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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 ※
◎青沙河區冗化東路。
停泊在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旁邊空地上的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蒙了一層白亮的冰雪。
◎寶駿730越野車車廂。
郭奇仰面躺在後排座上,將黃色膠帶纏繞的兩隻腳擔在車窗框上,長吁短嘆。
◎賓士S350型轎車車廂。
李媛放開霍鈞的胳膊:“我跟你打聽一個事兒。”
霍鈞:“說。”
李媛:“把李源攆到珠海,是我大哥……盧坤指使你這麼幹的?還是你本人的意思?”
霍鈞愣,側臉凝視著李媛:“你聽誰說的?”
李媛:“反正有人是這麼告訴我的。”
霍鈞苦笑:“三兒跟你這麼說的吧?”
李媛咬咬嘴唇:“你別問誰跟我說的,你快回答我。”
霍鈞又好氣又好笑:“他就沒有離開冗堰。”
李媛無可奈何,苦笑:“你說這樣兒,他說那樣兒,你倆拿我當猴兒耍呢?”
霍鈞透過風擋玻璃凝望著車窗外飄泊不定的雪花和雨絲:“郭奇知道李源在哪兒,明天……一會兒,你跟郭奇商量一下,抓緊把李源的事處理利索了。”
李媛推搡霍鈞:“李源讓你們藏哪兒了?”
霍鈞:“別問了,你向郭奇要人就行了。”
李媛:“我信你。”
霍鈞側身,將一個印花布袋扔到後排座上,掂了掂剩下的一個印花布袋:“我就拿這些,其實,郭奇只欠我四十一萬。”
李媛側身拿過後排座上的印花布袋,放在霍鈞的腿上:“我送給你了,行了吧!”
霍鈞拿起腿上的印花布袋,側身,扔到後排座上:“我不要。”
李媛按鍵熄滅棚燈,注視著霍鈞:“你要什麼?你說,只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霍鈞:“那年,尼羅河歌舞廳,我的辦公室,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不記得?”
李媛眼睛盪漾晶瑩的淚光:“說啥了?早忘了。”
霍鈞推開車門,右腿伸到車外:“有朝一日,華容道上,放我一條生路。”
李媛掩口抽泣。
霍鈞下車:“行了,你回去吧!”
李媛:“你哪兒去呀?”
霍鈞:“回養殖場。”
李媛:“週一上午,華辰例會兒,你也來,三樓會議室。”
霍鈞笑了笑:“我不夠級。”
李媛破涕為笑,拍拍方向盤:“給我當助理,外加當司機,年薪十五萬,還不夠級嗎?”
霍鈞笑了笑:“感謝李總的栽培。”
李媛擺手:“行了,我走了。”
霍鈞擺手,“扣上車門。”
◎冗堰市繞城公路。
黑色賓士S350型轎車亮起行車燈,轉彎,掉頭,閃著左轉向燈拐上繞城公路。
霍鈞朝冰雪覆蓋的灌木叢招手。
金明哲拎著七九式微型衝鋒槍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霍鈞:“趕緊走。”
金明哲掖好七九式微型衝鋒槍,扣上仿六五式綠色棉軍大衣的紐扣,騎坐在AS100型假牌照摩托車上,拉風門,擰鑰匙,踹啟動杆。
AS100型假牌照摩托車的排氣管噴吐出一股黑煙。
霍鈞打掃一下AS100型假牌照摩托車後座上的積雪,偏腿上車。
AS100型假牌照摩托車車燈驟亮。
金明哲驅動AS100型假牌照摩托車,碾著冰雪覆蓋的鋼筋水泥混凝土甬道,橫穿繞城公路,鑽進一條狹窄、坎坷的田間小路,淡化在茫茫的雪幕雨霧之中。
◎青沙河區冗化東路。
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停泊在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旁邊的空地上。
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雪水流淌的櫥窗玻璃裡面,梁傑、警察戊面對面坐在9餐桌前,各自守著陶瓷碗,吃麵,喝湯。
黑色賓士S350型轎車由遠而近,閃著右轉向燈,停靠在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後面。
李媛推門下車,走到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旁邊,按寶駿730型越野車遙控器解鎖,拉開右後車門。
郭奇擔在車門框上的兩隻腳墜落到車外。
李媛驚愕,看清仰面躺在後排座上的郭奇,長長鬆了口氣。
郭奇掙扎著坐起來。
李媛從賓士S350型轎車的儲物箱裡找出剪刀,剪開纏繞郭奇手腕、腳腕、嘴巴的黃色膠帶,責怪:“你呀!太讓人操心了。”
郭奇喘氣,穿鞋:“錢,給他了?”
李媛站在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右後車門外,又氣又恨又無奈,皺眉:“下來,回病房待著去吧!”
郭奇下車,打了個寒顫,咬牙切齒:“霍鈞這癟犢子,我早晚得……”
李媛扣上車門,按遙控器加鎖,撣手,呵斥:“行了,別磨嘰了。”
郭奇打著寒顫,抬手指指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忒冷了,我進去吃碗熱湯麵,你吃不吃?”
李媛:“你先去,我把車挪進來。”
郭奇跑步登上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正門前的臺階,撩開棉門簾,推開對開式玻璃門,大呼小叫:“老闆,給我來碗牛肉麵,快點兒,他奶奶的,凍死我了都。”
黑色賓士S350型轎車倒行,轉彎,拐進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旁邊的空地,頭外尾裡,停靠在白色寶駿730型越野車右側。
◎青沙河區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
郭奇走到窗邊的餐桌旁邊,手拎腳勾,將木架皮墊椅子挪到往暖氣片前,落座,兩手在暖氣片上撫摸。
梁傑一面低頭喝湯,一面用眼角餘光瞄著郭奇。
姚經理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端放在郭奇面前,轉身從筷子消毒機上抽出一雙硬塑筷子,遞給郭奇,柔聲細語:“慢慢吃,別燙著。”
郭奇接過筷子,狼吞虎嚥。
李媛推門而入。
姚經理迎過來,指著一張空置餐桌:“坐。”
李媛朝郭奇努嘴:“一塊兒的。”
姚經理擺正木架皮墊椅子:“坐,吃啥?”
李媛:“小碗兒素餡餛飩。”
姚經理疾步朝廚房走去:“稍等,這就來了。”
刑警戊一手操作手機鍵盤輸入漢字,一手拿著筷子在陶瓷碗裡夾出一塊牛肉片,壓低聲音:“發過去了。”
梁傑壓低嗓音:“等他倆到位了再動手兒。”
刑警戊從懷裡的槍套裡拽出六四式警用配槍,壓低聲音:“蔣局、吳局可都放話兒了。”
梁傑:“放什麼話兒了?”
刑警戊:“當場擊斃。”
梁傑皺眉:“縣官兒不如現管兒,這兒我說了算,執行我命令,把槍收起來。”
刑警戊將六四式警用配槍插進腋下的槍套。
◎青沙河區冗化東路。
噴塗著“警察”、“公安”字樣的藍白相間的警用桑塔納2000型轎車緩速行駛,閃著左轉向燈,斜過馬路,停靠在黑色賓士S350型轎車前面。
刑警已、刑警庚推門下車。
※ Two ※
◎青沙河區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
郭奇、李媛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喝湯、吃飯。
刑警已、刑警庚面對面坐在郭奇、李媛旁邊的餐桌前,拿著筷子,攪動著瓷碗裡的牛肉麵。
梁傑、刑警戊用筷子挑揀湯裡的牛肉渣。
幾名顧客圍著餐桌吆五喝六、推杯換盞、爭論不休。
郭奇放下筷子,從紙抽裡抽出兩張面巾紙擦抹嘴唇。
李媛拿著手機走到吧檯前:“多少錢?”
姚經理抬頭瞅瞅郭奇面前的餐桌:“總共十九塊錢。”
李媛掃碼,點選支付。
郭奇站起來,拎起李媛的單肩包,從單肩包裡掏出賓士S350型轎車的鑰匙和遙控器,打著飽嗝,朝門口走去。
梁傑站起來,朝刑警已、刑警庚努嘴。
刑警戊放下筷子,站起來,擋住李媛,笑:“李總,是你呀?”
李媛愣,打量著刑警戊:“你誰呀?”
刑警已、刑警庚同時放下筷子,站起來,撲奔郭奇。
郭奇呆愣。
刑警已、刑警庚抓住郭奇的兩手,將郭奇的兩臂擰到背後,銬上不鏽鋼手銬。
郭奇掙扎:“幹啥?幹啥呀?”
李媛呆愣,驚愕。
眾人驚異。
梁傑站起來,朝刑警已、刑警庚撣手。
刑警已、刑警庚把郭奇架出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對開式玻璃正門。
李媛望著梁傑,恍然大悟,憤恨,惱怒,撞開刑警戊,撲過來,掄動手臂,捶打的梁傑,聲嘶力竭:“又是你,還是你,你成心坑我是不是?”
刑警戊急忙掏出手機,劃屏解鎖,點開攝像功能,對準李媛和梁傑。
梁傑急轉身,抓住李媛的兩手,吆喝:“住手,你這是妨礙公務知道不?你這是襲警知道不?”
李媛抬腳踢踹梁傑:“我就妨礙公務了,我就襲警了,你把我也抓去判幾年得了。”
梁傑抬腿抵擋李媛的踢踹,朝呆愣在吧檯後面的姚經理大呼小叫:“哎!咋還在那兒瞅熱鬧呢?快過來,把她拉走。”
姚經理急忙走過來,抱住李媛:“妹子,妹子,你冷靜點兒,他們是警察叔叔,你惹不起人家。”
梁傑拍打腿上的泥渣,苦笑,嘟囔:“這傢伙的,趕上母老虎了,偷襲,上來就咬。”
姚經理氣喘吁吁,聲嘶力竭:“快來人兒呀!”
女服務員揉著惺忪睡眼從後堂跑出來,與姚經理合力將李媛抱住。
李媛掙扎,哭嚎:“姓梁的,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豁出這條命了,啥都夠了。”
梁傑尷尬,面紅耳赤,抖手:“說的這是啥破話呀?好像咱倆咋回事兒似的。”
李媛倒在姚經理、女服務員的懷裡,嚎啕大哭。
梁傑瞅瞅幾個圍攏過來的顧客,苦笑:“我和她壓根兒就不認識,這話說的,這事兒整的,忒尷尬了也。”
刑警戊走過來,晃晃手機:“梁隊,證據在這兒呢!”
梁傑瞅瞅癱在姚經理、女服務員懷裡的李媛,嘆氣,朝刑警戊呵斥:“你吃飽撐的?錄這幹啥呀?”
刑警戊抖動著手機,理直氣壯:“襲警,妨礙公務,這個……”
梁傑擺手:“行了,行了,衝陳華兒,衝陳東兒,就當沒這回事兒得了。”
姚經理驚愕,大呼小叫:“警察叔叔,她她她暈過去了。”
梁傑急忙走過來,瞅瞅昏死的李媛,朝刑警戊招手:“快快快,背背揹她,趕緊送送送醫院去。”
刑警戊咧嘴:“她她她,嫌疑人家屬她這是。”
梁傑聲厲色懼:“快點兒。”
刑警戊彎腰。
姚經理、女服務員將奄奄一息的李媛放到刑警戊的背上。
梁傑扯拽姚經理:“你是女的,跟著去一趟,不遠兒,二百多米。”
姚經理伴隨刑警戊,扶著、揹著李媛疾步走出舊金山加州牛肉麵館對開式玻璃正門。
梁傑彎腰從地上撿起李媛的手機和單肩包、賓士S350型轎車的鑰匙和遙控器,朝女服務員和幾名顧客攤攤手,搖頭,嘆氣:“幹這行兒,就是得罪人的買賣,不幹?幹別的,沒技術,五十多多歲了,體格兒不行,賣苦大力都沒人要,老婆孩子還得養活著,沒轍,沒轍。”
女服務員:“你們的賬結了嗎?”
梁傑從衣兜裡掏出一張100元面值的人民幣,遞給女服務員:“把發票開了,多少錢?”
女服務員翻看賬單,嘟囔:“就六十塊錢,還開發票?”
梁傑:“你這孩子,廢話忒多了,沒有正式的發票,我找誰報銷去。”
◎秀陽縣二道溝漁港。
霓虹燈閃耀的漁家酒肆門前,橫七豎八停泊著轎車、麵包車、農用柴油三輪車、摩托車、電動腳踏車。
墨綠色牧馬人2.8T型吉普車、AS100型無牌照摩托車摻雜其中。
◎二道溝漁港漁家酒肆。
霍鈞、金明哲、大副(副船長兼舵手)、大車(輪機長)、二車(副輪機長)、廚師和另外5名水手圍餐桌而坐。
實木餐桌的玻璃轉盤上擺放十幾個青花瓷盤,盤子裡的菜餚以牛肉、羊肉、雞肉、蔬菜為主料。
霍鈞、金明哲、大副(副船長兼舵手)、大車(輪機長)、二車(副輪機長)、廚師和另外5名水手的面前擺放、堆疊著分菜瓷碟、筷子、湯勺、一次性紙杯、白酒瓶、紅酒瓶、骨頭、魚刺、鈔票。
大副拉扯霍鈞的胳膊:“上船了,出海了,就不能叫霍老闆了,叫老大得了,千萬別把你那個姓兒帶出來,不吉利。”
霍鈞笑了笑:“明白,我這個姓兒和禍端的禍諧音,是這意思吧?”
大副:“沒錯兒。”
金明哲低頭清點印花布袋裡剩餘的十幾疊鈔票。
大副拿起面前兩疊鈔票,在空中搖晃幾下,拍拍霍鈞的肩膀:“夠意思,本來,預付百分之三十的工資,老大給咱們預付了百分之五十,你們說,夠意思不?”
眾人鼓掌,異口同聲:“夠意思。”
大副將兩疊鈔票裝進衣兜。
眾人爭先恐後將面前的鈔票裝進衣兜。
大副:“咱們一一零二六,屬於個體經營,自負盈虧,除了漁政和海警兒,哪個公司都管不著咱們,掙不掙錢,賠不賠錢,一目瞭然,魯榮漁二六八二那種情況,在咱們一一零二六永遠不會發生。”
大車:“那事兒都六年多了,也沒聽說啥結果兒。”
廚師:“劉貴奪那幾個小子,咋處理的?”
大副:“你問我,我問誰去?”
霍鈞:“五個死刑,一個死緩,一個無期,剩下那三個,一個十五年,一個四年,一個一年半。”
大副:“霍哥就是厲害,天下事兒,沒有不知道的。”
眾人鼓掌。
大副拿起白酒瓶,往霍鈞面前的紙杯裡斟酒,然後,給自已面前的紙杯添滿酒,放下白酒瓶,端起紙杯:“來,走一個。”
霍鈞端起紙杯,一飲而盡。
大副握住霍鈞的手,抖動:“老大,夠意思,社會人兒,說話、辦事兒就是敞亮。”
※ Three ※
◎濘冗漁11026漁輪駕駛艙。
微弱的星光、散碎的燈光透過舷窗玻璃沖淡了駕駛艙的黑暗。
霍鈞靠在舵輪上,擺弄著五九式手槍,自言自語:“紅鹼區刑警隊機動中隊那兩哥們兒上化肥廠醫院幹啥去了呢?”
金明哲拎著七九式微型衝鋒槍,憑窗眺望黑黢黢的港灣:“肯定是蹲坑呢!不過,不像是盯咱們倆的。”
霍鈞恍然大悟:“郭奇在化肥廠醫院住院呢!他們可能是抓郭奇去了。”
金明哲:“郭奇就在旁邊兒寶駿車裡呢!”
霍鈞憂心忡忡:“這會兒,李媛應該到了,他們可能已經把郭奇抓了。”
金明哲慌張,抖抖手裡的七九式微型衝鋒槍:“警察如果追到這兒來,那就和他們同歸於盡了。”
霍鈞笑了笑:“不可能。”
金明哲:“怎麼不可能?”
霍鈞走到駕駛艙艙門前,眺望冰雪覆蓋的碼頭:“假如郭奇今天晚上被紅鹼區刑警隊抓去了,為了他自已,他也不會乖乖地把他那些事兒撩了,起碼能挺個兩天三天的。”
金明哲:“那就看他有沒有鋼兒了。”
霍鈞眺望冰雪覆蓋的碼頭:“明天早晨七點半出海,咱們這個船隊不在內水停留,估計二十多個小時就能進入中韓重疊專屬經濟區。”
金明哲:“應該差不多。”
霍鈞眺望冰雪覆蓋的碼頭,自言自語:“郭奇,你如果是口豬,今晚都挺不過去,如果你是條狼,就給挺我三天,兩天也行啊!”
◎秀陽縣二道溝漁港。
紅日東昇,染紅了湛藍的海水。
海水,如同一道平地線隆起的堤壩,擋住了人們眺望天際的目光。
藉助天然海叉子修建的漁港裡,停泊著幾十艘大大小小的鐵殼、木殼漁船,幾艘40多米長排水量約600噸左右的鐵殼漁輪的前後桅杆上懸掛著中國國旗,其餘幾十米長、十幾米長的鐵殼、木殼漁船的各個部位的桅杆上掛著三角形紅旗、綠旗、黃旗。
6條排水量600多噸的鐵殼漁輪拉響汽笛,排成一行,趟開漂浮著薄冰的海水,繞開港灣裡停泊的十幾艘大大小小的漁輪、舢板,緩緩駛出二道溝漁港,駛入波浪推湧的海面。
霍鈞站在“濘冗漁11026”的甲板上,迎著冰冷的海風,望著海面上翻飛的海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一絲悵惘、一絲痛苦。
◎青沙河化肥廠醫院住院部308病房。
玻璃瓶葡萄糖注射液懸吊在輸液專用的白漆鐵架上,聚氯乙烯透明軟管裡的黃色藥液有節奏地滴落到滴鬥下半部積存的藥液裡。
白色醫用膠布將聚氯乙烯透明軟管連線的針頭貼上在白嫩、細膩的手背上。
李媛仰面躺在病床上,微睜兩眼,瞅瞅聚氯乙烯透明軟管中段的滴鬥,看看或坐或站的李媛母親、於穎、陳東、陳華女兒、陳華丈夫,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我真傻,我太傻了。”
李媛的兩個眼角滾落出兩行的淚水。
李媛母親流淚,嘆氣:“郭奇呀!那麼好的家庭,那麼好的父母,咋就不走正道呢?”
陳華兒女冷笑:“罪有應得。”
李媛:“於穎,明天,你去一趟看守所,給他存一萬塊錢。”
陳東:“我去過了,看守所有規定,每個月只允許直系親屬給在押人員存六百元現金,除了衣服、鞋襪,其他的,啥都不讓往裡面送。”
李媛抓住陳東的手:“你去找梁傑,給郭奇帶個話兒,就說我說的,讓他老老實實的坦白交代自已的罪行,爭取寬大處理。”
陳華兒女嗤笑:“好幾條人命,寬大處理已經不適合他了。”
李媛嚎啕大哭。
◎紅鹼區公安局會議室。
喬立帆、蔣維新、梁傑、黎強、閻副局長、吳副局長以及幾名高階警官、幾名刑偵技術人員圍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周圍。
閻副局長望著翻閱《刑偵卷宗》的梁傑,申斥:“對他這樣兒的,就應該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
梁傑攤手,苦笑:“我有這個心,沒有這個膽子了。”
閻副局長把刑偵卷宗推到喬立帆面前:“常曉蓉從洪晏宏那裡搞到的五個雷管,郭奇給霍鈞了,鐵東小區爆炸案案發時刻,郭奇和常曉蓉在一起,沒有作案時間。”
喬立帆翻閱《訊問筆錄》:“這麼說,霍鈞或者與霍鈞有關聯的第三者的犯罪嫌疑最大了?”
梁傑:“應該是。”
閻副局長指點著《訊問筆錄》:“郭奇打電話把那兩個未成年人嚇跑後,開車帶餘娜在濱海大道飆車,在沙臺子河出海口大橋上,郭奇問餘娜和那兩個男孩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兩人為此發生爭吵,郭奇打了餘娜幾個嘴巴,餘娜突然推開車門,翻過橋欄就跳河了,郭奇覺得反正不是他把餘娜推到河裡的,自持無所謂,就沒有施救,後來知道餘娜死了,也沒有對自已的行為感到懊悔。”
吳副局長:“這個,非常符合郭奇身上的富二代有恃無恐的基本特性。”
喬立帆:“噢!”
閻副局長:“這個說法,比較符合邏輯,技術科的鑑定結果也是溺水而亡。”
喬立帆翻閱《訊問筆錄》:“華陽賓館縱火案與郭奇有關係嗎?”
梁傑:“目前,還沒有找到華陽賓館縱火案與郭奇有任何關聯的證據。”
蔣維新長長鬆了口氣:“我們只能遵循‘疑罪從無”的原則,對郭奇實行‘取保候審’了。”
喬立帆:“等霍鈞到案後再處理郭奇吧!”
閻副局長指點著《訊問筆錄》:“這是郭奇提供的線索,‘華陽賓館叢火案’可能與何文達有關,是不是把這個案子移交給‘五·一二’專案組?”
喬立帆點頭。
閻副局長翻閱《訊問筆錄》:“因為李源兩次侮辱霍鈞,霍鈞綁架、囚禁了李源,關押在養殖場的地窖裡,郭奇對此知情,但是,因為郭奇和李源爭風吃醋而發生矛盾,覺得解恨,所以,始終沒有報警。”
梁傑:“郭奇交代,霍鈞和金明哲持有五九式制式手槍一支,彈夾上有八顆子彈,還有一支從緬北地區帶回來的七九式微型衝鋒槍,二百發發子彈,另外還有八枚電雷管。”
閻副局長指點著《訊問筆錄》:“霍鈞和金明哲可能開車去烏魯木齊了,具體目的,郭奇也不清楚。”
喬立帆:“霍鈞和金明哲這個案子交給特警支隊,務必在冗堰市內把他們抓了。”
閻副局長:“得向省廳和公安部報備吧?”
喬立帆點頭。
閻副局長朝梁傑撣撣手:“不多說了,你們抓緊行動吧!”
※ Four ※
◎華辰集團二道溝養殖場。
幾輛四輪拖拉機式蘆葦收割機、一列運載蘆葦的小火車以及隨機、隨車工人在一望無垠的蘆葦蕩中移動、穿梭、閃現。
噴塗著:“警察”、“公安”字樣的藍白相間的警用桑塔納2000型轎車、警用依維柯9座客車、黑色奧迪A6L型轎車閃著紅藍警燈,沿著C508村級公路由遠而近,停在木杆拼接的大門外。
梁傑、刑警戊、刑警已、刑警庚、孫紅薇、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以及兩名身穿印著“華辰集團”字樣工作服的職工推門下車。
高加索犬狂吠,低沉的吼聲迴盪在蘆葦蕩的上空。
兩名身穿印著“華辰集團”字樣工作服的職工掄動18磅鐵錘砸掉鐵鏈上的鐵鎖,推開兩扇木杆拼接的大門。
梁傑、刑警戊、刑警已、刑警庚、孫紅薇走向活動房。
高加索犬狂吠,撲咬。
梁傑掏出六四式手槍,抬手,扣扳機。
高加索犬原地彈跳起來,摔倒在活動房門口的木板上。
◎養殖場活動房。
掛在門板上的8枚黑漆雷管無動於衷。
◎華辰集團二道溝養殖場。
梁傑將六四式手槍插進腰間的槍套,轉向刑警戊、刑警已、刑警庚:“你仨留下,裡裡外外仔細搜查,重點是那八個雷管兒。”
刑警戊開啟執法記錄儀,朝孫紅薇招招手:“你瞅著點兒,我們開始搜查了。”
梁傑朝站在大門口的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招手:“去,找兩把鐵鍬,看看屋裡有沒有十字鎬,有的話,都帶上。”
孫紅薇招呼兩名身穿印著“華辰集團”字樣工作服的職工將高加索犬的屍體挪到活動房門外的空地上。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尾隨刑警戊、刑警已、刑警庚、孫紅薇走進活動房。
梁傑踏上木杆、木板搭建的棧橋,解開纏在木杆上的鐵皮舢板的纜繩,跳到鐵皮舢板,彎腰拿起船艙裡的鐵槳,憂慮,自言自語:“都一個禮拜了,還能活著嗎?”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扛著鐵鍬、十字鎬從活動房裡跑出來,踏上棧橋,跳進鐵皮舢板。
梁傑把鐵槳交給勞務人員甲:“你在船上幹過活兒,你懂這玩兒意,你來。”
勞務人員甲接過鐵槳:“梁叔,給加錢不?”
梁傑呵斥:“加啥錢?快點兒劃。”
勞務人員甲划動鐵槳。
鐵皮舢板載著梁傑、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向土坨子飄去。
◎養殖場活動房。
刑警已、刑警庚將掛在鐵皮房門門板上的捆紮成束的8枚黑漆雷管,以及連線插盤和門外木板下刀閘電源線的拆卸下來。
刑警戊手持執法記錄儀,全程拍攝。
刑警已翻看插盤和插頭,驚愕:“我的天,幸虧這個插頭沒插嚴實,沒通上電,不然的話,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華辰集團二道溝養殖場。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相互交替揮動著鐵鎬、鐵鍬,將堆積在地窖門口冰凍的沙土刨酥、挖開。
梁傑站在露出一半的地窖門前,一手叉腰,一面手裡舉著手機拍攝,一面催促:“快點兒挖。”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的額頭滲出汗珠。
勞務人員乙將鐵鍬裡的沙土揚出,跌坐在地上,喘息:“這回差不多了。”
勞務人員甲掄起十字鎬,鉤掛塑膠布和棉門簾。
梁傑拽開勞務人員甲,奮力掀起棉門簾:“哎!哎!說話。”
李源趴伏在潮溼的褥子上,無動於衷。
梁傑退了兩步,招呼勞務人員甲:“用鎬,把鎖頭砸開。”
勞務人員甲掄起十字鎬,砸掉鐵鎖,推開鐵欄門。
◎養殖場地窖。
梁傑舉著手機,彎腰走進地窖,蹲在李源面前,將李源翻過來,摸摸李源的胸口,把手伸到李源的鼻孔前,鬆了口氣。
李源突然嚎啕大哭。
梁傑打了個寒顫,跌坐在水泥地板上:“你咋回事兒呀?一驚一乍的?”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彎腰走進地窖。
梁傑一面檢視李源腳腕上的38斤制式鐵鐐,一面舉著手機拍攝,自言自語:“霍鈞這癟犢子,太慘無人道了,都快趕上日本法西斯了。”
勞務人員甲推搡嚎啕大哭的李源,呵斥:“你根本就沒啥事兒,我梁叔在外面喊你多長時間了,你咋吭都不吭一聲呢?”
勞務人員乙踢嚎啕大哭的李源,申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梁傑聲厲色懼:“你倆有完沒完了?”
勞務人員甲嘟囔:“啥人這是,忒氣人了這也。”
梁傑:“把他揹出去,背船上去。”
勞務人員甲惱怒:“揹他,我都覺得磕磣,不加錢不背。”
勞務人員乙:“我也是,不加錢,不背。”
梁傑無可奈何:“加多少?”
勞務人員甲:“一個人最少一百。”
梁傑:“行,倆人二百,背吧!”
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將嚎啕大哭的李源攙扶起來,連拖帶拽,架出地窖。
梁傑舉著手機跟蹤拍攝。
◎華辰集團二道溝養殖場。
勞務人員甲揹著哭哭啼啼的李源,在勞務人員乙的陪護下,登上鐵皮舢板。
梁傑一手舉著手機跟蹤拍攝,一手調節對講機頻率:“船過去了,你跟船過來一趟,把這個地窖裡裡外外都拍下來。”
刑警戊對講機語音——明白。
梁傑按鍵掛機:“李源,我們送你上醫院,你到那邊兒,給家裡打個電話,讓你家來人兒,把住院治療的錢帶過來。”
李源癱坐在船艙裡,泣不成聲:“我沒家,也沒錢,就一個盲流子。”
勞務人員甲:“你自已沒攢點兒錢嗎?”
李源泣不成聲,理直氣壯:“我這情況兒,公安局不應該給我公費醫療嗎?我不申請國家賠償就照顧你們公安局了。”
勞務人員甲氣急敗壞:“我一腳把你踹水裡去得了。”
梁傑聲厲色懼:“閉嘴,沒你啥事兒。”
勞務人員甲喘了口氣,拿起鐵槳。
梁傑和顏悅色:“李源,公安局可沒有這個開支專案。”
李源抖抖腳上的38斤制式鐵鐐,泣不成聲,理直氣壯:“我都這樣兒了,你說咋整?”
梁傑:“上正骨醫院,先佔個床位,該咋治療就咋治療,我說句話,醫療費,先賒著,等你家來人兒了,再補交吧!”
李源:“我沒家,也沒錢,就一個盲流子。”
梁傑皺眉,無可奈何,朝勞務人員甲撣手:“先把他送過去吧!”
勞務人員甲划動鐵槳。
鐵皮舢板載著李源、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離開土坨子。
刑警已拉開警用依維柯9座客車的後門,指揮勞務人員甲、勞務人員乙將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李源抬進警用依維柯9座客車。
刑警庚往活動房的門窗上貼上封條
孫紅薇撫機通話:“好了,等我回去再說吧!”
※ Five ※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李媛、盧坤、孫紅薇、孟慶宇圍坐客廳裡的長體沙發、單體沙發上翻閱資料、賬簿。
陳東、於穎、月嫂圍著餐廳的歐式實木鏤花餐桌包餃子。
孫紅薇:“人還活著,已經送到正骨醫院去了,估計是終生殘疾了。”
李媛嘆息:“自作自受。”
於穎:“活該,忘乎所以,信口開河,傷了霍鈞的自尊心,那還能有好兒?”
孟慶宇咧嘴:“大鈞從小就心狠手辣呀!”
盧坤:“那也分對誰。”
孟慶宇:“那倒是。”
陳東提高嗓音:“換個話題,說點兒別的吧!”
李媛仰靠在沙發靠墊上:“要不是涉及到兩千多人的失業、生存的問題,我估計,除了大哥獨立法人、獨立經營、自負盈虧的服裝廠、華辰商廈,檢察院能把整個華辰集團都給封了。”
孟慶宇:“政府處理任何問題,首先考慮的是民生,其次是穩定,然後才是問題的處理。”
孫紅薇:“檢察院封的是六、七、八層,五層那十二個房間,裝修一下,簡單佈置一下,就可以當辦公室、財務室、會議室使喚了。”
李媛望著盧坤:“大哥,你是董事長,你回總部坐班兒才對勁兒。”
盧坤憨笑:“還是老地方待著習慣,總部,還是你和老舅吧!”
李媛瞅瞅孟慶宇。
孟慶宇:“行。”
手機鈴音——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
李媛拿起茶几上的蘋果6型手機,視屏,皺眉,按鍵掛機。
孫紅薇:“誰的電話?”
李媛嗤笑:“是個座機號兒,現在誰還用座機打電話,肯定是電信咋騙。”
孟慶宇笑了笑:“這種電話,我手機裡一天能來十多個。”
李媛:“你接就接了,沒接,往回打,就是空號兒。”
孟慶宇:“對方兒咋設計的呢?算高科技還是算黑科技呀?”
孫紅薇:“沒啥新鮮的,都是用電腦操作的。”
手機鈴音——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
李媛拿起茶几上的蘋果6型手機,視屏:“還是剛才那個號碼兒。”
孫紅薇朝李媛勾勾手:“給我,反正待著也沒事兒,我拿他(她)玩兒一會兒。”
李媛把手機遞給孫紅薇。
手機鈴音——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
孫紅薇劃屏通話,拿腔作調:“嗨!您好!您需要貸款嗎?本公司是比爾蓋茨、馬雲、馬化騰聯手打造的環太平洋地震帶……”
李源語音——是是是媛媛嗎?
孫紅薇吐了一下舌頭,急忙把手機遞給李媛:“找媛媛,找你的。”
李媛啼笑皆非,接過手機:“誰呀?咋還用座機打電話呢?”
孫紅薇聳肩,攤手:“我哪知道誰呀!”
李媛按擴音鍵:“您好,您哪位呀?”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值班護士乙、值班護士丙坐在服務檯裡面,移動滑鼠,敲擊鍵盤,操作電腦。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一手攏著兩腿之間的不鏽鋼單拐,一手握著座機話筒:“我,李源。”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盧坤、孫紅薇、孟慶宇圍坐客廳裡的長體沙發、單體沙發上翻閱資料、賬簿。
陳東、於穎、月嫂圍著餐廳的歐式實木鏤花餐桌包餃子。
李媛坐在長體沙發上,面無表情,一手翻資料,一手託手機:“哦!”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值班護士乙、值班護士丙坐在服務檯裡面,移動滑鼠,敲擊鍵盤,操作電腦。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一手攏著兩腿之間的不鏽鋼單拐,一手握著座機話筒,尷尬:“我在正骨醫院住院呢!”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李媛坐在長體沙發上,面無表情,一手翻資料,一手託手機,側臉瞅瞅坐在旁邊的孫紅薇:知道,“孫助理跟我說了。”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一手攏著兩腿之間的不鏽鋼單拐,一手握著座機話筒,激動,淚流:“你咋不過來看我呀?”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李媛坐在長體沙發上,面無表情,一手翻資料,一手託手機:“沒時間。”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一手攏著兩腿之間的不鏽鋼單拐,一手握著座機話筒,流淚:“那你……那你啥時候有時間吶?”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李媛坐在長體沙發上,面無表情,一手翻資料,一手託手機:“華辰集團兩千多人,操心的事兒多去了,我能為了跑一趟醫院看一個無關緊要的病人,把時間浪費了嗎?”
孫紅薇朝李媛豎豎大拇指,附在李媛耳畔,聲音低弱:“給你點贊。”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扭動身軀,一手擦抹眼淚,一手握著座機話筒:“你這話啥意思呀?”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李媛坐在長體沙發上,面無表情,一手翻資料,一手託手機:“明天,我讓陳總抽空過去看看你,我這兒忙著呢!掛了。”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李源坐在服務檯外面的白色硬塑升降椅上,一手擦抹眼淚,一手握著座機話筒:“喂!喂!喂!”
通訊系統芒音——嘟!嘟!嘟!
李源晃動座機話筒:“咋還給我掛了?”
值班護士乙抬頭瞅瞅李源,皺眉,拍拍電腦桌:“哎!把話筒掛上,回去躺著去吧!”
李源把話筒放在服務檯上的紅色塑殼座機上。
值班護士乙將紅色塑殼座機拿下來,放在電腦桌上。
李源站起來,將不鏽鋼單拐塞到右側腋下。
值班護士乙:“哎!你家啥時候能來人兒?”
李源沒好氣:“哎啥哎?黃不了你那千把兒百塊錢的醫藥費、住院費。”
值班護士乙嘟囔:“啥態度這是。”
李源惱羞成怒:“你啥態度?”
值班護士乙合手作揖:“對不起,對不起。”
李源架著不鏽鋼單拐走出醫護值班室。
◎天賜家園6號樓301室。
盧坤、孫紅薇、孟慶宇圍坐客廳裡的長體沙發、單體沙發上翻閱資料、賬簿。
於穎、月嫂圍著餐廳的歐式實木鏤花餐桌包餃子。
陳東搾挲著沾滿面粉的兩隻手站在茶几前,注視著坐在長體沙發上的李媛:“有沒有空兒,我也應該去看看他,在工地當老袒子的時候,他沒少照顧我。”
李媛:“給他拿過去……拿過去十六萬塊錢,最好是現金。”
陳東:“行。”
李媛:“這十六萬塊錢從晶晶、山山的分紅里扣。”
陳東擺手:“用不著從他倆的分紅里扣,都算我的。”
李媛鏗鏘有力:“別磨嘰了,就這麼辦了。”
陳東擺手:“沒這必要。”
李媛嗔怪:“別抖摟了,抖摟一地的面。”
陳東轉身進廚房。
李媛瞅瞅盧坤,看看孟慶宇:“大哥,老舅,我這麼處理合適不合適?”
盧坤憨笑:“挺好,挺好。”
孟慶宇:“太行了。”
孫紅薇推搡李媛:“咋把我落下了?”
李媛推搡孫紅薇:“剛才你都給我點讚了,我還跟你磨嘰啥呀?”
孫紅薇:“公開問我,讓我表態。”
李媛無可奈何:“你咋跟於穎似的?忒難纏了這也。”
於穎:“我咋難纏了?”
李媛呵斥:“閉嘴,趕緊包,這都餓得不行了,乾點活兒,磨磨嘰嘰的。”
眾笑。
孫紅薇推搡李媛:“你還沒徵求孫助理的意見呢!”
李媛無可奈何:“孫助理,我這麼處理合適不合適?”
孫紅薇拍打李媛的大腿:“行,夠個爺們兒,像個女漢子。”
李媛推搡孫紅薇:“你才女漢子呢!”
眾笑。
※ Six ※
◎冗堰市骨科醫院病房。
病床上堆放著16疊100元面值的人民幣。
李源盤膝坐在病床上,逐疊清點鈔票。
陳東倚窗而立,苦笑:“費這勁幹啥呀?一打一百張,一張兒不帶少的。”
李源清點完畢,將16疊100元面值的人民幣裝進印花布袋,然後,將沉甸甸的印花布袋塞到棉被下面。
陳東朝李源包裹著紗布的右腳努努嘴:“等腳好了,出院了,手兒裡又這麼多錢,你打算乾點兒啥?”
李源:“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陳東笑了笑:“你志向遠大呀!”
李源:“大興溝兒那邊兒空置房多,都快成鬼鎮了,便宜,我上那兒買套一百多平米南北通透的房子,找個能跟我生死不渝的漂亮、善解人意的女孩兒,結了婚,我倆一塊下海經商。”
陳東:“買房子、裝修、傢俱,電器,婚禮,這點錢兒不夠,光彩禮,沒有二、三十萬都結不成婚。”
李源理直氣壯:“到時候,我爹、我媽得給我張羅錢?就是借高利貸,也得讓我把這個婚結了。”
陳東皺眉,疾步朝門口走去:“行了,我走了。”
李源:“東子,還有五千多醫藥費、住院費你沒給我呢!”
陳東走出病房,回手帶上房門。
◎世紀花園社群B7號別墅客廳。
陳晶晶、陳山山在冰箱裡翻找冰淇凌。
李媛、陳東分別坐在長體沙發、單體沙發上,嗑瓜子,喝茶。
陳東苦笑:“就他這人品,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啊!”
李媛長長鬆了口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於穎穿著棉絨睡衣從樓梯上走下來,坐到李媛身邊,從茶几上的塑膠袋裡抓起一把瓜子,挑揀:“你呀!還真得感謝蔡楓……霍鈞,他不插這一槓子,你這一輩子就毀在三點水兒源手兒裡了。”
李媛:“也不一定,看出不行了,我就跟他離婚了。”
於穎嗤笑:“那你得付出多少青春年華呀?”
李媛有氣無力:“可也是。”
◎冗堰市正骨醫院醫護值班室。
值班護士乙坐在服務檯裡面,移動滑鼠,敲擊鍵盤,操作電腦。
值班護士丙抱著記錄夾跑進來,神色慌恐:“別玩兒了?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值班護士乙站起來:“咋了?”
值班護士丙:“那個……那個李源沒辦出院手續……就走了。”
值班護士乙從服務檯裡跑出來,跑出醫護值班室。
值班護士丙尾隨而去。
◎冗堰市正科醫院病房。
值班護士乙推開病房的房門,呆愣。
病床上,陪護床上,床頭櫃上,地上,散亂地堆放著廢紙、一次性餐盒、枕頭、被褥。
值班護士乙又氣又恨:“這癟犢子咋這麼缺德呢!”
值班護士丙:“醫藥費、住院費,加一塊兒,五千多呢!”
值班護士乙:“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公安局送來的,那個梁隊長擔的保,這五千塊錢,找那個梁隊長要。”
◎向海大道紅鹼區路段。
一輛白綠相間的出租轎車隨著由北向南涌動的車流行穿過青沙河斜拉大橋。
◎出租轎車車廂。
李源坐在後排座上,抱著防禦綢布揹包,憑窗眺望華辰大廈,自言自語:“李媛,你等著,我一定要幹出一番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大事業,有了房,有了車,有了存款,再找一個比你漂亮、比你年輕的媳婦兒,到那個時候,你這個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殘花敗柳,後悔去吧!”
計程車司機頭瞅瞅倒視鏡裡的李源,嗤笑。
李源低頭瞅瞅右腳,咬牙切齒,自言自語:“霍鈞,你這個十惡不赦的魔鬼,去死吧!”
◎公海。
白亮的太陽貼在湛藍的天空上,兩架軍機穿過散碎的雲塊,劃出兩道白色的尾跡線。
風吹浪湧,海鷗翻飛。
湛藍的海面上,蠕動著十幾艘五顏六色的船舶。
6條排水量600噸的鐵殼漁輪拉排成兩行,在波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破浪而行。
◎濘冗漁11206號漁輪駕駛艙。
大副手扶舵輪,眺望遠方。
霍鈞推開艙門,走進駕駛艙:“你歇會兒,我來。”
大副:“你喝酒了,還是我來吧!”
霍鈞:“就一聽易拉罐兒,沒到醉酒的標準。”
大副讓開駕駛臺,笑:“抓酒駕抓不到這兒來。”
霍鈞手扶舵輪,眺望遠方,內心:“三兒,我欠你的這個人情,黃不了,每年的今天、清明節、七月十五中元節、十月初一寒衣節,我都兌換幾十個億的冥幣,匯到你在地府銀行的賬戶兒上去。”
◎冗堰市公安局長辦公室。
喬立帆、閻副局長、陶定楓分別坐在辦公檯後的皮轉椅上、辦公檯前的述職椅上翻閱卷宗。
閻副局長嘆氣:“五十多個小時了,估計是出了內水、領海了。”
喬立帆:“專屬經濟區也是中韓重疊的,只要沒進入二十四海里毗鄰水域,我們的緝捕行動合理合法。”
蔣維新:“如果追捕失敗,霍鈞逃亡到了韓國,我們只能申請紅通了。”
喬立帆:“到了那個地步,雖然挺麻煩的,但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敲門聲——嘭嘭!
喬立帆:“請進。”
蔣維新夾著手包,拎著檔案袋,推門而入:“喬局,閻局,陶局也在這兒。”
喬立帆隔著辦公檯伸出右手。
蔣維新急忙從檔案袋裡掏出一份A4列印紙列印的材料,雙手託著送到喬立帆的手裡:“喬局,我覺得,梁傑留在我們那兒,就算是交警隊,也能發揮餘熱。”
喬立帆翻閱資料,笑了笑:“秀陽縣行政拘留所看守員這個位置也很重要嘛!”
閻副局長:“到點兒上班兒,到點兒下班兒,兩班兒倒,一個月只有二十天在崗,其餘的時間,他可以幫著他老婆打理飯店的生意。”
蔣維新欲言又止。
閻副局長嘆息:“梁傑在沙坨子鎮派出所當所長的時候,如果能按照喬局的指示,預防犯罪為主,打擊犯罪為輔,化消極為積極,少爭取一點兒個人榮譽,多為人民群眾付出一點兒辛苦,那麼,從霍鈞的言談舉止、人格品德、家庭背景、社會關係、文化修養來看,絕對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啊!”
蔣維新苦笑:“我說話,梁傑也不怎麼聽,他總有他自已的小九九。”
陶定楓:“霍鈞走到這一步兒,有多少人都抬不起頭來呀!”
閻副局長瞅瞅蔣維新和陶定楓:“當初,你們要是不死扛硬頂,一步到位處理了梁傑,霍鈞也不會產生這麼大的逆反心理,說霍鈞仇恨、報復社會而走了極端也不是危言聳聽。”
喬立帆語重心長:“網路資訊時代,官官相護可要不得呀!”
蔣維新面紅耳赤:“吸取教訓,吸取教訓。”
陶定楓嘆氣:“抓不回霍鈞,說什麼都解決不了問題了。”
蔣維新沮喪:“真到那個份上,我自身難保,也保不了梁傑了。”
閻副局長:“這次調動,梁傑什麼態度?”
蔣維新:“挺高興的。”
閻副局長:“梁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陶定楓站起來:“喬局、閻局、蔣局,我回去了。”
閻副局長:“告訴馬殿成,扶正了,得好好幹了,把那杵撅扛上的臭毛病改過來。”
陶定楓笑:“他那身臭毛病,都是郭戩在石化中隊的時候給他慣出來的,郭戩走了,他這毛病就沒了。”
閻副局長:“這個馬戶殿成,也忒讓人操心了。”
眾笑。
※ Seven ※
◎青沙河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辦公室。
馬殿成、蔡波、趙峰、李鐵分別坐在辦公檯後的皮轉椅上、辦公檯前的述職椅上,翻閱堆放在辦公檯上、茶几上的卷宗。
馬殿成把手裡的一疊手寫材料遞給蔡波,嘟囔:“這一個多月,起早貪黑,新買的旅遊鞋跑開膠好幾次。”
趙峰:“別那麼多怨氣了,加入五·一二了,你再買一雙旅遊鞋,起早貪黑地顛兒吧!”
李鐵:“你來‘五一·二’專案組了,何文達也快到頭兒了。”
馬殿成:“老天爺照顧何文達,給他多留了幾年陽壽,沒轍,先讓他喘幾口氣兒吧!”
◎青沙河化工廠總經理辦公室。
幾名青年男女記者坐在辦公檯前排列的摺疊椅子上,面對端坐在辦公檯後的皮轉椅上的何文達,手持攝像機、照相機、速記本、水性筆。
莫玲、工會主席、婦聯主任、安保科長等十幾名相貌堂堂、憨態可掬、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玉樹臨風、正氣凜然、亭亭玉立、文質彬彬的員工陸續走進來,站立在何文達的左右。
操持攝像機的女記者舉手朝何文達做了個OK的手勢。
何文達面對幾名青年男女記者手裡的攝像機、照相機、正襟危坐,笑容可掬:“先生們,女士們,朋友們,家鄉的父老鄉親們,首先,青沙河化工有限責任公司556名員工,祝福你們……”
莫玲、工會主席、婦聯主任、安保科長等十幾名員工與何文達異口同聲:“身體健康、闔家幸福、財源廣進、萬事如意。”
何文達兩手交叉放在辦公檯上:“十年來,在冗堰市委、市政府、青沙河區委、區政府以及有關主管局、委、辦的正確領導下,在社會各界的支援之下,在我公司五百五十六名員工的共同努力之下,我公司實現了年產值九千六百萬、純利潤三千五百萬的目標。為了報答全社會對我們的關注和支援,我們始終堅持守法經營、誠信為本、杜絕欺詐、勇於承擔的經營理念,爭取將我公司打造成濘南地區一流的民營企業、一流的產品質量、一流的管理水平、一流的環保措施,為經濟強國、為復興中華民族偉大事業貢獻自已的畢生精力。”
記者們操持攝像機、照相機,調整焦距。
何文達正襟危坐,笑容可掬:“在這個辭舊迎新、展望未來、開拓進取的盛世暖冬,我公司向冗堰市希望工程管理委員會捐贈人民幣五百萬元。”
莫玲、安保科長展示巨幅支票影印件。
◎青沙河化肥廠總經理辦公室。
何文達坐在待客區的真皮長體沙發上,與分別坐在兩側真皮單體沙發上的男記者、女記者交談。
莫玲將兩個精緻的禮品盒放在男記者、女記者的面前。
女記者:“何總這麼客氣幹嘛!”
何文達:“禮物微薄,不成敬意,請二位笑納。”
男記者:“謝謝了。”
女記者:“何總,聽說您和沙坨子鎮的霍鈞還有一段交集?”
何文達笑:“他剛出來的時候,在我這兒當了半年的副總,和我的員工發生了衝突,就辭職了,以後,就沒有什麼來往了。”
女記者:“霍鈞現在幹什麼呢?”
何文達:“聽說又犯事了,事先買了一條漁船,開著船跑了。”
莫鈴呆呆發愣。
女記者:“跑哪兒去了?”
何文達攤開雙手:“那就不知道了。”
◎公海。
黑暗,籠罩著無邊無際的海洋。
紅底黃星的中國國旗在凌冽的海風中飄擺。
黑漆船舷上的噴塗白色“濘冗漁11026”、白漆駕駛艙艙壁上的噴塗的紅色“濘冗漁11026”在夜色裡依稀可辨。
濘冗漁11026號漁輪切開此伏彼起的長浪,留下一道逐漸擴散、逐漸消失的尾跡。
◎濘冗漁11026漁輪駕駛艙。
微弱的星光透過舷窗玻璃沖淡了駕駛艙的黑暗。
霍鈞叼著香菸,把持著舵輪,眺望遠方。
金明哲拎著七九式微型衝鋒槍,坐在駕駛艙門旁的地板上,昏昏欲睡。
大副、二副、大車、二車、廚師戊和幾名水手出現在駕駛艙門外。
大副急切地拍打駕駛艙的舷窗玻璃。
金明哲驚醒,站起來。
霍鈞右手插進棕色羊絨大衣的外兜:“開門,讓大副進來。”
金明哲解鎖,推開駕駛艙艙門,朝大副勾勾手:“你,進來。”
大副走進駕駛艙。
金明哲帶上艙門,上鎖。
大副:“老大,咋開的船這是?脫離船隊了你知道嗎?”
霍鈞:“知道。”
大副:“這咋還……”
霍鈞:“問那麼多幹什麼?睡覺去。”
大副:“你這是往哪兒開呀?”
霍鈞嗤笑:“我自已的船,我想往哪兒開就往哪兒開。”
大副推開霍鈞,抓住舵輪:“這可不是你想往哪兒開就往哪兒開的事兒。”
霍鈞從棕色羊絨大衣的外兜掏出五九式手槍,甩手,扣動扳機。
子彈貼著大副的頭皮掠過,釘在厚重的鐵皮艙板上。
大副癱坐在地上,驚恐萬狀。
駕駛艙外,二副、大車、二車、廚師戊和幾名水手呆愣,手足無措。
霍鈞一手扶著舵輪,一手揮動著五九式手槍,聲厲色懼:“滾開。”
大副爬到艙角,渾身顫抖。
駕駛艙外,二副、大車、二車、廚師和幾名水手輪番衝撞駕駛艙艙門。
霍鈞把持著舵輪,扭頭瞅瞅金明哲:“你行不行啊?”
金明哲一手端起七九式衝鋒槍,一手猛然拉開艙門,舉槍向空中,扣動扳機:“都他媽的給我蹲下。”
槍聲在海面上回蕩。
二副、大車、二車、廚師戊和幾名水手不由自主蹲在甲板上。
霍鈞低頭瞅瞅渾身顫抖的大副:“爬出去,帶他們回艙裡睡覺,等到了地方,韓國政府免費把你們送回家。”
大副慌忙爬出駕駛艙。
◎公海。
黑暗,籠罩著無邊無際的海洋。
濘冗漁11026號漁輪切開此伏彼起的長浪,留下一道逐漸擴散、逐漸消失的尾跡。
◎濘冗漁11026漁輪駕駛艙。
微弱的星光透過舷窗玻璃沖淡了駕駛艙的黑暗。
霍鈞叼著香菸,把持著舵輪,眺望遠方。
煙霧繚繞,籠罩住霍鈞毫無表情的臉龐。
霍鈞的鼻翼抽搐了幾下,淚水奪眶而出。
霍鈞聲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嘶喊回蕩在駕駛艙內:“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公海。
紅日東昇,染紅了湛藍的海水。
海水,如同一道平地線隆起的堤壩,擋住了人們眺望天際的目光。
風吹浪湧,海鷗翻飛。
船舷、駕駛艙艙壁上的噴塗著“濘冗漁11026”的黑漆鐵殼漁輪顛簸、行駛在風浪之中。
一艘掛著五星紅旗的中國海警船尾追而來,逐漸減速。
兩面太極旗在海平面上飄揚,越來越清晰。
兩艘韓國海洋警察廳仁川警察總部群山警察署的海警船破水而出。
“濘冗漁11026”號黑漆鐵殼漁輪驟然加速,向雲霧瀰漫的海岸線駛去。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