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雪一覺醒來,第二天早上仍是站樁,一動不動站滿了一個時辰,時間一到,立馬累得躺在地上起不來。她的身子骨還是太弱了。

吃過午飯,顧時雪稍微恢復過來一點兒力氣。雖然昨晚才聽陸望點評過一番天下前五人,但顧時雪還想聽其他人說一遍,於是問韓庭樹:“師兄,你說江湖上有多少高手,你大概能排第幾個?”

韓庭樹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師父第一,師姐第二,我大概是排第三吧......”

宋玉君大翻白眼。

顧時雪又問:“師姐你呢?”

宋玉君想了想,謙虛道:“天下高手何其多。師父肯定能獨佔鰲頭,除此之外,還有虛玉山的燕長卿,天聖教的越知難,天子身側有一位穆朝青。若是海外,那還有那出雲的劍聖,洛伊斯的大賢者,教廷國的審判長......多了去了,我大概是排不上號吧。”

顧時雪道:“師姐太謙虛了,我就覺得師姐超厲害。”

“小馬屁精!”韓庭樹笑罵一句,然後手一拍:“走,我帶你去報社。”

“好嘞!”顧時雪應了一聲,正要出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匆匆地返回自已屋內,從抽屜裡拿出什麼東西塞進口袋裡,這才跟著韓庭樹出去。

東郡是新文化和新媒體蓬勃發展的地方,市面上發行量比較大的報紙有《東郡新報》、《新生活日報》等。其中《新生活日報》格外貼近小市民的生活,經常給人在報紙上刊登訂婚、結婚甚至離婚啟事,一時引為風靡,深受東郡市民的喜愛。

韓家在這邊也有報社,刊印的是《江南晚報》,每天傍晚發刊,報名頗為溫婉,但內容卻很有戰鬥力,除卻新聞之外,更多涉及的是時評,常有對時局的猛烈抨擊和反帝國主義的宣傳。這些東西市井百姓不愛看,文人和知識分子卻看得不少,因此《江南晚報》雖然銷量不如《東郡新報》,但在九夏的中上流社會卻很有影響力。

有喜歡的人,自然也會有反感的人,《江南晚報》在九夏國內招致的批評聲音也很多。有趣的是,晚報的支持者往往來自沿海地區,而反對的聲音卻大多來自京畿府一帶的內陸地區。反對者中,又以文統派最為激烈,所謂文統派,便是以《文統》雜誌為核心陣地的一群文人,主心骨是當朝大學生陳泰安,主張是“昌明國粹,融化新知”,同時認為“模仿西洋,僅得糟粕”,總之反對一切新事物和新文化。

最近《江南晚報》正在和一位文統派的大佬論戰,在報紙和雜誌上你來我往,互相口誅筆伐,好不熱鬧。

那位大佬叫宋圭臬。

是宋玉君的親叔叔。

而和他論戰之人,筆名叫“快風”。

其實就是宋玉君本人。

《江南晚報》的報社是一棟二層的小洋樓,距離韓家大宅路程不遠,韓庭樹帶著顧時雪來到那裡,一路上,陸望就踩著貓步不緊不慢地跟在顧時雪的後面。兩人一貓來到報社門口,韓庭樹正要推門進去,又看了看陸望,有些頭疼地皺了皺眉,道:“你可不能到處亂跑啊,到時候把新印刷出來的報紙踩髒了。”

陸望優雅地蹲下來,點了點頭。

韓庭樹頓時感覺有趣:“該不會真成精了吧,我說話你聽得懂?”

陸望有點兒懶得理他,在門口臺階上趴了下來,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這貓。”韓庭樹笑罵了一聲,推開門,一股油墨味鋪面而來。房間裡,白色的紙書堆積如山,一些人正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奮筆疾書,還有一些人則站在過道上交流著什麼。韓庭樹用力敲了敲門,咳嗽了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老闆。”報社中的員工紛紛向韓庭樹打招呼,韓庭樹點了點頭,拉著顧時雪的手,道:“給你們介紹一個小朋友,這是我的小師妹顧時雪,往後她每天都會來報社,你們自已給她安排活兒幹。隨便使喚就好。”

顧時雪這時候微微有些走神,目光直愣愣地看著角落裡的一臺機器。那是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大傢伙,有一個六邊形的底座,上方的主體近似圓柱形,一系列的彈簧扭杆和齒輪暴露在外,周圍伸出八條蜘蛛腿似的機械臂,那些機械臂來回運作,一行又一行的字跡就在紙面上列印了出來。

居然是臺印刷機。

顧時雪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就像是見到一臺新奇的大玩具,一時間有點兒挪不開目光。韓庭樹拉了一下她的手,顧時雪這才回過神來,道:“大家好!”

眾人一陣低低的鬨笑,一一和顧時雪打過招呼。然後韓庭樹又帶著顧時雪上樓,去見報社的主編。主編叫鄧師道,四五十歲,戴眼鏡,地中海,穿著一身得體的小西裝,韓庭樹推開他的辦公室大門,笑道:“鄧主編。”

鄧師道正瀏覽著一份剛剛排版完成的報紙,聽到聲音,連忙站起來:“喲喲,韓老闆,今天怎麼突然過來了,是新的快風文章寫好了?”

韓庭樹哈哈笑道:“那倒不是。這不是宋圭臬那邊罵咱們的文章還沒刊登出來嘛,咱們講道義,他罵一篇,我們就回敬一篇,不能連著罵,不然把人家罵吐血了可不好。”

他道:“今天來是向你介紹一下我的小師妹顧時雪,往後她每天下午就在報社幫忙,你給她隨便找點兒活幹就好了。”

陸望趴在門後邊兒,沒有進去。

顧時雪站在韓庭樹身後,絲毫不露怯,道:“鄧主編好!”

“你好。”鄧師道點了點頭。韓庭樹在顧時雪背後輕輕一推,讓顧時雪上前兩步,然後道:“我先走了。時雪,晚上回來吃晚飯。”

“韓師兄再見!”顧時雪揚起手,鄧師道熱情道:“韓老闆,我送送您?”

“不必!”韓庭樹大笑著一揮手。鄧師道因此就僅僅送到辦公室的門口,沒有跟出去,待韓庭樹下樓之後,鄧師道推了推眼鏡,轉身看向顧時雪,問道:“小姑娘幾歲了?”

“十二歲。”顧時雪回答。

鄧師道點了點頭,又坐回自已的位置上,問道:“會寫字嗎?”

顧時雪傲然:“我字寫的好著哩!”

“嚯。”鄧師道笑起來,推過來一張紙和一支鋼筆:“隨便兒寫點兒看看?”

顧時雪就刷刷刷寫上了自已的名字。鋼筆其實讓她用起來不太順手,因為此前沒有用過,不過顧時雪是練軟筆書法出身的,一通百通,寫硬筆也不難。鄧師道看了一眼她寫的字,笑道:“字是寫的不錯,不過握法不對,以前是寫毛筆的吧?”

他將鋼筆拿起來,伸出拇指和食指,從筆桿的前部左右夾住筆桿,食指稍前伸,而中指以指甲的上後側抵住筆桿的後下方,對顧時雪道:“要這樣握。”

顧時雪有樣學樣,一點就通。

“挺聰明的。”鄧師道點了點頭,又問:“會用攝像機嗎?”

顧時雪眨了眨眼睛,搖搖頭。

鄧師道笑起來,站起來開啟了一旁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來一臺攝像機,挺大一個,和書包差不多大小,外面包著一層皮革,前段是玻璃鏡頭。鄧師道將攝像機咚一下放在桌上,道:“也對,這玩意兒挺沉的,你不一定能拿得起來。不過用法其實很簡單,你過來看看,我教你。”招呼顧時雪過來,向她演示了一遍怎麼開機,怎麼拍照,怎麼聚焦。

顧時雪忽然叫起來:“啊呀!”

鄧師道向她看過去。顧時雪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聽人說,被相機對著拍照的話,會把人的魂兒給拘到照片裡去。”

鄧師道忍俊不禁道:“都是沒見識的人才這麼說的。其實哪有這麼邪乎,就是一些的成像原理。”

顧時雪又想起來一件事,問道:“樓下那臺是什麼東西,那個八個爪子,很高很大的。”

“那是蜘蛛印刷機,從康考爾進口的,很先進的東西。”鄧師道解釋道:“就那麼一臺機器,一天就可以完成上千份報紙的印刷和分裝工作,效率很高。”

鄧師道笑道:“我聽說在國外有這麼一句話,說當年康考爾社會革命中的各個派系,就是被這麼一臺蜘蛛印刷機聯絡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