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齊燁所說,孫功全須全尾離開王府後,朝廷人心振奮,當夜就有朝堂大員來幽王府求見。
是求見,不是拜見,也不是拜訪,就是求見,第二個來的是禮部尚書周介。
和孫功經歷相同,被攔外面了,這次蹲在王府臺階上面的不是旺仔和季元思了,是周寶與喻斌。
周寶蹲著,喻斌倚靠在王府側門抱著膀子,將門堵上了。
見到周介來了,周寶抽了抽鼻子,裝作沒看見。
喻斌也是如此,禮都沒施。
周介,典型的文化人,讀書人,符合齊燁對這個群體的一切刻板印象,又是禮部尚書,結果見到哥倆後,第一句話就很反差。
“我禮部都快被滅門了,殿下真要想要趕盡殺絕,好歹安插點親信來,南莊那些書樓學子都哪裡去了,我禮部全要了,都來我禮部補上空缺當差如何。”
就這一句話,愣是給周寶整的忘記臺詞了。
喻斌也是滿面詫異,周介去了一趟瀛島,是不是被奪舍了,這話能是禮部尚書說出來的?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好在門後面訓青狼的齊燁伸出腦袋:“吃了沒?”
周介神情大變,下意識後退三步:“吃了,吃的飽飽的。”
齊燁哈哈一笑,一腳將虛掩的側門踹開:“進來嘮會吧。”
周介可能真被奪舍了,看了眼喻斌,煞有其事的問道:“門後沒刀斧手吧?”
喻斌無語至極,弄死你還用刀符手嗎,青狼都能要你半條命。
相比孫功,周介進王府可謂極度絲滑,沒遇到任何刁難,進了正堂還有茶喝。
齊燁坐在周介對面,腳邊是撒嬌的青狼。
周介嘖嘖稱奇:“這是狗,還是狼?”
“你摸一下,鼻頭溼了是狗,手指頭沒了就是狼。”
周介:“…”
齊燁上下打量一番周介,似笑非笑:“這禮部尚書的職位,還擔著呢?”
“運道好,陛下憐惜。”
周介撫須一笑,頗為自得:“看來還要在朝堂上廝混個幾年,日後望殿下多多照拂。”
齊燁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了,不是周介運氣好,也不是他實力硬,只能說是全靠同行襯托。
老六御駕親征,帶走了一批老臣,周介正是其中之一。
外界兩種解讀,第一種解讀,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六這是給小二鋪路了,等御駕親征回來,如果這些老臣識趣的話,主動給年輕人讓地方。
第二種解讀,小二監國,齊燁扛旗,舉國伐瀛,這些重臣,老臣不在,朝廷會迅速達成一致。
若問齊燁的話,他認為兩種解讀都對,一半一半。
以很多老臣的能力,格局,接受新鮮事物的態度等等,已經不適合留在朝堂上了,但朝廷又一時片刻離不開他們,只能說走一步看一步了。
誰知老六千算萬算,死活沒算到孔家後人跳出來了。
孔家後人跳出來後,滿朝文武和啞巴似的,不是說不敢得罪,而是覺得沒必要。
這裡也要說一下當初群臣的態度,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根本沒反應過來,齊燁當場認輸,一個回合都沒走過,當場就破防了,當殿就給孔璟撲倒在地拳腳相向,之後則是認輸,然後馬上消失。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之前,群臣都以為鹿死誰手尚未知曉,直到齊燁真的徹底消失了,群臣想挽救也沒辦法了。
最終老六回來,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就朝堂上中青兩代,實在是沒什麼水平,各部衙署之間也沒有默契,那麼長的時間裡竟然無法達成一致,都在各掃門前雪,最終讓朝廷受到這麼多損失。
“問你一件事。”
齊燁正色道:“如果當初你沒走,你在大殿上,你會支援誰,說實話,別騙我。”
“殿下明知故問,老夫是讀書人,是文臣,自會支援孔璟。”
齊燁眼底掠過一絲失望之色。
周介笑呵呵的說道:“既他孔家後人願代我大康出使瀛島化解兩國刀兵,去就是了,只是這天高水遠,瀛島又盡是匪類,我大康認他孔家後人,瀛島認不認,老夫可不敢打包票,若是,萬一…老夫說這萬一,萬一孔家後人死在了瀛島,嘖嘖嘖,不敢想,可不敢想,若是孔家後人死在了瀛島,我大康士林不知憤怒成何等模樣,到了那時,我大康若不舉國討伐瀛島為孔家討個公道,士林讀書人豈不是要鬧翻了天。”
說罷,周介風輕雲淡的呷了口茶,笑吟吟的望著齊燁。
齊燁沉默了,深深的看了眼周介,這老頭,是該多幹幾年禮部尚書。
“這便是你與老夫不同,他戳中了你的痛處,言談那些為國征戰而死的將士們,你怒了,老夫也會怒,可老夫不會如你那般對他大打出手。”
說到這,周介頗為感慨:“大打出手也好,這才是我大康的王府世子,若是隱忍下來,老夫反而憂心。”
齊燁幽幽的望著周介:“當初,陛下不應將你帶走的。”
周介沒有吭聲。
事實上他也很失望,以當時的情況,別說他和熊思賢了,就老六帶走的那些老狐狸,那些重臣,任何一個人都能很圓滿的處理這件事,可惜,事情終究還是鬧到了這般地步。
齊燁一直對朝廷有著很大偏見,這種偏見也令他對很多掌握著朝堂話語權的老臣、重臣們極為不滿。
隨著出道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齊燁依舊對他們不滿。
只是這種不滿只是理念不同罷了,陣營還是相同的,算是形態意識上的衝突。
這種形態意識,說白了就是兩個核心。
齊燁的“核心”,認為百姓為重,百姓才是國朝的基石,只要百姓沒問題,天下就沒問題。
熊思賢、周介,包括贇乘泰等老臣,這些人的“核心”是朝廷,他們認為百姓是愚昧無知的,是可以隨意引導乃至誤導的,只要朝廷能夠“正確”的引導百姓,國朝就會穩定。
不算太準確的說,齊燁是理想主義者,老臣們現實主義者,至於大多數臣子,則是功利主義者。
“你可知我等這些腐朽老臣與殿下,最大的差別是何?”
齊燁一副虛心求教的問道:“我還能活四五十年,你們四五年都夠嗆?”
“錯,是忍。”
周介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模樣:“我們,可忍,忍,是為辦差,為了結麻煩事兒,殿下,學不會忍,若是懂了忍之一字,那一日朝堂之上,又豈會對孔璟拳腳相向。”
齊燁連忙拱手,極為誠懇:“學生受教。”
周介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殊不知,正堂外的喻斌想笑,忍住了。
是的,自家恩師不會“忍”。
不懂忍的自家恩師,在朝堂上對孔璟拳腳相向。
不懂忍的自家恩師,出了大殿,對孔璟百般順從。
不懂忍的自家恩師,出了皇宮進了馬車,“十件事”,沒有任何停頓,一一說出口來。
不懂忍的自家恩師,如今坐在王府正堂中悠閒的喝著茶,再問,那孔家後人孔璟,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