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適時響起,激昂舞曲,明媚烈焰。
林秋白身上帶著酒氣,劍上也帶著酒氣,兩氣相合,人劍相合。
“咻——”
猛地一揮,切開殿中空氣,流光閃爍,劍氣縱橫。
只有一人,卻舞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樂曲急促時,劍氣隨之狂舞,山河便隱於這狂亂之中。
劍上的酒隨著舞動,洋灑於大殿,周圍的空氣開始飛濺。
髮簪不知何時掉了下去,黑髮飛揚起來,昂揚風流。
林秋白的臉已經紅透,劍的舞動也帶著醉意,兩壺烈酒下肚,任憑是誰也不能再清醒。
接著他露出的面板也開始泛紅,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滲出來,在燭火下泛著光。
沈苓藍看呆了,但似乎場上看呆的也不止她一個。
“當——啷——”
所有人正看得如痴如醉之時,林秋白站定,手中長劍往地上一丟,站在大殿之中,不再動作。
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在眾人呆愣的注視下,林秋白一行禮,緩緩開口:“皇上,微臣醉了,只能舞這麼多了。”
“好,好!”
皇上怔了一下,立馬叫好著鼓起掌來,殿內所有人也從剛剛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一同鼓掌。
掌聲連綿,不絕於耳。
沈苓藍此時回過味來,推脫不掉舞劍的要求,林秋白只能假借酒醉,見好就收。
皇上龍顏大悅,派了賞賜下來:“有賞!重重有賞!”
林秋白當即跪下謝恩:“謝皇上。”
接著便在眾人注目之下,將官服規規矩矩穿回去,撿起掉地的髮簪,草草將頭髮挽了,落座回去。
沈苓藍迎林秋白回來,林秋白卻一臉疑慮地看著她:“夫人臉怎麼這樣紅?可是也醉了?”
說著便將手撫上她的面頰,粗糙的手指帶著灼熱的氣息,刮過沈苓藍的耳垂,在她的脖頸上摩擦著。
沈苓藍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呆了,她竟不知道自已臉紅,當眾之下又無處可躲,只得輕咬嘴唇,柔柔低下頭來。
“只,只是有點熱……”
林秋白此時有些酣醉,也無暇去想沈苓藍到底是什麼意思,只不過現在有些後悔喝這麼多酒,若是等下因為酒醉說錯了什麼,那真是得不償失。
瑞王的表情明顯不悅,本來想假借舞劍透透林秋白的底,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照外人所說,成親之後不理軍務,沒想到就這樣被林秋白糊弄過去。
不過林秋白舞也舞了,皇上賞也賞了,這事就算得了。
瑞王“噌”地一下站起來:“皇兄,臣弟也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透氣。”
皇上沒有應聲,只揮了揮手,便當答應。
安排舞劍的舞姬此刻也上來,不過宴席上各位剛看了那麼一場視覺盛宴,就算此時的舞姿再翩躚,也覺無趣。
沈苓藍這邊就沒有那麼無趣,誰知那林秋白醉了以後竟半個人撲在她身上,指著桌上,讓她喂這喂那。
沈苓藍掰開一個橘子,惡狠狠塞了一半進林秋白的嘴裡:“你自已沒長手嗎?”
林秋白塞了滿口橘子,也不說話,靠在她身上搖搖頭。
真是給她氣笑了。
夜色迷濛。
五月五一過,便徹底入夏。
身邊又挨著林秋白這個火爐似的人,沈苓藍只覺身上滾熱。
新月高懸,月朗星疏,看不出現在是幾時。
沈苓藍光和他們周旋這一陣,就已經累得頭昏。
她算是知道為什麼古文裡的那些人,說一會話就說累了,要散了去歇著,句句斟酌,字字思量,簡直比跑個馬拉松還累。
“畜生!大好的日子,又是皇家宴上,哭什麼哭!”
正想著能安定一陣,人群中有一老聲大喝出來。
眾人也有些倦怠,這一嗓子倒是給大家提了提神,張望著找聲音的來源。
沈苓藍自然也是,有熱鬧就要看,抻著脖子仔細找著。
低聲的嗚咽聽起來是個男聲,聲音低沉細密,若是沒有這聲提醒,許是宴會散了也不一定能有人聽見。
聲音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國子祭酒婁謇,和周恙。
沈苓藍心念微動,感覺有些不妙,這宴會都快結束了,周恙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周家人沆瀣一氣,必然是沒安什麼好心的。
皇上自然也聽到了,立刻發問:“何人嗚咽啊?”
周恙摩擦著臉,從後面走上前來,跪在殿中:“皇上饒命,微、微臣國子監監丞周恙。”
皇上皺皺眉:“大喜之日,為何在朕的宴席上哭泣?”
“皇上贖罪……微臣……日夜憂思,實在是悲從中來,難以自持。”
周恙說著又抬起手來,掩面哭泣,手中攥著一團白絹,帶有黑色的墨斑。
舒貴妃聽罷開口問話:“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在此,有何事情儘管說來,也好幫你決斷決斷。”
當下理當由皇后問話,但是眾人皆知,在這後宮之中,舒貴妃是壓皇后一頭的,太子為舒貴妃所出,年輕時候不算得寵,但最近幾年竟然開始獨佔聖寵。
母憑子貴,又得聖寵,哥哥楊謹又是戶部尚書朝中重臣,難免恃寵而驕。
至於皇后,男人嘛,總是妻不如妾的。
“微……微臣不敢……”周恙口中說著不敢,卻抬起手來用手中絹帛拭淚。
沈苓藍偷摸翻了個白眼,演得也太假了。
皇上果然上鉤,指著周恙手中的絹帛發問:“你手中是何物啊?”
“這……這只是微臣的一些私物。”周恙說著就將絹帛收於身後,欲蓋彌彰。
“大膽!皇上面前遮遮掩掩!來人啊,把東西拿上來。”
舒貴妃話音剛落,幾個小太監就將周恙圍住,去奪他手中的東西,周恙演技倒別緻,還裝作爭搶,跌倒在地。
“皇上,您過目。”
首領太監將東西展開遞給皇上,果然是一張帛書,只是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
皇上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念便可。”
“是。”
“松下茯苓一朝擇,春畦碧韭四月發。
蕭疏香冷科頭坐,西江水流無時歇。”
首領太監唸完此詩,堂下便竊竊私語起來,這是情詩啊,還是出自女人之手。
皇后終於張口說了句話,開口便訓斥周恙:“胡鬧,這閨中秘物,你拿上殿來作甚?”
周恙收了眼淚,忙爬起來謝罪:“皇上贖罪,皇后贖罪。微臣……微臣實在思念愛人,輾轉反側……”
“既然你如此思念,此女子也有情,為何不去說親呢?難不成,是要朕親自賜婚嗎?”
皇上說罷,百官齊聲笑起來,沈苓藍這邊就沒那麼冷靜了,她總算知道了周恙打什麼算盤。
茯苓、四月春韭、意中女子,每個關鍵詞都指向她沈苓藍。
但是她與林秋白契約婚姻的事沒有第三人知道,而且這詩也不是她作的,周恙這是鐵了心要陷害她。
“皇上……若僅僅是兩情相悅,微臣不會如此困苦。”說著周恙又嗚咽起來,“正是因為,此女子已經嫁作人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