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地環抱著頭。
悲傷,絕望,憤怒交織其中。
勇叔叔拍著我的背,說:“小虎,不是我們不遵守規矩,是你奶奶太不老實了。”
我好難受,我說不出話,愣在原地,看著奶奶。
我感覺我不再是我,我根本沒活在這個世界上。
“走吧。”
“這個小孩呢,勇哥。不處理嗎?”
“不礙事,他找不到我,找到我了也沒證據。”
“我有後臺,而他只是個幾歲的小孩。你說需要處理嗎?”
“是是,勇哥,我腦子不靈光。”
“兄弟們,回家,晚上我請客!”
......
我不知道胖叔叔們什麼時候離開的。
當我奶奶屍體變得和柴火一樣硬時。
我才知道自已好幾天沒吃飯了。
可我不餓,我可以一直不吃飯,一直不喝水,就算是死都行。
只要能換回奶奶。
村裡的其他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也沒有人通知條子。
一方面是劉勇的打點做得不錯,另外就是他們早就巴不得我們家過得不好,死得也活該。
要是爺爺的性格不是這樣,會有村民通知條子嗎?
不會。
冷眼旁觀,就是人性。
我餓壞了,眼冒金星。
隨時都要倒在地上。
那可不行,我還有重要的事沒做。
安葬奶奶。
奶奶曾經是這麼和我說的,人死後就要下葬。
把人埋在土裡,再砌個土丘,立個石碑當作墓碑。
我走進奶奶待得時間最久的地方——廚房。
冰箱和櫥櫃都有菜,但我不會做飯。
我甚至連鍋子的高度都不到。
我在櫥櫃裡翻找許久,找到一個又圓又長的東西,最頂上還有拉環。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罐頭。
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開啟。
是一條魚。
我只在奶奶畫的畫裡見過。
原來這就是魚啊,應該很美味。
我想給奶奶嚐嚐。
但吃起來味道怪怪的。
我來到堂屋。
用腳踢著爺爺,想把他踢遠點。至少踢出堂屋,到時比較好燒。
共有三罐罐頭,我每次就吃一口,也夠我吃好多天了。
白天,我就拿著奶奶為我做的小鋤頭,在屋前挖坑。
我要挖大一點,奶奶在的時候睡的地方都被爺爺佔了,走的時候可不能,得寬敞些。
晚上,我就躺在地上,靠著奶奶。
算了算,我有很多天沒有洗澡了。但沒關係,因為洗了澡身上就會失去奶奶的味道。
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了多久。
我每天翻動堂屋的日曆。
大概過了十多天,坑也挖好了,我的臭味和奶奶的一樣了。
我走進衛生間,拿起風乾的毛巾。
像當時奶奶用她的大手給我洗臉一樣,我用小手給自已洗臉。
在冬天,我用冷水洗澡。
換上奶奶早在衣櫃給我整理好的衣服,還有她親手織的毛衣。
她每年有時間都會織毛衣,她給我織了不同尺碼毛衣,讓我一直穿到長大。
我在廚房學著記憶中的奶奶用打火機點燃柴火,燒了爺爺。
血遮住他的半邊臉。
我都快要忘記他長什麼樣了。
奶奶很輕,感覺就只有兩個我的重量。
我把奶奶拖到坑中,又把土堆推回去。
屋子裡沒石碑,只能用木碑。
在柴房找了一塊還算乾淨,能寫字的木頭。
再用木炭刻上“小虎奶奶之墓”。
插在土丘前。
我跪在奶奶墓前,磕下三響頭。
我沒有家了。
接下來,我該去哪?
我自由了......
一天,大門口聚集著很多村民,他們手上拿著火把,惡狠狠地盯著我。
“這小孩就是個「災星」!”
“你沒聽說嗎,那小孩是被那女的撿回來的!我找算命的算了一卦,這小孩就是煞氣變的!”
“必須要除掉他!”
“他在譚山村就是多餘的!”
“沒有他,譚山村的經濟早就發展起來的,哪還會像現在這樣,一點也不景氣!”
“燒了他家,讓他自已餓死!”
“沒錯,他死了之後這塊地我要了!”
“你要,你這麼貪?公平起見要平均分給村裡的每戶人家。”
“先不管這麼多,燒!這房子太礙事了,擋住了譚山村的財氣!”
“先去看看堂屋的櫃子裡有什麼,沒準還有錢或者什麼值錢的玩意,不是說單是帶回來就有五十萬嗎,這家裡絕對有錢!”
“別搶,你別搶啊!”
......
他們湧了上來,踩過土丘,踩倒墓碑,爭先恐後地擠進堂屋。
我沒有阻攔,我根本阻攔不了。
我本來不會管他們。
但他們踩到了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死了都要被糟蹋。
他們翻箱倒櫃都沒有找到想要的,嘴巴說出來的話臭得難聽。
一把火燒了奶奶家。
既然我被他們稱為「災星」。
那我就只好做這個「災星」。
我忽然能感受到眼前出現暗紅色的能量。
自已體內空空如也。
我能掌控這個力量嗎?
這種能量不止一點,整個村裡幾乎都是。
仔細看看就能知道,這是我體內自已的。
是時候讓這些能量物歸原主了。
本以為極難掌控,但它們卻聽話地進入到我體內。
我貪婪地吸收著。
可事實並沒有發生什麼,我還是一個小孩,沒有大人的力量。
我看著天,期待它變成晚上。
下一秒,太陽變成了月亮。
“什麼情況?我們是白天來的吧,現在怎麼變成晚上了?一定是這小孩搞的鬼!”
“太邪門了!”
“這小孩其實是鬼吧!”
“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氣!”
“把他扔進屋裡,讓他燒死!我聽說這樣永世不得超生!”
“別讓他再繼續禍害別人!”
“就從我們的手上終結掉他!”
“殺死他,殺死他!”
......
這群不能稱之為人的生物真是聒噪,煩人得很。
狗急眼只會狂吠,它們不一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那你們這些惡人就像狗一樣,你咬我我咬你吧。
我也只是心裡想想,但實際卻真的發生了。
它們個個翻著白眼,朝著對方狠狠咬去,其中憎恨的程度就像對我一樣。
不到一天,譚山村的生物就少了一大截。
我知道,我殺人了。
殺人是要償命的。
不然我不就和那些大人沒有區別了嗎?
犯了錯誤及時發現,及時改正。
這是奶奶告訴我的。
她說,作為一個人,你就必須知道自已是個人。
要做人該做的事。
要學會做人。
火焰包圍了譚山村。
我渾渾噩噩地走在村裡。
我聽見一陣哭聲。
這哭聲和那時的我大差不差。
尋著哭聲,我來到一戶人家。
他正抱著自已的媽媽,失聲痛哭。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更不配安慰他。
我對不起他。
我伸出手,又縮回去。
我遠遠看著他,看著自已。
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
現在是贖罪的時候。
我沒有殺他,沒有像勇叔叔那樣殺那時的我。
縱使大人都有錯,小孩沒有,他要活下去。
可他又為什麼要承受這一切?
我回到土丘旁。
“奶奶,你說要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恐怕沒有機會了哦。”我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幻想出奶奶的遺像,擺放到發黑的堂屋裡。
最後一次環顧四周,我安心離去。
“我自由了......”
“我來陪你了......”
我發現我的眼睛可以裝下所有東西,唯獨眼淚裝不下。奶奶家裡多了一些人,多了奶奶的畫像,可是奶奶家少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