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我的旅途，將永無終點

“李先生，對於比鄰星b的探測報告已經根據您的意見完善，請過目。”

說完，報告就傳進了李顏貼在太陽穴的資訊接收裝置上。

“可以了，具體情況還是眼見為實。”

“先生，您的意思是‘天舟’號準備進入啟動階段了嗎？”

“是的。”

“但是……您準備怎麼解決訊號傳輸的問題呢？那終究是4光年以外啊。”

這小子名叫克拉珀，燈塔聯邦人，年紀輕輕就進了問天實驗室，即人類聯盟宇宙探索最高實驗室。

生長在一個國與國之間只存在良性競爭的和平年代，吸收著被雜糅過的人類文化，倒是長成了李顏喜歡的性格。

該尊重要尊重，該提問也要提問。

放以前，那就是同時吸收了東西方文化的優點。

小夥子很聰明，非常崇拜李顏，卻又一點不害怕提出質疑，確實是讓李顏眼前一亮。

近三十年來，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提問了。

比鄰星b確實有4.22光年的距離，就算用李顏研發出來的特殊引擎，與能量流共振打破光速結構，從而讓飛船做到在人類的一年時間裡抵達比鄰星b，但想象一下資訊傳遞的時間差，就非常令人絕望。

尤其是李顏還準備控制不少取樣機器人現場操作……

儘管共振引擎已經讓人非常震驚了，但實驗表明，進入共振狀態借能量流穿越的物質，會出現一段“資訊黑腔”，只有脫離共振狀態才能再次被觀測。

而脫離共振狀態的物質，資訊傳遞依舊是受光速結構限制的。

這意味著，天舟號或許可以一年時間內按既定路線“飄流”到比鄰星b，但當它結束共振之後，想要接收到它的資訊，最快最快也要四年……

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們最終的答案是“我們可以等待四年”，預先做好程式，到位就自動操作，等四年後接收到資訊，就能現場看一部最真實的科幻片了。

雖然這對觀測比鄰星提出了極高的要求，但在李顏的指導下，大家還是完成了工作。

所以克拉珀很難理解什麼叫“眼見為實”，他其實還在期待李顏能解決資訊黑腔，讓資訊傳遞實現超光速，見證有一個奇蹟的。

“我會有辦法的。”李顏如此回答。

於是克拉珀抓著自己的金髮，跟猴子似的歡呼著出了門。

剛一出門，就有個長相很秀美的黑髮女孩攔住了他，“克拉珀！你又見了李先生？”

“對，但我要保密對話，你應該知道要求的，雲音。”

盧雲音，華夏人，生長在臨江中心這個世界科技最高點，也是個不世出的天才。

她跟克拉珀都才只有20歲，是整個問天實驗室裡最年輕的兩個人，被戲稱為宇宙研究的金童玉女。

“我當然知道……”雲音很瞧不起克拉珀炫耀的模樣，“我也有你絕對不知道的資訊！”

兩個年輕人就這麼站在過道爭了起來。

“好了，幹活去，這麼幼稚呢？”一個寸頭中年男人用渾厚的嗓音斥道。

那克拉珀跟見了鬼一樣撒腿就跑。

來人叫孟連，是問天實驗室量子應用研究室的主任，同時也是整個問天實驗室的……呃，辦公室主任，這麼說好理解一點。

他比較寵乖巧一點的雲音，但是對活潑的克拉珀有點不耐煩。

“孟叔叔，您現在忙嗎？”

“還在等人，待會要跟李先生彙報一下。”

“為什麼……要叫他李先生呢？”

孟連笑了，“雲音啊，理由有非常多，這個稱呼是整整糾結了兩代人的結果。”

“嗯？”

“總而言之……是不知道該怎麼叫他。”

“嗯嗯？”雲音眨巴著眼睛，露出了非常期待的眼神。

這孩子就是這樣，對李顏擁有著無盡的欽慕，哪怕是聽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只要是李顏的曾經，她就能聽得如痴如醉。

“在世界還沒變成今天這樣的時候，李先生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最天才的人，當時還沒有人類聯盟，世界命運共同體只是一個口號。國家與國家之間關係很複雜，跟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這些你也上過歷史課，應該是知道的。”

“嗯嗯嗯！”

孟連無奈，“你這小娃娃，明明什麼都知道，還是非要聽。”

“不哦，歷史書沒說為什麼要稱呼他為李先生。”

“後來他主導了很多項誇張的科學實驗，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科技樹。華夏意識到他應該是全人類的財富，其他國家也甘願放下一切，在他的帶領下一起走向探索宇宙的新時代。然後你也知道的，他主導成立了人類聯盟，建立了許多跨越世界的實驗室，又作為主理人創造了新的語言，新的貨幣體系，甚至完整提出了一套新知識體系……”

“所以，為什麼……”

“頭銜太多了，傻孩子。”孟連拍拍她的腦袋，“他這種級別的人，我們私底下都當神明看待的。你想怎麼稱呼他？人聯主席？主理人？還是……例如現在，叫他問天實驗室的……主任？”

盧雲音也笑了。

“所以，當韋女士意識到大家既不敢稱呼他本名，又糾結具體稱謂的時候，就告訴我們，叫他李先生就好。”

“原來是韋女士！”

“是的。她應該馬上到了。”

“啊！”盧雲音一下變得有些侷促，甚至想躲在孟連身後。

正糾結著，扎著高馬尾，幾步路走得英姿颯爽的韋韻之就出現了，並且溫和地朝他倆打了招呼：

“孟主任，小音，你們好。”

孟連趕緊迎了上去，開好門，帶韋韻之進了李顏的辦公室。

盧雲音則是呆呆站在原地，滿腦子都是“她記得我她記得我她記得我……”

回去有的是可以跟克拉珀吹牛逼的了。

李顏看上去跟27歲的自己沒有兩樣，此刻正坐在辦公桌前擺弄著一個投射虛影的小物件。

“李先生，您好，韋女士來了。”

李顏放下物件，無語地抬頭看了一下憋笑的韋韻之，“你還真是享受這種上下級感覺哈？”

韋韻之吐了吐舌頭。

孟連假裝沒看到。

李顏一拍旁邊的椅子，韋韻之也還是過來坐下。

“老孟，你也是喜歡跟她演戲，她進來還用你帶？”

“……”孟連心裡苦啊，您的意見我要聽，韋女士的要求我也必須要落實啊。

“說吧，啥事。”

孟連恢復狀態，“世界聯邦的兩位理事想向您彙報工作，人類聯盟的兩位副主席也有議題希望跟您討論，想問問未來一週，您什麼時候有空？”

“沒空，說了很多遍了，世聯跟人聯的工作，他們處理就行無需過問我。”李顏的話語裡聽不出情緒。

“……呃，還有一件事。”

“說。”

“孫淼總的孫子，希望能請您吃個飯。”

故人啊……“就他一個？”

“應該是組織了未來科技初創人員的後代，搞了個聯誼會，希望您能出席。”

“再說吧，接下來有大事要做。”

“好的，那我先走了。”說完孟連就快速踩著碎步離開。

屋子裡可是李顏跟韋韻之，當世唯二的“長生者”，面對他們的壓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孫淼的孫子……”韋韻之說道，“也得五十歲了吧？”“是啊……”

“一百年了，顏。”

李顏站起身，走向窗戶，眼睛一掃，窗戶的霧氣消散，一個無比通透的超大落地玻璃窗顯現，將外邊對於一百年前來說無比科幻的現實畫卷展現。

這裡是臨江，凜城。

李顏出身的地方。

如今是世界的科技之極，滿足著百年前人類對於科幻的無盡想象。

“一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李顏說道，“人類花了一百年時間，才把生產力逐漸提升到能落實我當初領悟知識的水平。”

“所以，現在你又有了更多我們無法參悟的東西。”

“這才有意思嘛，韻之。”

李顏自己解決長生，跟“讓別人長生”，是完全不同難度的兩件事。

他自己可以依託於系統的變態能力，玩規則系，把自己改造成長生基因，讓自身代謝永遠處於無盡迴圈。

但想要改造別人，就全都是不可預見的風險。

長生藥最終無法研發，倒是省去了李顏面對倫理問題的麻煩。

然而韋韻之希望李顏拿她做基因編輯實驗，成為李顏“手動永生”的第一案例，確實是讓李顏頭疼了好一番。

他自己知道這個操作有多大風險，難度又有多高，能讓當時的李顏都畏難的事情，說九死一生毫不為過。

最關鍵的問題，就是適用於李顏基因的操作，放在別人身上不一定可行。

到時候導致了細胞凋亡暴走，那就真是全完了。

韋韻之表示理解，她也並不追求長生，只是如果有得選擇，她願意跟李顏一起看宇宙的終極。

李顏拿“願不願意長生”這個問題問過自己父母，也問過韋韻之父母，甚至問過林志遠。

結果得到的答案竟然出奇一致——“不願意”。

他們自認庸人一個，在永生的磨損與衝擊面前，他們產生了畏懼感，宇宙的終極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少吸引力。

“延長一下壽命或者保證健康倒是可以的。”

到了韋韻之三十歲的時候，某一天晚上，李顏突然意識到眼前女孩的外形看起來已經比他要成熟些，逼迫他不得不面對“以後韋韻之會老去”這個事實的時候，他有了決定。

老子未來的征途裡，不能沒有你這個貴人！

於是他做足了萬全的準備，投入了百分之一萬的精力，用徹底透支自己的超頻完成了對韋韻之的十六次基因編輯。

箇中兇險，真是如今回想起來依舊要汗涔涔的程度……

最終，韋韻之的外貌永遠留在了三十歲的時候，李顏也擁有了未來無盡人生路的伴侶。

不過與李顏的真正永生不同，韋韻之或許還需要一些售後，不過隨著李顏能力的持續推進，也只會越來越輕鬆。

“今天剛好是你問我要不要永生那句話的一百週年。”韋韻之說道。

“這麼巧？”李顏有些驚訝，“不對，你記憶力這麼好嗎？這都能記得住？”

“靠輔助嘛。”韋韻之展示了貼在手腕上的資訊帶，“時間的尺度一拉長，我不可能指望自己記住一切的。所以，必須將所有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事情記錄下來，對抗不斷拉長的人生。”

李顏若有所思。

“顏，你能記得一切嗎？”

“能。”

“那你，會感受到……嗯，一種磨損嗎？這一百年。”

“會。情緒上會。”李顏說著指了指窗外一棟尖塔式的高達近一千五百米的樓房，“你知道那是哪裡嗎？”

“高速電梯研發中心。”

“一百二十年前，它是哪裡？”

“不知道。”

“那裡是一個池塘，邊上一棵柳樹，一塊大石頭，夏天的時候我會往上躺。”

一瞬間，無數的畫面湧入韋韻之腦海，甚至讓她鼻子發酸，有些想哭。

李顏輕笑一聲，“回看起點，這就是我對抗長生磨損的方式。”

例如2020年暑假找不到工作感慨“寒風蕭瑟啊”的自己，例如一覺醒來回到小學五年級暑假的下午，例如剛剛覺醒系統喜不自勝的時刻，例如利用系統走出凜城來到新北一中的那天，例如發出“我要成為人類之巔”豪言的瞬間……

三個月後，李顏坐在了天舟號宇宙飛船的控制室，與來自“世界各國”的諸多研究人員一起，見證人類正式向地外宜居星球發起的首次“親密接觸”。

但直到這時候，大家還是不知道李顏該怎麼解決訊號傳輸的問題。

所以他們只能期待了。

與之前在地球地面發射飛船不同，小巧的天舟號，是從巨型空間站“天宮七號”發射臺發射的。

“共振引擎啟動工作，正在識別能量流！”

“已經進入預期軌道，探測能量流入口中……”

“捕捉到共振現象，啟動連結！”

“能量流匹配成功，共振訊號正在減弱！”

“共振成功，資訊黑腔出現，我們沒有訊號了！”

或許人類也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沒有訊號了”竟然能在航天控制檯代表“我們成功了”……

“李先生，現在……應該怎麼做呢？”指揮室的負責人問道。

所有人都在看李顏。

李顏走到控制檯前，開啟了另一套奇怪的操控裝置——是一堆虛擬鍵。

“這一套東西，跟天舟上的控制室，形成量子糾纏。”

“這……這……”克拉珀激動得雙腿都在抖，幾乎要失聲喊出來了。

“我只要改變他們的狀態，也就是完成觀測，四光年之外的飛船上，就會有對應的變化。而那邊的變化，也會透過這套系統，及時反饋回來。”李顏笑道，“就是我們還沒法親眼看到景色，但收集第一手資料，肯定沒問題。”

“這是怎麼做到的！”克拉珀實在沒忍住問了出來。

但很快被全場的掌聲覆蓋了。

有人捅了孟連一把，“好傢伙老孟，你嘴巴這麼嚴？”

孟連鼓掌比誰都兇，“我可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麼搞！”

天舟號在資訊黑腔中前行，順著能量流“漂流”，正式開啟了人類“跨光年航行”的征程。

“好了，這東西在黑腔中還要走個一年，等著吧，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去。”李顏笑著一招手，一群人就歡呼著雀躍著離開了。

但李顏自己卻走在了最後，並最終駐足在這個連資料都沒有了的控制室裡。

剛剛走出控制室的韋韻之發現李顏停了下來，便折返回去。

“怎麼啦？”

“其實，我曾經想過，我的人生應該怎樣落幕。”

“有答案嗎？”

“有很多個答案，但不管怎麼想，我都不甘心。”

“現在呢？”韋韻之問完就笑了。

李顏也笑了。

“我的旅途，將永無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