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穆扎的計劃,雷四海載錢小強回家,到了門口,雷四海說想再去莫南房間轉轉,錢小強則自己回了房間。
錢小強坐在房間裡,鐘擺的聲音像是葬禮上的悼詞悠遠綿長,他感覺到死亡在一步步向他逼近,沒有人可以相信,那兩個警察已經認定了自己是兇手,下一步就要找幾個看起來有說服力的證據,栽贓到自己頭上。錢小強起身走向窗邊,推了推窗戶,被鎖死了,一道橫閂在外面固定住了。他拿起他的幸運雕像,雙手握住,靠近嘴唇,嘴裡唸叨著:“全能的神,助我度過這次難關,讓我擺脫不屬於我的質控,為我在黑暗中指明方向。”
祈禱完錢小強的內心沒有獲得絲毫平靜,汗珠一粒粒的從他的額頭滲出,把他前額的頭髮黏在頭皮上。錢小強準備把雕像放回原處時,砰的一聲,外面的窗閂繃斷了。錢小強先是一愣,試探性的推了一下窗戶,窗子悠悠的開啟了,發出木頭與鏽鐵摩擦的嘎吱聲。錢小強難以置信的看著窗外,又看看手裡的雕像。
神在幫我。
錢小強心中的信仰之力緩緩升起,他突然覺得自己受到了神的眷顧。他捧起神像深吻一口,吻完意識到不對勁,“不對,這樣是褻瀆。”說著用袖口擦去了神像上的口水。
錢小強回頭看看房門,沒有動靜,確定沒人聽見屋子裡的響動,他右腿跨上窗臺,肩膀靠著窗框,左手舉著神像,再把左腿抬上來,整個人蹲在窗臺上,縱身一跳,跳出了視窗。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沒人發下他,便貓著腰,貼著牆根,一溜小跑到街拐角,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發現,錢小強邁開步子衝刺,胳膊一前一後擺的飛快,不一會兒消失在一棟房子後面。
錢小強大口喘著氣,不管吸進多少氧氣都不夠,現在他已經遠離了南大街。雖然已經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但他依舊心裡很忐忑,他需要庇護,需要幫助,需要拿回他應得的錢。歇了一會兒,他右手扶著大腿艱難起身,左手還緊握著給他帶來好運的神像。他現在必須在被發現之前趕到警局。
錢小強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奔警局而去,他沒有發現,離他不遠處有一輛私家車一直隱蔽的跟著他,正是穆扎的車。
計程車在警局門口停下,錢小強從口袋裡摸出錢付給司機。
警察沒有沒收這些錢真好,否則自己可到不了這裡。
錢小強高興的想著,他覺得這是神像賜予他的另一份好運。其實這是穆扎故意留給他的錢,錢留的要比打車到警局的花費多得多,穆扎沒想到錢小強竟直奔警局。
雷四海看著漸行漸遠的錢小強問穆扎:“他來這幹什麼?”
穆扎手扶著方向盤,十分肯定的說:“絕對不是來自首的。”
雷四海無奈的撇了一下嘴,和穆扎合作也意味著他要一直忍受這種冷幽默。
“跟上。”
穆扎說了一聲就下了車,雷四海也跟著下車,幾步就追上了錢小強,二人保持在錢小強身後十幾步的距離。
錢小強戰戰兢兢的走到警局門口,他很擔心自己被警察認出來,進而盤問,最後被拿下。他不由得握緊了手裡的雕像。
坐在大廳的一名警察一眼就認出了錢小強,騰的一下站起身,錢小強一驚,後退幾步,做好逃跑的準備。雷四海見狀衝到錢小強側後方,向裡面的警察擺擺手,示意對方不要輕舉妄動。警察看見雷四海,立即領會他的意圖,尷尬的轉過身,快速向衛生間去了。
錢小強看到原來警察是趕著上廁所,長舒一口氣,手裡的汗才敢順著神像滑落。
錢小強向著走廊深處走去,一路上遇到的警察要麼就是沒看見自己,要麼就是震驚而後落荒而逃,像是見了鬼。
是神,一定是神在幫我。
錢小強欣喜的想著,現在他就是背身眷顧的那人。在他後面不遠處,為他化解一切的“神”雷四海,已經大汗淋漓。
雷四海看出錢小強的目的地是羈押室,他把這個發現告訴了穆扎。穆扎也不解,他讓雷四海先去羈押室外等著,假裝是值班人員,看看錢小強想幹什麼。
雷四海問:“我怎麼過去?”
穆扎指指錢小強手裡的雕像說:“我去撞他一下,如果能把他手裡的雕像撞掉,他一定第一時間去撿雕像,不會在意周圍的情況。”
“能行嗎?”
穆扎點點頭,陰險的笑著說:“放心,這種人一旦迷信了,就會不顧一切的相信。”
說完穆扎快步走到錢小強身後,錢小強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還沒來得及轉頭,穆扎抬手用力的把他手裡的雕像打出三米遠,錢小強果然沒在意是誰打得他,一個猛子扎出去,像游泳選手入水般撲向雕像。
雷四海心想,這哪是撞一下啊,這也太明顯了。不過事已至此不能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了。雷四海跑步越過錢小強,錢小強則撿起雕像,回頭看是誰撞了他,穆扎轉身進了樓梯間,錢小強只看到半個進入門洞的身影,完全沒有在意身邊跑過的雷四海。
撿起雕像,錢小強仔細檢查,好在沒有什麼磕碰,他把雕像放到褲腰上別好,再用衣服蓋住,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他自信的邁著步伐向前走去。
雷四海這邊已經和值班的同事商量好了,他坐在值班時裡,用警帽蓋住了大部分的臉。沒一會兒錢小強就找來了,他緊張的東張西望,在值班室視窗外幾步遠猶豫不前。
雷四海心想,這個蠢貨,這樣鬼鬼祟祟的反而更容易被人懷疑,他到底是怕被抓還是想被抓,難道他真是想被抓到才到這裡的?拿自己剛才做的一切適得其反?不可能,哪會有這麼蠢的人,再說他想被抓也不應該來羈押室,直接去前臺自首就有專人來伺候他,何必這樣到處亂撞呢。
雷四海正想著,錢小強已經來到近前,看來他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
“嗯……雷長官讓我來找魚頭。”錢小強的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叫,細微的聲音從嗓子眼裡飄出來,雷四海想假裝沒發現他有問題都很困難,他只能儘量配合錢小強表演。
雷四海壓低嗓音,低著頭一動不動問:“什麼魚頭?”
“船老大。”
船老大?是之前抓到的貨船船長嗎?雷四海翻閱了一下記錄,果然就是他,可他已經被釋放了,顯然錢小強並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冒這麼大風險到這來,不過這錢小強本來就是個蠢貨,如果不是自己設計圈套,他哪裡走得到這裡。
雷四海說:“已經放了。”
“哦。”
錢小強說了一聲,像是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
雷四海和穆紮緊隨其後。
走過兩條街,錢小強停在一家關了門的汽車維修店前,這家店的位置就在警局後面,雷四海也多次從這裡路過,從沒見過店鋪開門。錢小強在捲簾門上叩擊三次,每次三下,一共九次。捲簾門旁邊一個藍色的鐵皮門開啟,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年輕人問他:“找誰?”錢小強說:“魚頭。”年輕人便放他進來,還伸出頭四處看看,確定周圍沒有人才關上門。
雷四海不可置信的說:“這裡居然是他們的據點?”
穆扎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離公安局這麼近,大概巡查過一次沒有什麼異常就不會再有懷疑了,與其每日提心吊膽,不如一次性解決後顧之憂,看來他們的頭兒也是個膽大心細的人。”
說完穆扎便閒庭信步的走過去,雷四海想拉住他卻伸手抓了個空。穆扎走過捲簾門和鐵皮門,沒有任何動靜,他又折返回來,假裝在門口繫鞋帶,貼近鐵皮門仔細聽。屋內沒有半點動靜,估計是去裡屋談了。不過錢小強究竟與這船老大有什麼瓜葛,怎麼會一脫身就想著來這裡呢。
雷四海在穆扎耳邊說:“會不會是想坐走私船跑路?”
在穆扎全神貫注聽著動靜時,雷四海也悄無聲息的跟上了。現在兩人一左一右蹲在門口,路人看了還以為是兩個守門雕像,幸好此時街上無人路過。
穆扎小聲回道:“不會,錢小強最關心的是莫南的錢,再說錢沒拿到他也沒錢偷渡,如果以錢為前提得話,很可能錢小強與船老大有利益糾葛。”
“你在這守著,我繞一圈,檢查檢查有沒有後門。”雷四海起身快步向街尾走去。
屋子另一面,雷四海找到一個開在牆上的小窗戶,窗只有頭那麼大,中間有兩根鐵柵欄,從窗子中,雷四海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的那份呢?”是錢小強的聲音。
一個低啞黏膩的聲音說:“現在大家都要餓死了,什麼叫你那份?有錢大家賺,沒錢當然也是大家一起扛了。”
雷四海聽過這個聲音,是船老大,也就是錢小強口中的魚頭。
錢小強說:“魚頭,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現在追債的每天催命,就是躲到警察局裡我都不安全。”
魚頭打翻了一個什麼東西,氣憤的說:“去你媽的,你還跟我講追債,你他媽的碰見條子第一個跑了,現在腆著臉來跟我要錢。”
錢小強慌忙解釋:“我,我那天是腳滑,黑燈瞎火的又下著雨,腳底下沒數,腿一軟腳一滑就掉下船了。”
滑下船?雷四海心想他們說的不會是緝毒行動那天的事吧,那天掉下船的人是錢小強?
魚頭起身,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我看你是吸嗨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哪一次你都從我這扣點貨,看在你跟老大的關係上我不跟你計較,關鍵時刻臨陣脫逃太不仗義了吧,你不如說你上聽了腳底飄才掉水裡了。”
錢小強無話可說。
魚頭拍拍錢小強說:“小強啊,你十五歲我就把你撿回來,誰給你飯吃,是誰給你床睡,誰養著你,又是誰給你找的親爹。你就算不謝謝我,也不能賣我吧。”
錢小強一聽這話慌了神,嘴裡哆嗦的說:“沒有,我沒有,我怎麼可能出賣你,我……”
話音未落,魚頭拿出一沓紙摔在桌子上,指著紙說:“自己看看。”
錢小強拿過來,看到每一張都只寫了一兩句話,有涉及交易地點的,有參與人員名單的,有銷貨渠道等等。
“這,這,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錢小強的手不停地抖。
“不知道?老大還能騙我?”魚頭的話裡充滿了信任。
“莫南給你的?不可能,如果他覺得我有問題,一早就問我了,怎麼會先把這些交給你,讓你來質問我?”
聽到莫南的名字,雷四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莫南是這些人的老大?怎麼可能呢,但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個名字又不得不信,如果莫南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那麼……
沒等雷四海理清頭緒,一聲手槍上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魚頭用槍抵住錢小強的頭,不耐煩的說:“你他媽的還不承認是吧,老大怎麼死的你不知道嗎?這些是局裡的鉤子給我的,條子一早知道是他媽你弄死的老大,條子講證據,我還用講證據嗎?老大死了你就能順理成章的繼承財產,是不是你我能不知道嗎?你承不承認有關係嗎?老子現在就他媽斃了你。”
錢小強普通跪倒在地,跪的太用力雙手下意識的扶地面,神像磕在地上被折斷了頭。錢小強已經沒有心思管神像了,他抬著頭可憐巴巴的看著魚頭說:“魚頭,我十五歲就跟了你,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比你更信任的人了,你比我爹還像我爹,我怎麼可能出賣你。”
“連你老子你都敢殺,還有什麼你不敢的,上了賭桌的人,還認三親六故嗎?”
“沒有,我沒有殺莫南,他的死跟我沒關係。”錢小強極力否認。
“警局口供我都拿來了,小律師說了,你問過她遺產的事,如果不是想謀財害命,你問他媽什麼遺產,你盼著老大死是不?”魚頭拍著錢小強臉問。
錢小強眼淚止不住的流,哭著說:“我是把你當做我的父親,沒有你我早就餓死街頭了,我信任你,你現在卻懷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魚頭惡狠狠的說:“他媽到下面跟老大解釋去吧。”
魚頭把手槍舉國頭頂,猛地下落槍管對準錢小強的頭,手指一用力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魚頭慘叫著捂著手臂躺到在地。錢小強嚇得尿了褲子,意識到自己沒死,他看向槍響的方向。雷四海在窗外掏出手槍打斷了魚頭的小臂,半隻胳膊掉在錢小強面前,錢小強已經面無血色。
“警察,別動!”雷四海舉著槍大喊。
魚頭在地上哀嚎著:“媽的,給老子乾死他!”
一聲令下,屋內其餘人全部衝出門去。雷四海應付不了這麼多人,也不能隨意開槍,只能用槍指著錢小強命令道:“快跑!”說完雷四海拔腿就跑。
錢小強看看倒地痛苦不堪的魚頭,又看了看手裡的神像,他傷心的把神像丟到一邊,連滾帶爬的出了屋。剛跑出來,就撞上了穆扎。錢小強驚魂未定,撞了穆扎一屁股坐到地上,穆扎把他拽起來,拉到車旁邊,開啟門說:“快上車。”說著就把錢小強塞到後座。關上門,穆扎跑進屋內,撿了個東西快速跑出來,開啟後備箱扔進去,關上後備箱跑到車左側,開啟駕駛室門跳進車裡。剛好雷四海繞了一圈跑回來,穆扎幫他開啟副駕車門,雷四海上車還沒來記得關門,穆扎一腳油門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