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到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仲秋的夜晚來得早。風中帶著些許寒意,餘德爽不自覺地將外套緊了緊。

穿過走廊很快地來到了停車場,旁邊就是一家麵包店。餘德爽對這裡再熟悉不過,每次上學、回家都是走同一條路線。上車後,餘德爽徑直坐到了後排。

這個點人不多,車子等了一會就啟動了。前面就三人,餘德爽得以獨享“靜謐”。因為天涼,車窗幾乎緊閉。大巴以其特有的節奏響動、顛簸,也許對於暈車者來說是災難,但餘德爽十分喜歡。他打小就習慣在車上睡覺。裝在褲帶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下、餘德爽掏出一看,原來是好友發來的微信。他們剛分別沒多久——整個下午餘德爽都在和大學室友阿斌泡在網咖。他們邊打遊戲邊在討論明日的“大冒險”。他還清楚地記得前臺那甜美的微笑。

“搞定。”阿斌發來個賤兮兮的表情。餘德爽簡單作了回覆,就把注意力轉移到車窗外。

到了一站,上來個瘦高男子。那人披著深色大衣,領子誇張地立起、遮住大半張低垂的臉龐。前排的兩位女乘客抬了抬頭,但很快又沉浸到手機的世界中。餘德爽不想造成誤會,瞅了兩眼就趕忙把視線拉回窗外。

誰承想陌生男子一個猛子坐到了餘德爽前面的位子上,這令他神經有所戒備。近日餘德爽總喜歡拿刑偵案做下飯素材,那些血腥、懸疑、恐怖的元素是他所痴狂的。餘德爽思緒萬千,沒發現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已。

男人突然開口了,“有遇到奇怪的事?”餘德爽被問得猝不及防,他才對上男子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臉。餘德爽搖了搖頭,反問了句:“什麼奇怪的事?”男人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麼、把頭轉了回去。轉瞬即逝的燈光照亮陌生人半張佈滿皺褶的臉,即便“閱歷”豐富、餘德爽內心也禁不住有些發毛。

慶幸的是男子在餘德爽到站前就下了車,自始至終沒再看餘德爽一眼。

餘德爽漫步走過酒吧,拐進飯店廚房後面的空地,員工手推滿筐的食材或是一桶桶的剩飯剩菜穿梭於此。空地的另一邊連著居民樓。興許二十年前這裡還算繁榮,但現在只顯得落寞、滄桑,彷彿垂暮老人。若要為恐怖片選址,相信導演必定會愛上這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快速發展的市鎮角落,你總能找到一個像這樣的地方。

一條很長的折返道通往二層的平臺,從那兒往下可以看到員工來往忙碌的身影。在平臺的周圍就是居民住的地方。但餘德爽還要走上位於平臺左側的露天樓梯。簡陋斑駁的設施訴說著陳舊的往事,一旦下雨出行將會變得很麻煩。餘德爽終於走到家門口,他麻利地扭開了鎖。一進屋,就把冰箱開啟,尋思找點吃的、肚子已經餓得不行。

恰在這時,門鈴響了。

餘德爽看了下時間,十點二十、這麼晚會是誰呢?他透過貓眼想先確認對方身份,卻驚奇地發現外面並沒有人。餘德爽自信不會聽錯,他忽然想到最近傳聞的失竊事件,連著好幾家的錢財被洗劫。他不得不警惕治安問題,關於殺人、失蹤等案留下的印象加之方才巴士的遭遇更是令人浮想聯翩。餘德爽把防盜鏈掛上,這才緩緩開啟門。

正當他要仔細檢查一下門口的情況,忽地一張清秀的臉帶著點點芳香霎地出現在他面前,二人相距不過一公分。

“是我呀!”

“幹!”餘德爽往後蹦了一步,這才看清原來是樓上那妞子。

“被嚇了一跳吧?瞧你那慫樣,還一米八大高個呢?”

餘德爽不想多說,作勢要把門關上。攻守易形,這下女孩急了、“哎,哎,別介呀。我錯了還不行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餘德爽不耐煩地問:“幹嘛?”一副滿是嫌棄的表情。

“你先把防盜鏈給拿開呀。”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不懷好意?”

“好、好,我是黃鼠狼行了吧?”

餘德爽給她這麼一說,忽地愣住,不知其意。突然反應過來,“去你大丫的!”他本來想說“去你大爺的”,但面對漂亮女子稍覺不雅,馬上改了口。

女子收回嬉皮笑臉,微微正色道:“有事,不跟你開玩笑。”

餘德爽這才把門開啟。女孩注意到開啟的冰箱、“吃夜宵也不怕長贅肉。”“別廢話。”這時女子已就著沙發坐下,餘德爽兀自在翻冰箱裡的東西。“其實我也沒啥事,就是下班無聊過你這玩玩。”她瞪著大眼睛注視著正要走向廚房的餘德爽。

“要沒事趕緊走,我還得吃晚飯呢。”

“你還挺體貼人的嘛,送客都這麼禮貌。”餘德爽知道她指自已說的是“走”而不是“滾”,餘德爽一臉黑線地看著她,無語凝噎。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女孩就喜歡開男孩的玩笑,她清楚對方不僅很少生氣、而且也不習慣說難聽的話。

“明天有空嗎?週末耶,聽說有一家新開的日式料理做活動、打五折呢。上回你幫我搬東西還沒答謝你,本姑娘請客!”

“明天我有事,下次吧。”

“啊?和女朋友約會?”

“沒、沒有。”餘德爽有點尷尬。他想盡快把這一頁翻過去,難得地多說了一句,“我約了大學同學出去玩。”

見女孩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餘德爽趕忙補充了句、“男的。”

女孩又笑了,“你慌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她本來還想說什麼,但不知怎麼臉忽地紅了。

餘德爽嗅到空氣中的曖昧,這使他稍微有些慌亂。丟下女孩,快步走進廚房。半晌,禮貌性地問了句、“要算你一份嗎?”

女孩回過神來,“不用了,下次再約吧。拜拜。”接著出了門。“拜拜。”餘德爽走出來看了看關上的大門,又回到廚房忙活去了。

次日,餘德爽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喂?”

“喂,爽子。我到車站了,你人呢?”

餘德爽看了下時間,竟然已經早上九點。他昨晚熬夜看電影,現在還是頭昏昏的。“等下,我馬上就到。”“靠,你小子不是剛起……”沒等阿斌說完,餘德爽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他穿上外套、急匆匆地把洗漱搞完、抓起行李衝出了門外。

今天,他們計劃去那個地方。還是在數週前,電視上播報了一名遊客在古村落意外失蹤的新聞。

“老白呢?”

“他已經在那邊等我們了。”

餘德爽喜歡坐車時漫無目的地盯著窗外掠過的景色發呆,放任思緒飄飛,無論是在大巴還是火車上。阿斌正坐在他對面,旁邊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叔、正閉著雙眼、頭低垂著,像是在睡覺。餘德爽身邊的中年男子,一直在講著電話。火車就是這麼個雜亂吵嚷的地方。

阿斌踢了踢餘德爽,“怎麼樣?看你精神不太好、還行吧?”

“沒、昨晚睡得比較晚。”

“你說,policeman應該不在那兒了吧?”

“也許……”

兩小時後,二人下了火車。他們搭乘計程車到了車行,在那兒找到老白。老白高考前復讀一年,算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

“車子準備好了。”老白朝兩人揚頭示意。

那是輛高底盤的越野。“看起來蠻靠譜的嘛。”阿斌繞了圈,豎起大拇指。

三人在附近的麵包店隨意買了點三明治和牛奶準備動身。

“那地方你知道在哪個位置吧?”阿斌的話似乎總是很多,此時他正坐在副駕駛座,而開車的是老白。“有導航呢。”老白指了指顯示屏。阿斌這才注意到它開口說話了。

餘德爽斜倚靠在車後座,正打著呵欠,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阿斌見狀忍不住嘴貧,“你這昨晚怕不只是看了電影吧?”

“去、去、去。”餘德爽把阿斌探出的頭推了回去。

忽地,他想起昨晚女鄰居來訪的事,不禁耳朵有點發熱。

一路上放著嗨歌,老白和阿斌在熱烈地聊著別來無恙的見聞、餘德爽在車子的輕微搖擺中漸漸沉睡過去。耳邊盡是嘈雜的音樂和說話聲。不知走了多久,車子停了下來。餘德爽朦朧間聽得一些發問和抱怨。“咋了?”他含糊地問了句。

“該死,車子爆胎了。”說話時阿斌已經下了車、緊接著老白也開啟車門。餘德爽按下車窗、探出頭去,朝二人站立的方位看去、只見車子左後輪癟了。

老白俯身拾起一塊琥珀色碎片,“看著像是藥瓶、有夠晦氣的。”

“應該有備用胎吧?”餘德爽想起來問道。

這次一共備了兩個輪胎,三人合力把備胎換了上去、又仔細檢查另外三個輪胎的情況,確認沒問題後才繼續上路。眾人的好心情顯然受到了打擊,氣氛稍顯沉悶。餘德爽想起曾看過的一宗案件,受害者臨行前在親人好友多方勸阻下仍舊一意孤行,最後遭遇不測。他總有點受徵兆說法的影響,出門不順是否可算作上天給他們的警告呢?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再提返程無疑是不合時宜的。

經過一番折騰,餘德爽的神智完全清醒。

“欸,昨天說是陰天呢。現在預報可能會下雨,你們帶傘了嗎?”阿斌看著手機說。

“我帶了一把。”餘德爽從揹包裡掏出一把縮骨傘,他出遠門向來是帶著傘在身的、那能給他一種安全感。

“後面應該放了把大傘。”老白補充道。

餘德爽望著窗外,此時距他們離開面包店業已一小時,現在是下午一點。剛還有點陽光,現在周圍景物都漸而布上一層陰影,估摸雨不久將要落下。

離開鎮中心越遠,樹木叢草越是密集、人煙趨向稀少。映入眼簾的皆為綠色植被。偶有行人、車輛,以及一些入村的小道、低矮民房藏匿於片片田野綠林之中。

“大概還有一小時。”老白看了眼導航。

阿斌問,“需要我來開嗎?”

“回程你倆負責吧。”老白把著方向盤說,言下之意自已並無問題。實際上返程總是比去時勞累的。

“你們說,那傢伙還有生還可能嗎?”阿斌問道。

數月前,X縣接到報案,女性方某的丈夫自從一晚出門後再也沒回來。她等了一天,期間打了幾次電話、發簡訊都無人回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焦急地詢問丈夫的朋友、同事、親戚等人無果後,終於在第三日決定報案。警方搜尋多日都沒有一點線索。就一個月前,有人在一村落的車子裡偶然找到一本駕照,物主正是失蹤者劉某。至於發現者為何會開啟車門,相關細節並沒有透露。

總之警方終於將注意力放到了對古村落的搜查。那地方距劉某的家有二十公里,妻子方某透露丈夫有獨自開車到偏遠山區的嗜好。車子經確認正是他當晚離開時所駕駛的車輛,但奇怪的是至今除了那輛車人們再也沒能找到有關劉某蹤跡的線索。

“我想,在這種情況下,大機率是無了。”可以想象餘德爽在說這句話時腦子裡閃過的都是一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失蹤案。

老白插口道,“有沒有可能被拐到國外去了,照說這裡距邊境也不太遠。”

“要那樣可真太慘了。”阿斌感慨。

“Hey,你們害怕嗎?”餘德爽突然來了一句。

“爽子你可別說後悔了哦。”

“不是,我想他會不會遇到靈異事件了?”

“說到這個,”老白插話,“錄影機電夠用吧?”

“當然。”餘德爽從包中掏出三節電池,錄影機就擱在旁邊座位上。

車子轉入一條小道,勉強夠一輛大車透過、道兩邊雜草叢生、但都較為低矮。車子行了一段,在前面的是個古村落。

破舊的房子錯落著分佈。有的已經毀壞;有的完好——至少從外表上看。從草叢往外延伸是茂密的樹林,而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

“看樣子警察撤離了。”下車的三人只感覺周圍十分寂靜,但聞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據說幾十年前這裡發生了瘟疫,村子死不少人、活著的都搬出去了。”餘德爽做足功課,侃侃而談。那還是上世紀初的事,當時這邊的公路還沒開始修建。

此時天色愈發陰暗。

“怎麼樣?”阿斌看著天上的烏雲,略帶擔憂。

老白從後備箱拿出一把扣著的大傘——一把可以遮住三個人的大傘,“把攝像機和貴重東西帶著。”他把傘交給阿斌後,又上車將車子停到靠近村口的一個角落。

幾位年輕人雖然心中各有所慮,但掩蓋不住即將到來的冒險活動所帶來的興奮勁。阿斌、餘德爽快步跟上老白,向神秘的古村落邁進。

鬼魂?他們正是為此而來的。

“今天,我們來探尋廢棄舊村子的奧秘、據聞:晚上路經外面大道的司機碰到過靈異事件、他們在這條通往村子的岔路口看見過身著白衣的奇怪女子。”餘德爽手握攝像機不太熟練地說著早已備好的開場白。

“你的臺詞有夠土的誒。”阿斌總是不忘調侃。

“噓——別吵!”

餘德爽將自已的臉對著攝像頭,“我是餘德爽,”然後他將鏡頭轉向同伴,阿斌湊上來、“李斌”。老白站前面朝這邊笑了笑,舉起手自我介紹道,“白哥。”眾人忍俊不禁,“這位是白守正,我們都是大學室友。”

餘德爽把攝像機向四周轉了圈,接著錄了下天空。“正如鏡頭所看到的,現在天氣不太樂觀。”阿斌抬頭,他感覺天氣似乎沒有要變得更糟糕的跡象、比方才光線稍微亮了點。

他們由左側進入村子,坍塌的磚房長滿野草、可以清楚看到一些地方有踩踏的痕跡。

老白走在隊伍最前面,“這些地方應該是警察和警犬踩過的。”

“沒準還有早先的破鬼小隊。”阿斌補充道。餘德爽並未作聲,他走在最後面,默默地將所見之景記錄在攝像機中,夥伴的話語代為介紹現場情況。他們循著倒向兩邊的雜草朝最近的一幢破屋邁步。

這時傘已交還老白的手上,他邊走邊拿傘戳著身前的草。

“小心點,天知道這鬼地方有沒有蛇。”

阿斌被老白說得有點害怕,他跟在後頭,時刻注視著腳下。一禮拜沒下雨,泥土堅實而略乾燥。

餘德爽走近,透過攝像機觀察房屋。它的外圍建築已經完全在日曬雨淋中消蝕了,高低錯落地豎立著些頑強的磚石,孤零零的、勉強可以從留下的遺蹟想象它原本的模樣。僅剩一處較為完好,看樣子是間臥室、有個床架子模樣的物件躺在角落。地上積了層灰、也許是房頂的漏洞有時滲進來雨水洗刷了地面,地面斑駁無秩。四處是黴菌肆意生長的景象,地上可見雜亂的腳印——那自然是警方搜尋時留下的。

“走吧,這間沒啥可看的。”老白率先走出房門。

“真是破得不成樣子。”阿斌小心翼翼地挪步。餘德爽瞅見不遠處有一間較大規模的房子,還較為完好。

“Hey、bro,去那瞧瞧。”

“走吧。”

老白忽覺額頭一涼,點點雨水自半空中落下。

“我靠,還是下雨了。”阿斌嘟噥了句。

三人進到屋內,是前堂。在左側擺了張太師椅,房樑上掛滿了蛛絲、正隨風搖擺。一些雨水輕輕地飄了進來。外面光線漸漸亮了起來,烏雲都化成雨灑向大地。給原本蕭瑟的氣氛平添了幾絲清涼,正是一場秋雨一場寒。

老白將雨傘斜倚在門口,餘德爽的雨傘放在肩膀上的揹包內。三人跨入內堂,老白和阿斌紛紛拿出手電,餘德爽跟在二人身後。照了一圈,這裡是類似客廳的地方。右邊樓梯旁是廚房,未有門、裡面一覽無餘。左邊開了窗但現在緊閉著,窗下是一桌二椅、皆緊靠牆壁並著。窗戶透進一點亮光。在盡頭有一拉開的屏風,不知擋著什麼東西。三人目光都聚集到屏風上。

“走。”阿斌看了看老白和餘德爽,第一個走了過去。餘德爽這才看清屏風上的花紋,是仙鶴與青松。

屏風呈L字形罩住了個矩形空間,正當阿斌伸手要扒拉開屏風時、突然屏風的半身震動了下、看樣子是被什麼東西碰到了。諸人皆是一愣,四周一片寂靜、空氣彷彿凝固了,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老白握著手電筒,下意識地在屏風上下照了照。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阿斌抓住屏風緊貼牆壁的一邊猛地拉開,忽地一團黑影從腳下躥過、嚇得阿斌趕忙跳開,“MD,什麼東西?!”

饒是老白反應迅速,也只捕捉到一點殘影。

“看起來像是老鼠。”老白不太確定地說。

餘德爽從阿斌手中接過手電,往屏風內照了照。裡面雜七雜八地堆著些紙箱,地上散落著塑膠袋和一些物件。

“快過來。”老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不知何時已經進到一間內室。餘德爽注意到床上有個食品包裝袋。那肯定不是數十年前的東西,因為它看樣子還很新。

“搜查隊留下的?”阿斌問。

老白聳了聳肩。餘德爽拾起來在手電下仔細作了一番檢查,“日期是新的。”

這時,樓上不知何處傳來了“吱呀”聲,聽起來是老舊的門被推開了。三人耳聞得清清楚楚,氣氛霎時變得緊張了起來。

“有人在?”阿斌壓低聲音問。

“不知道啊。”老白也低聲說。

餘德爽先前內心的焦慮與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在這樣的環境的發酵下使他開始有些害怕。

“去看看,興許只是風吹門或者老鼠跑過的聲音,我們總要上二樓的。”老白當機立斷建言。

阿斌在扭頭的瞬間注意到餘德爽的異樣,“爽子,你怎麼了?”

“沒,我沒事。”餘德爽強自鎮定,只是臉色依舊很難看。老白在兩人說話時已經出了房門,準備上樓。阿斌沒想太多、趕忙跟了過去。

餘德爽落在最後,“等等我。”他可不想一個人呆在這樣幽閉的空間裡。

跨出房門時,他似乎感覺有人在看著他。是一種直覺,餘德爽轉頭朝另一邊的房間看去,那是在屏風旁的一間房。他們方才漏了察看這間內室。他依稀記得剛剛這間的門是緊閉的,現在卻開了條縫。餘德爽遠遠地將手電往縫隙處晃晃,只見光影中大概是一個木櫃子、其他什麼也沒看見。

他不想一個人去冒險,所以放棄檢視的念頭。餘德爽快步走上樓梯,前面二人業已站在梯頂。樓梯是木製材料、年久失修,踩上去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餘德爽摸著扶手,緩步而行,深怕哪個地方的木板不結實給一腳踩塌。

在那間房的縫隙中,一雙眼睛眨巴著。與此同時,房門在被慢慢拉開。

樓頂的聲音逐漸聚攏。

確認四周再無動靜後,一個人影從暗處躡手躡腳地摸了出來。

鏡頭來到了二樓,一共三間房,一間門關著。屋頂一些地方還在漏水。三人簡單地交談後,老白推開第一道虛掩的門。房間的盡頭是一個櫃子,床靠在左邊牆角。窗戶開在中間,此時關著。在右邊放著桌子,桌上胡亂地堆著些舊報。三人湊近看,見報上用紅圈圈著各份的大小標題。

“金州滅門案、南橋拋屍、瘋子持刀菜市場砍傷數人……”阿斌逐一念著標題,“敢情這還是個殺人犯收集愛好者。”老白偶然拿手電向一旁的牆面照了下,“看,牆上還有。”

阿斌、餘德爽抬頭看到牆上貼滿髒兮兮、裁剪痕跡明顯、微略泛黃的紙,有些字跡甚至已經模糊不清。它們同樣有被鮮豔的筆畫標記。其中一張的下角微微翹起,露出底下的圖案。餘德爽伸手一點點地揭去,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隻黑鴉,或者說是烏鴉。它正側著身子,眼睛卻彷彿盯著眾人,栩栩如生、甚是詭異。

“這玩意也太瘮人了,誰無聊在房間掛這東西、不是自已嚇唬自已嗎?”阿斌忍不住吐槽。

餘德爽拉近給這幅畫來了個特寫,專注間、他忽然發現黑鴉的眼睛似乎動了動。

“等下,它眼睛好像動了。”

餘德爽此話一出,餘下兩人好似都打了個冷戰、恰於這時一陣陰風拂過。三人寒毛豎起。

阿斌拿手電對著黑鴉的眼睛、這才看清是一隻蟲子匍匐其上。它的顏色烏黑烏黑,倒是十分貼近黑鴉的毛色。蟲子正靜靜地趴在烏鴉眼瞼處、像是有翅膀。

“爽子,你搞什麼。”阿斌推了餘德爽一把。

“估計剛剛它撲扇了下翅膀,所以你會誤看成烏鴉眨了下眼睛。”老白為餘德爽解圍。

老白轉了轉,沒什麼發現。“我們到那間看看,我想那間房的窗子是開著的、所以會有風。”

第二間房內空無一物,似乎所有東西都被搬走了。果然,窗戶被開啟了,阿斌探出頭去,下面是野草叢,再往外是泥路。天還在下著小雨,不時飄進來點雨花。打在臉上,冰冰的、可以明顯感覺氣溫有所降低。

“剛估計是風吹門的聲音吧。”老白檢查了下窗子、把它給使勁關上。

當一行注意力被吸引到窗戶上時,身後的第三間房猛烈地被敲響,寂靜中炸開了鍋。餘德爽距得最近,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著實給嚇了一跳。

他們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時已停止了響動。

“有人嗎?”阿斌喊了聲。見沒人回應,阿斌又嘗試著抬高了音量、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你們都聽見了吧?”阿斌稍為緊張地看向餘德爽,又轉頭看了看老白。

後二者都點了點頭。

阿斌大著膽子上前敲了敲門,又問了聲,依然無人回應。

就在眾人不知怎麼辦的時候,房門突然又敲響了,像是有人在裡面求救、但聽不真切。阿斌使勁推了推門,沒能推開。他又用肩膀撞了下、門紋絲不動。

“快!愣著幹嘛?過來幫忙啊!”

老白、餘德爽跑了過來幫忙推門,門好似從裡面上了栓、外面完全推不開。餘德爽注意到門邊的鏈鎖被破壞了,照理說這門應當輕而易舉就能開啟。

“用撞的。”老白對身旁的阿斌說。餘德爽快手快腳地把攝像機和揹包擱在了地上。拍門聲還時不時從房內傳來,但已不似方才那般急亂。聲音轉為絕望。

“一、二、三”,白、餘、斌合力終於將門撞開了,阿斌衝的勢頭太猛一下子撲倒在了地上、身下壓著一些很大的塑膠袋子,掀起一陣灰塵。

“咳咳……”緩了一陣,老白拿手電檢查下房間,四處可見胡亂擺放的傢俱、物件,它們大多看起來都壞了不能用而被遺棄在這兒。

“像是個雜物間。”阿斌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邊說道。他今天出門穿著滑面料的運動褲,所以並未沾上太多塑膠上堆積的灰塵。

“奇怪,怎麼沒人呢?”老白疑惑地掃視著眼前的傢俱。

餘德爽指了指靠在角落的櫃子,“會不會是……?”

阿斌、老白會意,他們悄然地走到櫃子跟前。餘德爽接過了阿斌手中的電筒,光線正對著櫃門的把手。

阿斌、老白在距離櫃子半米處停下,分站兩側,手已經摸上了把手。

餘德爽緊張地看著,手電筒的光不敢有絲毫的鬆懈、這一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搞得他有點神經緊張。

櫃門被猛地拉開,風帶起了堆在衣物上的灰塵,在燈光的照耀下肆意地飛舞,彷佛有生命似的,一些衣服整齊地碼著,它們大多當然已經發黴。櫃內上方的架子還掛著些外套,老白拿手來回地扯動,見無異物、這才如釋重負地說,“什麼都沒有。”

餘德爽突然想起來一些事。在警方來此搜查時,也發生過一些駭人的事情。

他們當然大多數都是在白天進行搜查工作的,那位男子的車子已經檢查過並作了詳細的記錄,後被拉走交還給失蹤者家屬。數月焦急的等待和耐心的搜尋後,妻子對丈夫的生已不抱有太大期望。

一晚有兩位警員想省事,打算在此地過夜,他們也還未有家室,所以即使夜不歸宿也並無不妥。結果據說半夜在車上睡覺時除了陰風陣陣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兩人被吵得睡不太著、拿了手電筒壯膽子動身進村循聲檢視,結果聲音卻中止了、只知道是村內方向的某個地方傳來。那晚給他們留下極為不舒服的印象,所以自此以後不再有人願意留在這個地方過夜。

事情傳出來後網上議論紛紛。

有人推測是類似大漠魔鬼城那種地方由風聲穿過各類孔洞造成的怪聲,這裡位於山谷中,經常有風來回穿梭、加上舊房子破陋的地方數不勝數、這種推測聽起來也並非沒有道理。

還有些喜歡湊熱鬧的網友更是推測,是某位母親在因疫疾失去孩子後心痛得日夜啼哭,或許在路邊司機偶見的白衣女子正是某位孩子的母親的亡魂。她們徘徊在村子內、月黑風高的夜晚就開始迷茫地四處遊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