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貓和老鼠】-【欺凌者與被欺凌者】

“你拒絕什麼？”

大貓一愣，就看到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傅司忽然睜開眼睛，雙瞳光芒幽邃，似是迴光返照。

他說，“拒絕這稀碎而又虛假的現實。”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是已經神志不清了麼！”

大貓不耐地低吼一聲。它已經受夠傅司了，這個人類根本就不知道何為恐懼！

它本想折磨他，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可他都悽慘到這個程度了，別說求饒了，就連絲毫的畏懼都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讓它內心煩躁不已，一點發洩怒火的快感都沒有。

就在這時，它忽然聽到傅司說到，“大貓，你說高柿他們在自欺欺人，但實際上，你才是最大的偽物。”

偽物……？

大貓呼吸一窒，這兩個字彷彿兩把大斧頭劈進了它的心中。

它沒來由得感覺到了一陣恐慌，彷彿有什麼不妙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殺了這個人類！

現在、立刻，就殺了它！

——本該這樣做的它，卻無法動手。

那是好奇，巨大的好奇攝住了它的心，強迫它必須聽完傅司的話。

沒關係，它告訴自已，反正它動動手指頭就可以殺了他，何必急在一時。

看看這個人類死到臨頭了，還能說出什麼。

……

……

“狹霧集寫在日記本中的內容……是假的。”

傅司說道。

大貓嗤笑一聲，“我以為你要說什麼？如果那是假的，那這個遊戲，還有我，是怎麼來的？”

它一頓，繼續說道：“人類你說的沒錯——我的確不是純粹的復仇，但也確實是由對高柿他們的憎惡所產生的。我固然沉迷於屠殺和製造絕望，但復仇也是我最底層、最根本的行動力。日記本怎麼可能是假的。”

傅司搖搖頭，“支撐你的行動力的確是仇恨，但卻不是因為‘被摯友背叛的仇恨’。日記本中，寫狹霧集與高柿與佐藤浩，相知相識，然後又分崩離析——這是事實。”

“那你——”

“但這是日記上本上的敘述。”

他話頭一轉，“大貓，那個率先背叛了摯友的人是誰？”

“當然是高柿，不然就是佐藤浩，具體是他們中的哪個誰，重要麼？日記本中沒有詳說。”

傅司盯著大貓，“可如果，那個人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狹霧集呢？”

它一怔，隨後憤怒地咆哮道：“你在胡說什麼？！”

它口中發出的狂風，吹得傅司單薄的身體左右晃動，可他的雙瞳卻愈發明亮。

“你的這份憤怒，到底是為了狹霧集，還是你自已也意識到了什麼？”

不待它開口，傅司就繼續說道：“難道你自已沒有質疑過麼？”

“質疑什麼？”

大貓語氣冰冷，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碎傅司。

但他毫無懼色，只是盯著它。

“為什麼，你會是……貓。”

大貓神情一滯。

“貓到底代表了什麼？”傅司問。

“那有什麼奇怪？這是因為狹霧集被那些欺凌他們的人稱之為跛腳貓。”

“是如此，但不僅僅如此。狹霧集說過，他討厭貓這種生物，因為它們又脆弱，又容易招人注意。狹霧集是貓——所有被欺凌的人都是貓。這才是貓的意思。”

“所以呢？有什麼問題。高柿紗耶香是貓，佐藤浩也是貓，他們都曾經是被欺凌者，但後來成為了欺凌者！背叛了狹霧集！”

“沒問題。可你知道麼……”

傅司一頓。

“高科大輝也是貓啊。”

大貓瞳孔微微顫抖。

傅司說道：“雖然他曾經欺凌過你——就像你現在這樣倒吊著我——但他實際上也是被人欺凌的貓。”

“那又如何！”貓的語氣僵硬。

“大貓，你知道《欺凌者遊戲》中的晉升秘訣麼？”

見大貓不說話，傅司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想你是知道的——要擺脫貓的身份，就要欺凌別人。這樣就可以從被欺凌者變成欺凌者了。”

“所以呢？這不就是高柿的做法麼！”

“但這個方法狹霧集也是知道的。”

傅司盯著大貓顫抖的雙瞳，一字一頓道：“他是從高科大輝那裡知道的！高科大輝欺凌了他之後，就擺脫了‘貓’的身份——這一點啟示了狹霧集。”

傅司說道：“狹霧集本以為抱團取暖就可以擺脫被欺凌者的命運，但不曾想落水之人抱團只會沉的更深，他招致的是更加厲害的欺凌——就連另一頭貓，也敢欺負他了。”

他一頓。

“這殘酷的現實讓狹霧集逐漸明白了——要擺脫跛腳貓的命運，與溺水之人相擁是無濟於事的，只能依靠……落井下石。”

“證據。”

大貓冷冷吐出兩個字。

“證據……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吧？你自已難道沒有質疑過日記本消失的一頁是什麼嗎？為什麼從那一頁之後，原本堅固的友誼就轟然碎裂了。在那消失一頁的前面是什麼事件，閱讀了日記本無數次的美咲子小姐一定是非常清楚的吧？”

見大貓不語，傅司幫它說了出來，“不就是高科大輝在欺凌狹霧集麼？正是這件事情讓狹霧集意識到了真正的‘升級密碼’。”

這就是為什麼在狹霧集的眼中，正在欺凌他的高科大輝，由一隻貓變成了人類。

這也就是為什麼高科大輝的記憶才是最重要的副本本源，而非小林六花的記憶——這是因為徹底引爆這段劇情的或許是“班費事件”，但是炸藥引線的開端卻埋在高科大輝身上！

在被高科大輝倒吊起來的那一瞬間，狹霧集感覺到了，貓是有極限的。

他選擇再也不做貓了！

……

……

大貓已經徹底不說話了。

它的瞳孔顫抖著，它是否也想起來了，在那一天，它作為狹霧集時那複雜的心理——

在那一瞬間，狹霧集的內心，到底是痛苦悲傷，還是在為了發現脫身秘訣而暗自竊喜呢？

又是否立刻就選擇了將高柿和佐藤浩作為墊腳石，他的內心會有愧疚麼？

“在那一天之後的日記內容和文風，為什麼會變得那麼陰暗晦澀，為什麼措辭和用語那麼彆扭？是因為被欺凌麼？不對吧，狹霧集不是一直都是被欺凌過來的麼？”

傅司深吸一口氣。

“這是因為狹霧集所記載的事情，全部都是調轉的啊！不是高柿在欺凌他，而是狹霧集在欺凌高柿才對啊！日記是用來書寫真實事件的，卻用虛假的內容去填充，怎麼可能不彆扭？”

“這一本日記的後半部分……”

傅司顫抖著將懷中站滿了鮮血的日記本拿了出來。

“全都是狹霧集為了消除自已的愧疚而書寫的‘偽證書’啊！”

他手一鬆，任由日記本掉落在地上，被血泊染成猩紅。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然後，是大貓率先了開了口。

“我想起來了……”

它的聲線有些陌生，那是狹霧集的聲音。

“本來是萬無一失的，高柿那種性格，只要我強調我們是朋友，是不可能告發我的。”

“但是佐藤浩不是。”

傅司冷冷道：“他揭穿了你。”

“是我越界了——在《欺凌遊戲》中，可以扔掉同學的書包、向同學丟粉筆刷，但是不可以犯法。我忘記了這一點。不然，佐藤浩也不會說什麼的。他也是個心軟的人。”

傅司皺起眉頭，“你似乎一點愧疚也無？”

“我為什麼要愧疚？”

“欺凌好他人，背叛朋友，死後還變成這種怪物，殺死了四五十人，甚至還害死了自已的姐姐——這樣，你一點愧疚也無麼？”

“你說的都是事實。可是——”

大貓一頓，金色的圓瞳中流露出無辜。

“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才是一直都被欺凌，並且最後死掉的那個人啊。到最後，我不僅沒能擺脫貓的身份，還要變成少年犯，揹負一輩子的汙點——甚至最後還自殺身亡了。”

“而他們這些人……還活得好好的，開什麼玩笑啊！”

大貓說著，漸漸憤怒起來，“他們害死了我！憑什麼還能心無負擔地走下去啊！甚至還忘了我！高柿紗耶香！佐藤浩！——他們這樣也算是朋友麼？所以他們必須死！”

傅司心頭髮冷。

“即使高柿被你這麼欺凌與背叛，依舊還是覺得那記憶中的快樂是要大於悲傷，還是懷念當初三人在一起的時光，卻也因此更加痛苦——知道了這一點，你依舊還是問心無愧麼？”

“她痛不痛苦，與我有什麼關係？”

大貓露出詫異的眼神。

“你——”

傅司眉尖一挑，一抹怒火勃然而出，但他又閉上了嘴巴。

“無需在說什麼了。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怨氣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這股怨氣會形成大貓這種怪異。”

大貓看著他。

傅司冷冷說道：“這世間，確實少有純粹的惡，但總有些人的內心是潛藏著的。那是長年累月、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蓄積、凝結、發酵。只有這種惡念，才會形成你。不過，這樣也好。我終於明確了。”

“明確什麼？”

“明確了——你果然不是狹霧集，也不是美咲子。你是他們所有負面情緒的集合體，是純粹的惡意，是真正的厄運。是所謂的……【怪異】。如此一來——”

傅司吐出一口濁氣。

“我就可以心無負擔了。”

大貓瞳孔微縮，“心無負擔什麼？”

“心無負擔地……”

傅司的瞳眸倒映著它，嘴角微微上揚，輕聲說道：

“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