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六娘就被帶出那座大山,帶到了鎮上,能吃飽穿暖,過上了以前從沒有想過的日子。

特別是她三年前懷上後,秦富更是寶貝,她才知道孕婦是可以吃肉的。

可惜那次只兩個月就流了。

秦富暴躁了好一段時間,對她動輒打罵,後來他又恢復了平靜,然後她懷上了。

秦富欣喜若狂,對她越發小心謹慎,生怕這胎也保不住。

好在這一胎平安生產,可惜是個女孩。

秦富在知道是女孩後像是瘋了一樣把家裡砸了個粉碎,出門喝酒,爛醉如泥,然後偷孩子跑來縣城賣錢。

孫六娘侷促地跟在秦小舟身後,不敢東張西望,只腳底這整整齊齊鋪就的地板就讓她緊張,咽嚥唾沫問:“我閨女賣了多少錢?”

“三兩。”

孫六娘心臟一緊,三兩,三兩銀子啊,她除了丈夫賣她的那十五兩以外,從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她磕磕巴巴地說:“只要你把孩子還給我,我,我會把錢還你。”

說完又有些心虛。

當即跪下,“我,我真的會努力還你錢的,求你把孩子給我。”

朱嫻站在屋簷下,懶散地看著院子裡的一切,“喲,這是怎麼了?秦小舟,男人熱衷於救風塵,我發現你熱衷於救苦難婦人。”

秦小舟讓人把孫六娘扶起來到後院,“把孩子給她。”

這才對著朱嫻笑道:“你莫要打趣我了,豐谷縣也無可玩之處?可要回王家村住兩日,這個季節,我們家後山的果園裡的花倒是開的好。”

朱嫻此次來豐谷縣,沒有帶孩子來,身邊的婆子丫鬟都是自小就照顧她的人,難得沒有婆家的人跟著,她自然是想四處遊山玩水的。

崔氏也知道女兒的想法,於是便答應了。

陸燕和陸雲行帶著一行人坐馬車往王家村去,同去的還有趙芳和陸小四。

秦錦榮也想去,秦小舟想了想同意了,秦富雖然是她父親,可已經斷了親緣,那便徹底斷了吧。

秦小舟站在秦府門口看著馬車離開,回身卻不見秦錦繡,問到:“人呢?”

陸雲風道:“去繡樓查賬了。”

“這也好。”秦小舟往後院去,在閣樓裡找到了孫六娘,女人憐愛地抱著孩子,喂完奶也捨不得鬆開,就一直抱著。

看見秦小舟進來,有些緊張地站著不敢動。

秦小舟也不為難她,“秦富死了,昨晚淹死在河邊,屍體在衙門,你去領了帶回去埋了吧。”

孫六娘緩緩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身子一歪,軟趴趴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秦小舟只能去請來醫女,醫女把完脈道:“產後虛弱勞累,又焦慮難安,驟聞噩耗,驚懼昏厥,醒來後要好好養一養,否則往後只怕是要落下心悸的毛病。”

她執筆寫下藥方,隨口問:“你對她做什麼了?”

秦小舟有些心虛,底氣不足,“這是秦富的媳婦,我告訴她秦富死了,屍體在縣衙。”

醫女似笑非笑地看著秦小舟,“秦掌櫃,你以為誰都是你這般堅韌不屈的性子?一個女人聽聞丈夫的噩耗自然會受不了,何況她才生產不到兩日。”

陸雲風站在門口為秦小舟開拓幾句,把藥方給秋實,這才送醫女離開。

一直到中午,孫六娘才幽幽轉醒,一骨碌翻身起來抱著孩子就走。

秦小舟在門口將人攔住,“你一個人去認領屍體怎麼把屍體弄回去?身上有錢嗎?”

孫六娘絕望地搖頭,這是她第一次來縣城,昨晚就是憑著一股子勁兒找孩子,現在孩子在手,她才後知後覺地茫然起來。

她連縣衙在哪裡都不知道,而且她長這麼沒見過衙役,在腦海裡對官差根深蒂固的恐懼席捲著她。

孫六娘抱緊孩子,無助地站在原地。

秦小舟喊來秋實,給了五兩銀子,“你帶著秦富媳婦去認領屍體,再找兩個人運回去,你去幫著料理後事,把秦富名下的所有東西都放到他小閨女那去,要是有人敢搶,只管報官去。”

孫六娘在旁聽著,砰一下跪地上,抱著孩子給秦小舟磕頭,這才跟著秋實離開。

陸雲風拉住秦小舟的手,捏了捏手指,“秋實辦事牢靠,你別擔心。”

兩日後朱嫻等人從王家村回來,一行人啟程回皖州府。

送走崔氏,趙芳看著後院庫房裡的聘禮,又喜又愁,“這麼多東西,庫房都堆滿了,小舟,你好好和我說說,這未來姑爺究竟是什麼人家?”

雖是旁支,但秦小舟當時就想過婚禮會隆重,沒有想到崔氏居然這般重視。

讓陸燕把這些都登記造冊,“這些可別弄錯了,每一樣都要仔細記錄,我們家也該著手準備嫁妝了,不能讓人家看笑話。”

陸燕親事一定,崔延清便能光明正大往陸家記跑,偶爾還會騎馬去郊遊,連帶著陸雲行也跟著學會騎馬。

秋末,崔延清送來一對大雁。

豐谷縣冬日裡冷,陸燕怕大雁凍壞了,在後院的一處池邊修了一個一人高的小木屋。

木屋有門有窗,裡頭鋪著厚厚的稻草。

大雁被關著,陸燕每日細心照料。

次年三月,春暖花開,崔延清從清河郡回來,到後院子裡看那兩隻大雁,也拿著食盒喂,“他們長得真好。”

陸燕樂呵呵地笑,“那是自然,我可是經常拿穀子餵養它們,清河郡冷不冷?”

“很冷,我現在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我和父母親商量好了,以後在皖州讀書,就不常住清河了。”

陸燕沒去過清河郡,不過聽二哥說是在北邊。

她問:“那你父母同意嗎?”

崔延清面如冠玉,一笑就如屋後薄雪被春陽照耀,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

陸燕痴痴地盯著人看。

崔延清耳尖微紅,突然眼睛一亮,“你瞧它們在幹什麼!”

兩人湊在柵欄面前看那兩隻大雁刨出草根,都悉數叼在一個角落裡壘起來。

“這是,這是在造窩?”陸燕驚喜,忙去後門馬廄邊找來枯草塞進去。

兩隻大雁已經不怕人,叼著草就去壘窩,陸燕覺得好玩,又弄了幾根枯樹叉進去,突然旁邊遞過來一個盒子。

陸燕看去。

崔延清紅著臉,“給你帶的。”

開啟裡面是一隻玉簪,通體瑩白,尾巴上是荷花蓮蓬,雕刻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兩人蹲在柵欄外看了大半個時辰,秦小舟在不遠處的樓臺上偷看好幾次,覺得無語,這兩孩子傻了吧唧的。

四月中旬,兩隻大雁孵出五隻光禿禿的小雁。

秦錦榮每天一起床就要去看,小胖手指著窩裡還未掙開眼睛的雁,拉趙芳過去,“生火,烤吃。”

陸燕對這幾隻大雁寶貝得很,罵道:“不許吃,家裡那麼多雞鴨兔子,還不夠你吃啊,儘想吃大雁肉!”

秦小舟把三妹塞進秦錦繡懷裡,讓她送去學堂,捏捏小屁孩的鼻子,好笑,“讓你饞,捱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