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橫產，季氏扶光

秋風送爽，飄來縷縷桂香。

定北將軍府內，沈氏依窗而立，目光放空望著窗外。

院子裡的桂樹枝繁葉茂，枝葉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淡黃色。

玉竹知曉沈氏定然又是在牽掛將軍，院中那株桂樹是將軍與夫人成婚那年親手所植，她上前一步輕聲道，

“夫人，您如今可是雙身子，更當愛惜身體，奴婢扶您出去轉轉吧？”

沈氏伸手撫了撫衣裳也遮擋不住的肚子，她腹中胎兒已近九個月大，卻不知丈夫能否趕在她生產前回來。

沈氏回眸看了眼玉竹，將手搭在她伸過來的胳膊上，頷首道，“也好。”

兩人走出屋子在院子裡漫步，玉竹笑嘻嘻地開口道，“夫人，您的肚子尖尖的，那些婆子都說您這胎定是個哥兒呢！”

沈氏與將軍夫妻恩愛，兩人已育有二女，這一胎若是個哥兒便圓滿了。

沈氏臉上露出淺淡的笑，她想起昨日夜裡做的夢來。

夢中一顆金星從天而降墜入她懷中，冥冥中有聲音告訴她，她腹中孩兒乃是武曲星君下凡。

其實孩子無論男女她都喜歡，可將軍府需要有男丁子承父業。

日漸西斜，沈氏的乳母龐氏走來行禮問好，“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來了。”

沈氏她們已繞著院子走了好幾圈，聞言她停下腳步吩咐一旁候著的丫鬟紫竹，“擺飯吧。”

紫竹領命離開，龐氏與玉竹一左一右扶著沈氏緩步往回走，還未到門前，一道小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孃親——”

“阿嬌——”緊接著一道身影快步走出，拉住跑出來的季嬌，“孃親懷了小弟弟呢，你莫要往孃親身上撲。”

說罷季翹領著妹妹季嬌一道朝沈氏行了一禮，這才湊到沈氏面前。

沈氏牽起季嬌的手，讚賞地看了眼已及她腰間的長女，“阿嬌餓了吧？我們一起用膳！”

“孃親，爹爹什麼時候回來？阿嬌想爹爹了！”季嬌牽著沈氏的手搖了搖道，季翹聞言也忍不住抬眼看向沈氏。

沈氏見姐妹倆都眼巴巴看著她，一股酸澀翻江倒海似的湧上心頭，可面上她卻不動聲色，淡笑著道，

“當是快回來了，我們先用膳，等你們爹爹回來了，看到俏兒和阿嬌這麼乖肯定高興。”

母女仨來到用膳的偏廳，桌子上已備好飯菜，沈氏用膳時講究食不言，季翹和季嬌由丫鬟服侍著用膳，除了偶爾杯箸交擊發出細微聲響，再無其他聲響。

“夫人，不好了——”

正在母女三人用膳之時，院子裡傳來一陣喧譁聲，接著便是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沈氏放下手中的玉箸，眉頭微蹙看向看守院門的張婆子，玉竹呵斥道，“在夫人面前喧譁成何體統！”

張婆子匆匆行了一禮，聲音悲切地道，“夫人，剛剛府外傳信，老爺他在北疆戰死……屍骨無存……”

沈氏只覺一道驚雷響起，她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張婆子，“你說什麼？”

張婆子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沈氏看著她張張合合的嘴，卻什麼也沒聽進去。

突地她感覺腹部往下墜，同時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沈氏忍不住雙手抱住肚子，心知她怕是要生了。

“夫人——”玉竹扶著沈氏的胳膊一臉擔憂得道，“夫人您沒事吧？”

一旁的季翹和季嬌先是被爹爹戰死的訊息震住了，如今見沈氏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模樣都被嚇了一跳，“娘——”

沈氏忍著陣痛強笑著安撫女兒，龐氏看出沈氏有早產徵兆，連忙出聲道，

“玉竹，你扶夫人去產房，紫竹，快去請王婆子過來。”

產房是早就已經備下的，產婆也早請了住在府上。

玉竹和紫竹強壓下心慌，一個扶著沈氏去產房，一個親自去請產婆，龐氏又交代丫鬟準備熱水和生產要用的物件，一切都有條不紊的。

季翹拉著妹妹站在屋裡，看著來來去去的丫鬟婆子，她心裡害怕，扭頭看到妹妹眼裡包著淚快要哭了，她抱了抱妹妹，“阿嬌不怕啊。”

龐氏走過來抱起季嬌，哄著姐妹倆回了房間，產房汙穢，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待著。

“翹姐兒，你領著妹妹先睡，等明兒你們睡醒了，就要多一個弟弟了。”龐氏慈愛地說道。

季翹乖乖應了，龐氏這才回轉到產房裡，王婆子也已經到了，“夫人已開了二指，確實是要生了。”

王婆子又給沈氏摸了摸胎位，眉頭微蹙看向沈氏，常言道七活八不活，沈氏腹中胎兒正是八個月。

“夫人，您胎位不正恐會橫產，老奴需得推宮正胎位，您忍耐一番。”

龐媽媽聞言心頭一跳，橫產便是難產，女人生孩子便像是在鬼門關前過一圈，一個不好那就是一屍兩命的事！

王婆子話音剛落，產房外一道婦人的聲音響起，“大嫂——”

沈氏聽到夫人的聲音眉頭微蹙看向龐媽媽，龐媽媽會意地點了點頭，出了產房去與外面的文氏周旋。

文氏乃將軍府二房的太太，與沈氏向來不對付，這時候過來，其心裡想的什麼，簡直是司馬昭之心。

沒一會兒，龐媽媽回到產房裡，“夫人，奴婢已請二夫人先回去了。”

沈氏聞言放下心來，她也知曉橫產兇險，再加上她有過兩次生產經驗，並沒有慌亂喊叫徒費力氣，而是配合著王婆子開始推宮，

好在平日她飲食起居都很注意，運動得宜，折騰了大半宿，胎位總算是正了過來。

王婆子檢視了宮口後喜道，“已經開了八指，夫人你按照老婆子說得來，小公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沈氏已疼得汗流浹背，按照王婆子的話開始用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孩子的頭先出來，她再一用力，孩子從產道滑出，沈氏只覺身子一鬆，緊接著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在房間裡響起。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喜得千金！”

王婆子抱著包好的小嬰兒賀喜，卻見龐媽媽正與沈氏低語著什麼。

她心頭沒來由咯噔一下，將軍夫人連生三女，確實不是一件值得賀喜的事。

沈氏神色複雜地看了眼王婆子，“龐媽媽，看賞。”

龐媽媽拿出一個早就備好的荷包塞進王婆子手中，笑吟吟將人送了出去。

王婆子暗自捏了捏鼓鼓的荷包，眉開眼笑地跟著龐媽媽離開產房。

龐媽媽帶著王婆子出了產房，熱情招待她喝了一碗熱茶。

一碗熱茶下肚，忙活了一晚上的王婆子渾身都舒坦了，待要說下感激的話，卻發現喉嚨刀割似的，再發不出聲音，“啊——啊——”

龐媽媽起身，湊到王婆子耳側低語，“放心，你只是無法開口說話，性命卻是無憂的，記住，昨日我們夫人誕下的是麟兒，不然……”

王婆子驚恐地瞪大了眼，捂著火辣辣的喉嚨連連點頭。

………

產房內只餘玉竹與紫竹二人，窗外一縷晨曦透進屋內，驅散了一室昏暗，沈氏看了眼放在身側的襁褓，

“扶光入滄淵，日後，吾兒便喚扶光吧！”

襁褓裡紅通通的小扶光好似聽懂了，烏黑的圓眼眯成了一條縫，露出了無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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