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臨時演員

水到渠成，那就順水推舟了。

明明是回自已家的路，裴予安開得比去考場都緊張。

纖細修長的手指纏繞在方向盤上攪緊，能說會道的雙唇愈發乾澀，關洵看在眼裡有點想笑，果然和他想得一樣，裴予安是個家庭主義者。

但很顯然沈司卓也深知這一點。

“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記住了裴老師，放心我肯定不掉鏈子。”

關洵哼歌暫停，見裴予安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不死心地伸手碰他手腕上的襯衫布料，試圖引起關注，

“別這麼嚴肅嘛，我還不夠討人喜歡嗎？還是說你家人不讓你找比你小的？”

很明顯的撒嬌討好意味，裴予安的確不反感，但想不明白關洵此舉的目的。

“確實沒找過，所以還不知道他們的態度。”裴予安如實道。

關洵挑眉：“所以我是你的試驗品嗎？”

紅燈，心悸和剎車同時進行。

這算是在紅線邊緣試探的問題，多一點點就是徹頭徹尾的曖昧了。

可關洵只是他的藝人而已。

無論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裴予安都不能接茬兒。

“想多了。”裴予安瞟了他一眼，“臨時演員切忌入戲太深，這是裴老師的娛樂圈第一課，小朋友。”

綠燈。

關洵被噎了一下，輕哼了一聲繼續戴上耳機不說話了。

車子駛入市區內最清淨的一片平房區，高樓林立的襯托下像是把一座城市劃分為磁帶的AB兩面，裴予安的家在煙火氣最濃的一面。

關洵新鮮地左顧右盼，沒想到小小的居民區別有洞天，拐進白牆黛瓦的巷子便是兩棟穩重不失氣派的自建房，門口各種著兩棵海棠花樹。

其中一棟敞著大門，能看見寬敞乾淨的石板路院子裡，還放著兩個荷花景觀的生態魚缸。

“叔叔蠻懂生活的。”

關洵篤定開著門的是裴予安爸爸的家，事實上也沒猜錯。

兩人一左一右下車，裴予安凌亂的心情收拾了一路也沒收拾好，忙裡偷閒回趟家卻是因為自已的感情問題，屬實不大開心得起來。

“裴老師，裴老師——”關洵忽然鬼鬼祟祟地貼上來，聲音極小地問，“那個.....能不能牽著手啊？”

“？”裴予安滿臉寫著巨大的不理解。

“就算是臨時演員也得有信念感啊，雖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但這點兒職業道德還是有的。”

關洵還挺得意，見裴予安磨磨唧唧沒個下文乾脆自已主動出手了。

意外地，關洵的手並沒像想象中的侵略性很強，而是觸碰的一瞬間就感覺柔軟，修長的手指鮮明的骨節，帶著男孩熾熱的溫度，將裴予安微涼的手整個包裹住。

裴予安瞬間瞪大了眼睛，但驚呼聲卻是從另一個人嘴裡喊出來的——

“哥！”

“慢點兒跑。”

裴予安見人來馬上換了副神情，笑逐顏開地掙開了關洵的手不說，還對著跑過來的可愛男孩子張開了懷抱，然後上前迎了迎，結結實實地將人抱住。

“我好想你啊哥哥！你怎麼才有時間回家呀.....”

“都上大學了還跟小孩兒似得。”

被甩開手晾在一邊的關洵本來就不大高興，將裴予安幸福洋溢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微揚地上前打斷兄弟二人的溫情時刻，單手摟人肩膀的動作不要太自然：

“予安，怎麼不給我介紹一下？”

關係親密的語氣恰到好處，連裴予安都僵硬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這小子喊他什麼？

“你是.....?”

裴予安的弟弟也很懵，爸爸接收到的訊息是哥哥跟沈司卓分手，也沒說他哥還學會搞無縫銜接這一套了啊！

“他是關洵。”

見事態逐漸脫軌，裴予安馬上把話語權搶過來，強裝鎮定微笑道，

“心心，他是哥哥的新男朋友。”

裴予安的親弟弟叫裴喻心。

當年裴紳和寧曦生老大的時候取名字非常用心，予安二字是最好的祝願，給予安寧，給予安心，給予安康。

後來有了二兒子，寧曦翻了半天字典詩書也沒什麼頭緒。

想讓弟弟跟哥哥湊個一對安心，但是又覺得叫予心不妥，擔心這孩子實心眼兒，見誰都掏心掏肺那還了得？

所以取同音不同字，老二就叫一個詩情畫意的裴喻心。

雖然裴喻心的名字聽上去像個小姑娘，但他完全不在意。

從幼兒園到高中到大學每個階段都有人說，但裴喻心小腦袋一晃笑得燦爛，說那又怎麼樣，我長得還像小姑娘呢，小姑娘多好看，好看也不耽誤我把你們揍趴下呀。

此時此刻這個好看的裴喻心正盯著關洵上下打量。

“關洵哥？”

“嗯....弟弟你好。”

關洵那雙波斯貓似得大眼睛盯得發毛，摟著裴予安的肩膀，卻不自覺地往人身後撤了一步。

“別緊張呀關洵哥，楊子言跟我提過你的，他說你人非常好，對他和小季都很好呢。”

裴喻心隨和地說。

關洵聞言倒是意外，沒想到那倆小子還挺有心的。

“心心，爸現在心情怎麼樣？”裴予安問。

裴喻心晃著小腦袋剛要開口，想起什麼似得偏頭看了眼二人，似是為難道：

“他嘴上不說，但其實我知道，爸爸最擔心你和沈司卓感情出問題。”

這便是裴予安最擔心的事情，裴喻心發現哥哥的嘴角垂下去又於心不忍，拉拉裴予安的衣袖說：

“沒關係啊哥，人這一輩子並不是非誰不可，爸最希望的還是你在外面能開開心心的，有個人互相照顧就最好了.....但你這不是也找到了嗎，我看關洵哥就很好啊！”

忽然被cue的關洵一愣，心裡暗爽，果然弟弟比哥哥有眼光多了。

裴予安眼神複雜地看了眼關洵，愁雲慘淡並未在他臉上撥雲見日，輕嘆口氣說且看吧。

“我不會讓叔叔失望的。”

關洵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搭著肩的手輕拍裴予安，加重了語氣，

“我能照顧好你，裴老師。”

“別瞎說.....”裴予安有點不自在地想躲開，沒成功。

“好了好了別在我眼前秀了，去秀給我家裴老大看。”

裴喻心一邊嗑到一邊嫌棄地搖搖頭，心想我哥早就該找個這麼帥的年輕物件，這關洵一看就會逗我哥開心。

往常裴予安回家，裴紳早就在門口遠遠望著兒子的車了，但這次裴老大在沙發上坐得很穩。

家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淨雅緻，即使沒有女主人也仍然井井有條不失溫馨，不難看出裴紳是個很會生活的男人。

還未來得及感嘆裴家內部陳設的考究，關洵就先注意到了裴紳不虞的面色。

伸手不打笑臉人，知道裴紳正因為裴予安的婚事生氣，關洵反倒要滿臉堆笑地湊上去問好：

“裴叔叔好，我是關洵，今天來家裡打擾了，還請您見諒。”

“爸，我回來了。”裴予安也試探著說話。

裴紳端坐在沙發扶手一側，年逾五十仍可見年輕時的風貌，穩重大方的深灰色從頭配到腳，手邊還放著一本艱深晦澀的專業歷史類書籍，知識分子的氣息非常濃厚。

“嗯，小關你好，請坐吧。”

裴紳淡淡地點頭，抬眼正與關洵緊張不安的視線對上，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別拘束，我一點也不兇。”

這話詼諧，裴喻心在旁邊看戲沒忍住笑了出來，又被自家大哥一個瞪眼憋了回去，三人肩膀挨著肩膀落座，空著偌大空地兒，看得裴紳直皺眉。

“小安，你長大了，很多事情爸爸不該管，我也知道你能做好，我兒子有能力。”

裴紳緩緩地說，頗有些為難著不忍開口的意味，

“司卓說你們之間有誤會，希望你能跟他靜下心來好好聊聊。”

完了完了，關洵在心裡絕望地想，這是要打親情牌逼裴予安就範。

“但爸爸希望你——”

裴紳蜷起來的手指敲了下桌子，鄭重道，

“別再因為感情的事，對傷害過你的人心軟半分。”

那父愛如山的眼神又掃過一遍震驚地臨時演員：“只要有我裴紳一口氣在，虛情假意糊弄我兒子的，都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氣氛凝固，誰也沒想到裴紳是這個態度，裴予安徹底愣住，說不上感動和迷茫哪個更佔上風。

但關洵多機靈啊。

“叔叔，我知道我看起來年輕不靠譜，但請您相信我對裴老師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