“我不喜歡男人”,你說哪有人是這麼拒絕女孩子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嘛,一看就是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分岔了,再
福壽安康:再什麼?
福壽安康:人呢?
福壽安康:你手機還沒充好電?
女俠:來了,剛才去了趟廁所!
女俠:再說了,他一直沒有交過女朋友,我那朋友又那麼漂亮,他拒絕得那麼幹脆,說的又那麼耐人尋味……
女俠:我朋友分析了,他絕對是彎的,而且他自已也是預設的,還有,你注意到了嗎?你們在群裡聊天的時候,他回答的是“忙,不想談戀愛”,而不是
凌建:姐,親姐,能不能不要總是停在轉折或者關鍵時刻?
女俠:而不是“忙,不想找女朋友”,你仔細想想,認真品品,是不是這個理?我之前一直沒敢說出來,怕你們大嘴巴搞得人盡皆知。
福壽安康:你確定?
女俠:你這個直男,你是在懷疑你姐的看人能力?!
女俠:而且他也預設了啊
女俠:對了,我跟你說,你不要戴有色眼鏡去看他,他這人挺好的,不管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只要沒傷害別人就行,你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
女俠:也不用刻意保持距離!
……
凌建盯著資訊反覆看了幾次,最後苦笑一聲收起手機,抱頭蹲在了地上。
-
凌建已經在洗手間很久了。
紀康站在洗手間外擔心地問:“凌建,沒事吧?你開門,我帶你去看看。”
紀康內心:燈都來不及開,這得多急啊。
瓜子哥感嘆:“都來不及開燈,這得多稀啊!”
感嘆完,瓜子哥又趴門縫看了看,什麼都沒看到。
紀康又問:“小建,你沒事吧?”
洗手間裡傳來輕輕的一聲:“嗯,沒事。”
瓜子哥衝著門縫喊:“還蹲著啊?蹲這麼長時間腿不麻啊?”
凌建一個激靈站起身——腿麻!
這酸爽!
怕門外的人擔心,凌建沒緩太久就開啟了門。
紀康瓜子哥一看這孩子站都站不穩了,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
“這麼嚴重啊?是哪個位置疼?”紀康騰出一隻手就想去檢視。
凌建忍住腿上的麻意躲了一下:“不疼了,好了,我去躺著歇會兒就行了。”
紀康看他好像沒什麼大礙,鬆了口氣,開啟一瓶純淨水:“要不要喝一口,水壺壞了沒熱水,前臺說一會兒拿個新的過來。”
凌建側躺在床上:“哥你歇著吧,我好多了。”
瓜子哥看了看水壺:“紀康,你這次回來打算待幾天?一直住酒店啊?”
紀康在床邊坐了下來:“我明天早上去創業園見個大學校友,下午去趟中介公司。”
瓜子哥:“放假了——哦對,你是要創業,你打算長待了?”
凌建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哥,你打算回來了?”
紀康:“你好了?肚子不疼了嗎”
凌建又躺下:“還有點。”
紀康:“如果談妥了,剛開始可能要雲城洛北兩地跑,先租個小點的房子,有空再看看新樓盤,總得有個窩。”
瓜子哥:“行啊兄弟,才畢業沒有多長時間都能拿得出首付了,不過咱們這裡的房子也便宜,有個自已的窩也好,你們那舊房子早就被老紀賣了,等他出來都不知道……算時間他也快出來了吧?”
紀康:“對。”
瓜子哥:“你不是說老楊幫他搞定借錢投資的事了嗎?怎麼後來……”
紀康:“後來玩得大了,違法了,老楊判了幾個月,紀老頭判了兩年。”
瓜子哥:“我們也就是聽說他進去了,具體的倒是不知道,你這聽誰說的??”
紀康:“老紀的兒子說的。”
瓜子哥以為自已聽錯了:“什麼?”
一直默默聽著的凌建:“誰?”
紀康:“老紀的新兒子,也就是他前女友的兒子,打電話讓我去看老楊,我沒去。”
瓜子哥凌建兩臉震驚。
瓜子哥:“這也太……”
凌建一臉的不可思議:“老紀前女友跟他分了,他前女友的兒子反而認下他這個爹了?”
紀康:“嗯!不但如此,還一直在試圖‘感化’我,所以我換了電話號碼。”
凌建搓了搓牙:“他感化你?他能知道個什麼!”
紀康點頭,輕笑一聲:“嗯,可是我‘頑固不化’,還換了手機號碼。”
瓜子哥:“那是他不知道紀老頭都做了什麼,怎麼對你的。”
紀康:“剛開始我看他心挺誠,耐著性子跟他溝透過兩次,後來發現誰也說服不了誰——沒事,一年多年以前的事了,有空再跟你們細說,怎麼樣?都累了吧?”
哥幾個許久未見,話難免就多了起來,一個沒注意都已經快到凌晨一點了。
瓜子哥拍拍紀康的肩,又看看凌建:“凌建你就繼續休息吧,反正有兩張床,也擠不著,那行,我回去了,明天咱再約。”
紀康看看時間:“時間挺晚了,現在的路也不好走,我再去開一間吧,你倆明天中午要是有空就等我一下,談完剛好咱們一起去轉轉。”
瓜子哥:“還開什麼兩間啊,多浪費,隨便擠擠不就行了,要不咱倆隨便擠擠……”
凌建又一個鯉魚打挺:“不行!”
鯉魚又躺平:“瓜子哥你辛苦了,也得好好休息,我哥別擠著你。”
瓜子哥老懷甚慰:“多體貼的孩子啊!”
凌建笑了一下,十分的乖巧。
紀康笑了:“都好好休息休息,再開一間吧,你們都沒帶換洗衣物,箱子裡有兩套新的。”
凌建想說哥咱倆擠擠吧,又覺得自已這樣實在是不夠君子,想說瓜子哥咱倆擠擠吧,也覺得不太合適。
畢竟瓜子哥和自已的清白都很重要。
也不知道他們知道以後會不會像宿舍的那幾個傢伙一樣反應那麼大。
瓜子哥想了想:“也行,都休息好了明天咱們一起出去轉轉,要租的還是要買的都看看,特別是新房子,不盯著怕你不記得給我留一間——凌建,也有你的份兒,對吧康哥?”
紀康笑了:“都有。”
擁有屬於自已的房子,是紀康一直的夢想,確切地說,是有一個屬於自已的家。
紀康看凌建一直很安靜地看著自已,走過去胡亂地揉了揉他的頭髮:“放心,有你的,你跟瓜子哥做鄰居。”
凌建:……
紀康沉浸在自已的夢想裡:“那得買大一點,等我媽回來了,讓她住最大那一間。“
這是紀康回來後第一次提起媽媽,凌建又從床上坐了起來,瓜子哥也跑了過來。
“她之前身體有點不太好,”紀康一左一右地拍拍兩個兄弟的肩,“放心,現在好多了,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帶她回來,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帶她回來的,這裡畢竟是她的家鄉,總要回家的。”
停了一會兒,紀康又說:“我也沒想到她竟然在雲城,而不是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