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矇矇亮起的時候,顧時雪便已經醒了過來,在破破爛爛漏出彈簧的半張沙發上舒展了一下自已的身體,打著哈欠爬了起來。扭頭一看,那隻黑白兩色,自稱“陸望“的稚嫩小狸花貓皺著眉,身子有些不安地抽動,似乎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顧時雪有些擔憂,伸出手,想撫摸他一下,就是在此時,貓兒慢慢睜開了眼睛。
“怎麼啦?”顧時雪關切地問道:“看你睡得好像不太安穩的樣子。”
貓的眼眶居然有些溼潤。它低下頭,尾巴在身後無精打采地甩了甩,道:“沒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這貓是她前段時間撿到的,居然能開口說人話,把她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是遇見了妖怪,不過後來這貓自稱說其實是個神仙,下凡的時候投胎投錯了變成貓,搞得顧時雪將信將疑,心想這說法我好像在西遊記裡聽過......只不過後來這貓一聽到她的名字,就直接爆出她的身世,讓顧時雪吃了一驚,對這貓是神仙的事情,也就不再懷疑。
“你是前兩江總督顧詠芝的女兒顧時雪!”
顧時雪回想起這貓對她說的那句話,心情沉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你懷念以前的日子,我也懷念啊......”
她沒有多說,轉身跑到河邊捧起一抔水洗臉。河水中映照出此時她的樣子,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顧時雪今年十二歲,如今正在從事一個歷史悠久前途偉大的職業:乞丐.......
往昔的日子時不時浮現於顧時雪的心頭,只是當了好幾年的乞丐,其實記憶也有些模糊了。她真的是兩江總督的女兒,堂堂二品大員的掌上明珠嗎?似乎的確有過那樣的日子。顧時雪記得自已從小就被人稱為神童,四歲識字,六歲能讀黃老,七歲能文,她的啟蒙老師,文昌閣大學士,大國手吳清安評價她說“有封侯拜相之才,可惜女兒身”。
然而......
八歲那年,父親顧詠芝被扣上“勾結洋人意圖謀反”的大帽子,滿門抄斬,她僥倖脫身,從此不得不孤身一人狗刨江湖。
顧時雪自嘲一笑,捧起河水洗了把臉。
人就要認清現實,當乞丐的時候,別老懷念過去的好日子,不然現在的日子哪裡還過得下去。她現在住在橋洞底下,自已的小窩裡到處都是撿來的破爛,睡覺的床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垃圾堆裡拖過來的半張破沙發,每天餓一頓飽一頓,過著這種生活,想過去的錦衣玉食,不是給自已找罪受嘛。
說起來,關於陸望這個貓神仙,本來顧時雪也不是很想養,自已都吃不飽還養貓?尤其是顧時雪一打聽,什麼,你說你法力全失,所以沒辦法使用點石成金之類的法術?告辭。
不過這貓死活要跟著她,說什麼遇到這麼多人,唯獨只有她能聽懂他的貓語,這就是緣分云云,還說只要好好供著他,遲早能讓她吃香喝辣什麼的。顧時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一軟,居然就答應了。這下好了,本來一個人就捱餓,現在多了一隻貓,一起捱餓。顧時雪心想虧啊,真是虧了,這神仙一點用的沒有,能不能退貨的。
當然有時候顧時雪也琢磨著,評書故事裡似乎都是這個發展,神仙一開始偽裝成老爺爺普通人之類的角色,就是為了考驗你,沒透過那就拜拜,神仙返回天庭去了,而萬一透過了考驗,立馬讓你位列仙班!顧時雪就懷疑是不是陸望也在考驗她......
陸望要是知道小丫頭內心的想法,估計會心情複雜,想笑又笑不出來。
沒有,我真的沒有考驗你。
我特麼其實連神仙都不是,就是個倒黴的穿越者。
顧時雪想了想,最後嘆了口氣,算啦,不想了。就算陸望真的沒有法力,除了會說話以外就只是只普通的貓又如何呢?在一起呆了十多天,要讓她把陸望扔掉,她還真有點兒捨不得。養只貓也挺好的,在每一個孤獨的時候,至少還有這麼一隻貓能陪她說說話,與她同病相憐,一起懷念著自已的過去。
顧時雪在河邊洗了兩下臉,要漱了漱口,然後走到陸望邊上,將貓兒一把抱起來:“走吧,開工!神仙今天可要保佑我啊,希望能多討兩個錢!”
陸望從自已紛紛湧湧的思緒中回過神,笑了笑:“好。”
......
對於陸望來說,顧時雪的出現,就是在他穿越之後最絕望,最迷茫,最崩潰的時候,忽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想想看,你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已被扔到一個陌生的異世界,自已還變成了一隻貓,一個一兩個月大的小奶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沒辦法和人交流,流浪狗想要吃掉你,街道上賓士而過的黃包車差點兒碾死你,而且你他媽還連老鼠都不會抓,自已都能把自已餓死!就在這個時候,你突然遇到了一個能聽懂你說話的人!
我靠,你就是我的救世主嗎!!
陸望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連蒙帶唬,編造出一個神仙下凡的故事,終於說服小丫頭當自已的鏟屎官兒,以後就靠她吃飯了。而且實際上,顧時雪對他來說還有著更大的意義——
顧時雪,正是他的遊戲,《蒸汽江湖》中的一個劇情人物。
數年之後,名動江南的“四大花魁”之一。
這姑娘的出現,還有這些天的許多事情,讓陸望意識到。
他正是穿越進自已的那個遊戲中了。而此時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整個遊戲的主舞臺,東郡。
至於為什麼顧時雪能聽懂他說話而其他人不行,陸望目前有個猜測,可能正是因為顧時雪身為“劇情人物”的特殊。不過他還沒遇到過其他劇情人物,沒辦法確認。話說回來,其實他騙小丫頭說自已是神仙,也不全是說謊,他可是這個遊戲的設計師,知曉無數辛密,別看現在小丫頭和他都慘兮兮的,飯都吃不飽,但只要時機一到,立馬就能翻身,陸望這些天腦袋裡就籌劃著怎麼讓顧時雪鹹魚翻身,目前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
反正首先要改變顧時雪的命運,不能讓她成為劇情中的那個“花魁”,因為在劇情當中,顧時雪的下場還挺悽慘的.......
陸望像是一隻真正的貓一樣趴在顧時雪肩上,揣著手手,斟酌起語言。過了片刻,陸望道:“時雪,你應該不想要一直當個乞丐吧?”
“那當然不想啊!”顧時雪不假思索地答道。
說話之間,一人一貓已經來到了東郡的大街上。東郡的街道有著鮮明而強烈的建築特色。青石的長街就像是一道分界線,街道一側的建築宏偉高大,由類似大理石的瓷白石料築成,牆壁和頂棚上有石膏的玫瑰,精細的垂花、肋狀物和豔麗的圓形大浮雕,處處都透出一種神秘浮華的維多利亞風格色彩。
另一側則是典型的中式老建築,木質結構,飛簷斗拱,屋簷底下掛著匾額,屋頂上覆蓋著青黑色的瓦片。一中一西,一左一右,兩種截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呈現在這條長街的兩側,東與西,古老與新潮,繁榮和屈辱,在這座城市中激烈對峙,劍拔弩張。
顧時雪帶著貓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目光轉來轉去,尋找乞討的目標。一個報童正從前邊兒飛奔過去,手中揮舞著一份《東郡新報》:“號外!號外!”
“駭人聽聞啊!殺人魔再度出現,連環殺人案又多一名受害者!”
這個新聞實在是有些衝擊力,因此很快引起了不少行人的興趣。顧時雪在遠處,看著那一枚枚從行人手中交到報童手裡的銅板,表情頗為羨慕,道:“要有個正經的營生,可比當乞丐好多了。要不我也想辦法去當個報童?”
貓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幾分無奈。陸望道:“有沒有想過更厲害一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