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城市的馬路上人跡罕見,只有幾輛黃包車在風中奔跑著。
柔和的燈光下,咖啡館的每一個角落都顯得溫暖起來,空氣中瀰漫著新鮮磨製的咖啡香氣,與輕柔的小提琴音相互交織,彷彿獨立在寒冷之外。
服務生端著平盤走向靠窗的雅座,微微俯身將咖啡放下,“二位請慢用”。
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加了一塊咖啡方糖,細細地攪磨著,半晌一個美婦人率先開口道:“不知趙警官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這位美婦人身著白色貂皮大衣,頭髮低挽著,面相溫婉柔和,正是當日在訂婚宴上主動找來的唐祺母親。
坐在對面的風寧揚唇一笑,卻並不語。她今日向警局告了半天假,因為有些事情需要搞明白,便主動邀約了面前這個女人,相較於唐母,她更願意相信事情是她做的。
唐祺的母親名叫崔步柔,正是崔羽真的姑姑,局長崔步新的妹妹,唐家大房與崔家的聯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這些內容還是唐祺告訴她的,至於更多的事,譬如調任,與她有無干系,風寧就不得而知了。
“找您來只是有些問題想請教,您為何背叛我們之間的約定?”風寧收起笑意,厲聲責問道。
那天晚上,風寧以為她的表達已經夠清楚了,再三保證自已跟唐祺之間不可能,如今這一出,又是什麼緣故,她不明白。
崔步柔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係,依舊無所謂道:“你的調任是我推薦的,你留在這,我實在不放心。”
“就因為你的不放心,便要拆散我跟我的父母?”
“誰叫小祺喜歡你呢?更何況這次去北江,對你來說是升職,以後前途無量,有何不好?”
風寧無話可說,從上次唐文浩的升職開始,她便明白了所謂的權勢,上位者一個小心思,就能將他們壓得死死的,“唐阿姨,原本大家相安無事,您可要記住了,這次,是您先背叛的。”
她雖然是個小人物,可有時候,小人物也能掀起大風浪。
崔步柔自從在咖啡廳和趙風寧一別後,便心事重重,那句‘這次,是您先背叛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趙風寧想做什麼?難道她想傷害小祺嗎?
空蕩的二層洋房內,崔步柔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摸著她跟兒子的黑白相片,思緒回到從前:
成年之前,她一直是無憂無慮的崔家小姐,家裡的事由上面有兩個哥哥支撐著,她只要學些千金小姐該學的琴棋書畫,百無聊賴做閒人,直到一個男人的出現,他是她的古琴老師,雖然窮了些,但言行舉止、穿衣打扮都很合她的眼,二人便拋開世俗相愛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她的父母哥哥終於發現了二人的貓膩,不顧她的阻攔,將他打了出去。沒過多久,父母就和唐家定了親,她也認命地嫁過來,只是當時她已有身孕了。
唐祺不是唐家的孩子,卻永遠是她的孩子,父母告訴過她,世家大族的聯姻不能斷,階級之間是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不論她跟他之間的感情有多深,都要以大局為重,這也是她一直阻止唐祺和趙風寧的原因。
可唐祺到底不是唐家人,他的身上流淌的是當年摒棄階級世俗、和她不顧一切在一起的人的血,還有著當年她不曾擁有的敢於對抗的勇氣,兒子她是沒有辦法阻止了,只好將他的心上人調得遠遠的,時間一久,自然會忘記。
真的會忘記嗎?崔步柔閉上眼,打從心底說,她從未忘記當年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腦海中迴圈。
-------------------------------------
無論這天氣多冷,分離多痛,該來的總是會來。
凌晨的火車站人聲鼎沸,並沒有被時間和溫度影響,南來北往的人們不斷上車下車,形成一個動態平衡。
“開往北江方向的火車即將檢票,請您留意手中的車票,儘快上車。”車站工作人員手持大喇叭在軌道邊上反覆通知著,如同一把將人生生分離的利刃。
儘管此刻才凌晨五點,但趙家的全體人員都出動了,趙母在來的路上不斷叮囑著,直到親眼看著女兒上車的背影,積壓在眼窩的淚水才一湧而出。
趙父和歡愉一左一右扶著她的胳膊,才沒讓她淹沒在這悲傷的情緒裡。
趙父的不捨自是不用說,不過是強撐著罷了,女兒在他們身邊才多久,這一番遠去,只怕前路艱難,惟願貴人相助,保她一帆風順。
而歡愉的眼角從昨晚開始就一直紅著,沒人知道他的內心所想,他凝望著女人挺拔的背影,心想:此一別,難再見。
風寧便在三人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上了車,並非她冷血無情,而是強忍著眼淚,不敢回頭罷了。
“嘟,嘟”幾聲過後,這趟朝北的火車輪子轉動起來,在一眾人的不捨中緩緩離去。
風寧拎著行李在擁擠的車廂之間穿行,終於在最末的一節車廂找到了自已的位置,將行李歸置好,便坐著看窗外的風景。
“小姐,您點的熱咖啡。”車廂門被人拉開,一個溫柔的男聲響起。
“我沒點過咖...”風寧轉過頭看向門口,便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面前的男人她再熟悉不過了,“唐祺?你怎麼會在這。”
唐祺笑而不語,事實上他從上車開始便挨個尋找,為此還因為疑似偷窺別人而被罵了好幾次,好在在火車的末尾,找到了他想要的人。
風寧見他拎著行李卻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關切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因為我之前跟你說的,害你也被調任了。”
那天在見過唐祺母親之後,風寧對這個女人的行為感到厭惡,但終究也沒做些什麼,只是將她被調任的事實告訴了唐家兄弟,難道唐祺去找局長鬧了?局長也是夠狠,自已的外甥也捨得‘發配’。
“不是被髮配,我是主動申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