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飛霜聽不得對沈逾白的奚落,他蠢蠢欲動,想要站立起身,江浸月理智線上,利用寒澀的掌腹壓制莫飛霜。

詞色凜然如同大風將醉意清掃,而夜風的徹骨卻捲起寒慄與不安,不過就算努力遮掩自已如坐針氈的模樣,蓄起的怔楞與悚息也由神態傳達。

嚴知行:“你們那麼僵幹嘛?”

江浸月:“所以說都應該小心點,能掀一個就能有第二個第三個。”

江浸月從始至終用左手壓制莫飛霜,而右手風輕雲淡抬起酒杯,暢然一飲而下,實則甘甜之意成為苦澀,直入胃腸,燒起的是思緒。

江浸月先起身,“不喝了,走了。”

“什麼,還想聽你講講故事呢。”

“我哪有什麼故事可以講。”

“沈逾白吶,畢竟也在你江氏呆上了一段時間,多少有點東西可以講吧,我們可好奇了。”

一群張牙咧嘴的野心之徒,對江浸月死乞白賴,對沈逾白嘲弄不止,那厭惡的面目讓江浸月不屑置聞。

揚長而去卻讓話語盤踞原地:“有聽故事的時間,還不如多收收自已的狐狸尾巴,不然會死得很難看的。”

喧嚷被馳思隔絕於身後,兩人於蕭索小道不約而同停靠步伐,無人問津處,話語才逐漸被莫飛霜撿起。

“什麼意思啊?幹嘛呀?”

“你這幾天有給他打電話嗎?”

“今天打了呀,兩天前打一通沒接,但是立馬回訊息了,我們也聊了一段時間,我沒有多想,我怕他在忙。”

周遭的噤口本是讓揚起的塵土歸地,卻不可措手讓不速之客入侵,成為莫飛霜愈加顫慄的襯托。

高挺馬尾不像參差披拂的長髮,可以將面態藏匿,所以將悲慼與憋屈不差累黍擠兌而出,如同孤雁長唳哀轉久絕,甚至憂慼繾綣纏綿,鋪織成不忍淬讀的悽美長文。

這般楚楚可憐,卻讓江浸月被迫式鎮定,他如同站在沈逾白的角度,他緣由莫飛霜而愁思追加,他需要將眷存撥給莫飛霜,差的是詞不達意。

“打算幹什麼?”

“不知道……”

茫然無措由莫飛霜的低眸外溢,江浸月也對他的照料走著心,那些踐踏沈逾白的言論都置在了昏暗一隅。

他口中的沈逾白完全偏向於莫飛霜,嚥下的哽塞是莫飛霜的憋屈與難耐,江浸月蹙言問道:“沈逾白在家嗎?”

“他下午說他在。”

“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

莫飛霜留下沉默不語。

他頹唐低垂藏在江浸月的視線盲區,江浸月卻可以將情緒心思輕柔掬起,然後看得通透——莫飛霜沉湎於方才風輕雲淡的戲謔,甚至侮辱,對沈逾白的貶損。

江浸月沒有勸慰的言語,他對著司機說:“送莫少爺去沈家吧。”

莫飛霜:“你呢?”

江浸月:“你去吧。”

江浸月甚至不搪塞藉口,他的冷噤是可怖的,他本來是心急浮躁的,可陡然收斂。

同莫飛霜完全背道而馳,所以莫飛霜那種不可名狀的孤獨感驟然襲至,他不僅滄海一粟,甚至被沈逾白拋棄,被江浸月拋棄。

於莫飛霜而言,沈逾白佔據所有思緒,步履也因為畏怯盤踞不動,江浸月暗忖,他再思,也畢竟要見之人是沈逾白,這是一條霧靄層層不見結果的道路。

江浸月為莫飛霜的迂拙疏解,低聲安撫道:“走吧,一起去。”

薄窗將喧嚷隔絕以外,如同脆弱心扉可以將翻雲覆雨困鎖,車內徜徉的是緘默無聲。

莫飛霜至終同沈逾白心無芥蒂,可他將得到對等的交心認為理所應當,實則沈逾白無形中將他置於門外,這種後覺的自作多情才讓人揪心。

不知江浸月是否緣由於此,對沈逾白無所欲求,此時冷峻默然作態。

“裝置給我,我給他發個訊息。”

“發什麼?”

“說你快到了,車應該開不進去。”

體貼在江浸月身上印得詭譎,莫飛霜無予質問,他只望見江浸月冷靜像薄冰,蘊含的是危機四伏,讓人揣測止步。

門扉旁處的照明落在單薄身影下,沈逾白在黑夜中等待,消瘦的他在莫飛霜的視線中惹起心疼。

莫飛霜下車動作徐緩。

他徘徊於無措與若失,而相擁接待了一切。莫飛霜或許哭得歇斯底里,亦或許被畏葸擠出抽抽搭搭,總之被沈逾白照單全收。

江浸月已經清楚表達——他卸下了對沈逾白任何插科打諢之意,逗趣尋寵也蕩然無存。

他棄下昔日的窺視,也不撩開迷霧中的模糊身影,連目光都不饋贈,視若無睹般,只見車內響起凜聲:“走吧,回去。”

-江家

江纖塵望著窗外無邊,理性主義者被愁思與感性侵蝕,陌生的頓感上位,滯留空洞迴響震耳欲聾。

偌大的空建築迴響步履陣陣,解釋江浸月的步調沉重,江纖塵已經準備接待江浸月暴戾的詰問,甚至可以是大罵一通,然後將物件與防備心砸得殘碎。

可他們擦肩而過,江浸月將姐姐疏忽,也無心於開燈照明,昏暗的環境讓腳步聲瞬息而逝,門扉輕聲閉合。

江浸月鬆弛背脊於辦公椅,落地窗倒也瀟灑落拓,慷慨大方容納園區逃來的微光,為此處漆黑亮起須臾。

“浸月。”

敲門聲伴著言辭問候垂降,江浸月置若罔聞,心中是一灘死水寂然,不急迫於勘察那外界議論藉藉,唯一的不甘表現為他處於辦公冷峻下,而不是臥室懶散。

江纖塵步履艱難般臨近,兩人好似形同陌路,交流成為邈遠之事,起因是江浸月的落落寡合。

江浸月依舊置之不理江纖塵的步步艱澀,宛若猛獸厭煩了頑固不化的廝殺,而此時也只會冷漠卸下暴躁。

於他人而言,這是四面楚歌的寂然,可對於姐姐,她或許也殘存懼怕,可更多是悲慟與愛莫能助的愧怍。

江纖塵望著那朦朧的面龐,無聲下連呼吸與脈搏都稀薄,僵持良久後,不知如何落定的問候,徐緩輕慢,卻不脫泥濘般的狼狽,唐突而至:“晚飯吃了嗎?”

“吃了。”

“飛霜呢?回家了嗎?”

“沈逾白那。”

“你喝酒了嗎?酒氣這麼重。”

“喝了一點。”

字句清晰有致,宛若於雕塑的精巧與無懈可擊,卻也吝嗇得止步不前,讓江纖塵無措。

江浸月利用自已的時間消遣黑夜,其實不斷燃盡姐姐的耐性,兩人的僵持不被江浸月拾起,到腐爛都置之度外。

江纖塵輕問:“你知道了嗎?”

江浸月沉默不答,殘光被兇戾的稜角阻隔,微光落在冰冷無度的角落,無法打亮江浸月的雙眸與面態。

江纖塵便是言之有愧,江浸月這般處境也是她順手促就,她小心翼翼:“你生氣了嗎?”

“我生氣什麼?生氣你們把我囚禁在這裡,把我全部訊息壟斷,利用虛假訊息把家裡所有訊息渠道全盤切換,等我知道訊息的時候,沈逾白在別人口中隨意調侃而來,又唾棄而去,甚至連他的生死被隨便拿來開玩笑。”

直白切入將遮掩慍怒的帷幔拉起,姐姐到頭來也只發現自已鞭長莫及,即便明白了又如何。

利用軟禁是給你恢復理智的餘地,倘若是把韁繩脫下,你又能如何?你只會是目睹事件發生的真切淋漓,與後知後覺又有何差異?這甚至是承接你無可奈何的急躁,你會不明白嗎?你阻不了沈逾白的路,攔不下沈逾白的道,就算你把他的步步為營算得清楚,可也只是算得明晰而已!你阻止不了,你不是也算明白沈逾白與世為敵了嗎?現在是板上釘釘之事,而你的無可奈何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知道,她也知道他明白,她明瞭他的情緒是緣由自已而起,也明白留下顛簸與輾轉下的冷噤是唯一舉措。

他們靜默無聲。

敵人不是佇立對面的他們,是走向崩潰的心態,江纖塵邁開步伐,江浸月依舊不動聲色。

門扉二次開合。

厚重的壓迫感隨檔案垂降:“相關的案件報道、事件發展的全過程梳理,包括出現的人物、人物背景、現在黎家的財產與權利報告,全部在這了。”

明明是份私藏鮮血與溫度的資料,可以讓天秤失衡,江浸月卻又那副等閒視之姿態,候到姐姐訕訕抬起離去步伐。

江浸月才忙著提起追問:“他人沒事吧?”

“沒事,可能本來的疲勞過度加上第二能力的過度使用,那天才有意外有機可乘,有休息都應該是會好的。”

有休息都應該是會好的,可關鍵是他會鬆懈分毫嗎?不談論這短短几日隱藏了何等起承轉合,將黎家連根拔起,殫精竭慮足以將身體吞噬,何況他那事無鉅細的處事風格。

江浸月遐思中的沈逾白將燈光與譏誚落下,照著江浸月,照出的他不僅孱弱,甚至是不可措手的廢物,只會利用雙臂將雙眸遮蓋。

時間不斷攀爬於破曉時。

本是春光融融探入,而幽暗卻陪著莫飛霜鋪織凋敝,白雪又問候到了肩膀與鬢角處,是落下契合。

“纖塵姐姐。”

“飛霜,這都凌晨四點了,怎麼這時候回來?”

“沒人要,也沒地方去。”

他們各自掩著哀思酸楚,江纖塵的目不交睫庸碌不斷,安撫莫飛霜的心思在角落都落了灰,他們覷面無言。

不知為何,世界都在黯淡,沒有人利用笑容可掬冒犯他的哀傷,連江纖塵都黯然銷魂。

他們心照不宣為起居室滯留昏暗,莫飛霜卻可以捕捉江纖塵的薄物細故,雖然披髮於江纖塵背脊上是稀客,但是蜷縮讓若隱若現的細長脊骨述說著憔悴。

“纖塵姐姐,你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你快去休息吧。”

“江浸月呢?回來了嗎?”

“在他書房裡。”

“他還沒有休息嗎?”

“沒見他出來過,不知道在幹嘛。”

噓寒問暖被磨成細碎,被白雪與憮然一併捲走,莫飛霜此時也只想問候江浸月。敲門聲足以將頹弱的睡眠擊潰,可只見書房空寂泛開。

莫飛霜此時對江浸月卻無比偏執,他不顧冒昧,將門扉敞開。

一塊白板佇立於視線,隱晦折射繁雜的蓄謀,江浸月凝望於白板,即便側頰的逆光將他的狀態朦朧,赫然的依舊為巋然不動。

莫飛霜謹小慎微走近。

只見“沈逾白”三字侵佔白板頂部,以下是密密麻麻的邏輯分支和關鍵詞。江浸月或許是有意於嚴密策劃,可指尖撐不起思緒的蹂·躪,被迫淺嘗輒止。

而江浸月的氣宇深沉驟然幻滅,他睫與目之中的細縫裝下情愫的廝殺,端詳于姓名的他,望眼欲穿模樣落下絕望徘徊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