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白。”
陌生的音色也逐漸走向熟悉,勾勒出餘磬音的柔和形成條件反射。沈逾白立即將離去的步履擱置,回望便支起禮貌。
他望著餘磬音步履匆匆而至,卻從容應答:“阿姨好。”
“這是要幹嘛呀?”
“準備回去了。”
“怎麼了?浸月惹你不開心了?”
餘磬音好似將誤會愈演愈烈,歸咎到江浸月的責任來得理所應當,所以忖度與遲緩之中隱匿著愧疚。
沈逾白囅然舒笑暫且將江浸月的罪名脫下,解釋道:“只是家裡有事需要先離開,不好意思,阿姨。”
“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這好不容易放鬆一下的,事情很急嗎?”
“平時也不會忙的。事情不急,但是還是需要及時處理。”
“那行吧,不過你要是想來就隨時來吧。”
“好。”
他們之間怎麼會有盛情難卻可言,那撒播的熱情也不過被虛焦濾鏡框套,好似摻雜無數霧靄,而沈逾白的回應也落俗。
至於此時,餘磬音眉目中緊攜的皺蹙還未疏解,沈逾白由此依舊擱淺離去的步伐,被時間點醒的餘磬音也拾起此來初衷:“那浸月呢?跟你一起走嗎?”
“沒有,我自已回去。”
“什麼?那大早上人怎麼不見了?”
“我也沒和他碰面。”
餘磬音面色外溢的難堪甚至夾雜鄙夷,好似歲月長河留下記憶的壘砌,睥睨一觸即發,可想而知江浸月常常上演“寶貝兒子出逃記”。
江浸月那古怪不經的形象又闖入沈逾白腦際,沈逾白同餘磬音啞口無言著。
餘磬音盯著即將起飛的飛機,忽然間撥開步伐,著實惹起沈逾白木訥。他遲緩著注意力,卻也理順餘磬音方才殘留的視線。
將視線定格,那機艙視窗好似還在泛著蠢蠢欲動的蹤跡。沈逾白的回神,已經是餘磬音準備精準捕捉的雷厲風行。
沈逾白的步伐也被推上了機艙。
此次江浸月安排的私人飛機視野溫馨,是直接在空間上拒絕了外人,好似只容得下一家的其樂融融。
所以江浸月無處可逃,餘磬音也一目瞭然找尋江浸月——急促將報紙蓋上面目的江浸月著實欲蓋彌彰,餘磬音質問道 :“你又作什麼妖啊?小寶貝!”
江浸月的虛假之意被揭穿,遮擋之物被隨意摘下,卻倏然捕捉沈逾白按捺的啼笑皆非。江浸月先是在自已的旁處座位拍了拍,示意沈逾白坐下。
不過得到了沈逾白的慣性拒絕,他才將對母親的回應應答得姍姍來遲。
“院裡姐姐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少來這套,我早上剛通電話。平時也不見得你對你姐這麼體貼。”
“反正也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那你說你現在做的叫什麼事?是一個能管好院裡的人嗎?而且你就非要現在回去?”
“這邊確實沒什麼好管的了。”
“你這樣誰瞧得起你?怎麼就這麼幼稚了?”
江浸月:“沈醫生瞧得起。”
沈逾白:“我瞧不起。”
餘磬音:“死心了吧。”
江浸月:“你幹嘛口是心非?”
餘磬音:“好了,快點起來,不要打擾逾白返程。”
或許江浸月本就明白自已無法跟隨沈逾白離去,昨夜死乞白賴徒勞無功,此時前來也不過是博沈逾白一笑。
所以此時的起身並無黏膩纏綿著不甘與不捨,餘磬音也隨之退出了身子為江浸月騰出空曠。
卻又是江浸月依偎沈逾白的機會,是頎長身支與寬厚肩膀將沈逾白封鎖於胸膛前,江浸月最後的輕聲落在耳畔:“記得想我。”
沈逾白默不作聲,所以江浸月的離去也暫且無動於衷。他將視線下垂——沈逾白緊抿雙唇將情緒矜持,這或許是慍色與不屑,卻也同為江浸月的不休。
兩人不斷僵持,餘磬音候出了茫然與呼喚:“浸月,你又在幹嘛?”
江浸月置若罔聞,他依舊竭力將雙唇耷拉在沈逾白的耳畔,他好似一定要追出一個如願以償,他繼續柔聲問道:“你會想我嗎?”
沈逾白的腦際,甚至應該是謾罵,要去指責他態度的輕浮和不著調,可他最終潦草打包又咽下腸胃,他喟嘆:“阿姨在等,快下去。”
江浸月太會為自已增添快慰了,這樣無奇話語他卻可以稱心遂意。他退步釋放沈逾白的斂容屏息。
沈逾白卻依舊挺著背脊,好似明白江浸月接下來的動作——他愈加折底脊骨,沒有作態繁雜,只是饋贈雙目澄澈與話語簡易:“路上小心,注意休息。”
可話語好似從深邃雙眸外溢,眼睛好像在說情話。
—沈逾白家內
晨曦落在縷縷銀髮上,而銀髮撫著面頰處,落在後腰處,停滯於前臂的痣上,若隱若現的五官在光束與遮擋之下顯得玲瓏剔透。
門口傳來的鎖聲束起拘謹,步伐的熟悉卻又立即鬆懈防備,舒緩節奏甚至將清風徐徐帶起,銀髮蒙絡搖綴地吹拂,停在了書籍的辭藻華麗上。
沈逾白首目便見著笑靨旖旎,沈逾白的手從銀髮順下,肢體上好似聯絡情感了一番,最後言辭寒暄:“看書呢?”
莫飛霜的欣喜促使不知從何落言,也終於在話語催化下迸發:“逾白哥哥,你怎麼回來?”
“想你了就回來了。”
“哥哥什麼時候會油腔滑調了,”
“是嗎?”
“可別跟那些渾濁的人待在一起。”
沈逾白回身為自已倒上清澈溫水。
窗沿泛起的薄霧於溫差化作水珠,而在沈逾白咽喉中滑下,言辭中的渾濁一詞隨著溫水的洗滌,被沈逾白回收。
成為了澄澈對汙濁的揶揄奚落:“‘渾濁的人’,那你最近呢?有沒有跟渾濁的人待在一起?”
“一直沒出門。”
“沒有出去談戀愛嗎?”
“哎呦,逾白哥哥。”
莫飛霜的前言顯然失落,沈逾白今日的束縕舉火被勸退,莫飛霜後語卻詞不達意陳述委屈忸怩。
沈逾白侃侃而談,莫飛霜於此沒了韌勁,輕觸下便蜷縮一團,不知是靦腆羞澀,亦或是殘存心悸,他於長椅處回眸。
沈逾白處之泰然落在後方沙發,瞳孔倒影著努嘴與憋屈,也終於捨得伸出援手:“開個玩笑,看來最近挺乖的。”
“都快吃齋唸佛了。”
莫飛霜的囁嚅而道,輾轉迂迴到沈逾白腦際中,綻放的是對沈欲燃的思念與牽掛,埋在深處的思念已經開出花繁錦簇。
沈逾白起首的心緒暢然,卻無意承接了莫飛霜的悵然,手中的工作成為索然無味的墨白色,視線饋贈於莫飛霜。
“逾白哥哥。”
“嗯?”
“你說,他不怕我喜歡別人嗎?”
“他不怕,他甚至不怕你從來都不喜歡他,他怕的是拿不穩你的喜歡,他怕的是不對等的喜歡與情感換來一場無意義的愛戀。”
“他怎麼那麼理智,我感覺我都無腦了,我從來沒有覺得我的喜歡這麼難堪,這是第一次,可是我也放不下,捧在手心燙著。”
“不難堪,怎麼會難堪。”
莫飛霜視線映出風霜高潔——窗外枝椏被白霜困鎖了生命,而那蒼褐的色澤更如同一種成熟的承載,載著白霜的天真與爛漫,樹枝心甘情願也義無反顧。
而白霜卻會心念枝椏為何這般冷峻拒人,宛若莫飛霜,他此時只有畏怯生出的憂戚侵襲:“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喜歡你。”
“逾白哥哥,你肯定的像假的。”
“那天你們接吻了你知道嗎?”
“我們?”
“嗯,酒吧開業那天。”
“我以為那是做夢。”
“衝動不算難堪,反而是一種情感真實的表達,欲燃的理智建立在他自身性格與成長環境之上,他也有衝動,只是壓制的也很多。”
莫飛霜將情愫交織的神情轉回,給予沈逾白空白的背影,在沈逾白的情感疏解下,他此時的緘口不談不知沉浸言辭肅穆中,還是哪般……
只見空寂良久迸發無法掩蓋的笑態,甚至愉悅由言辭之中滲出: “那好吧。”
沈逾白的擔憂也化作烏有,無可奈何莞爾笑之。而莫飛霜的快慰令他笑彎了肩膀,沈逾白明知故問道:“你在想什麼啊?”
“沒有啊。”
夾雜笑語已經深入心靈,成為慰藉的反饋。見莫飛霜心緒舒暢,沈逾白也自然歡愉許多。
沈逾白終於低眸整理起工作之事,兩人和諧無聲了良久,沈逾白被雜碎的記憶碎片敲打,悠然絮叨:“我發現你們都很喜歡躺那種椅子。”
“非常愜意,很不錯。”
“舒服就好。”
“要嗎?逾白哥哥,給你躺躺。”
“不用了,這邊比較方便我工作。”
沈逾白的拒絕又令兩人陷入緘默,莫飛霜的思忖也有機可乘:“不對,什麼叫你們?”
言辭鞭辟入裡審判沈逾白,沈逾白支稜起的是動彈不得,如芒在背令他僵硬了脊骨。
“你在外面有人了,逾白哥哥?”
“……欲燃,欲燃喜歡。”
“少騙人了,我還不瞭解他嗎。”
“想他嗎?”
“別轉移話題!還戳我的軟肋!”
沈逾白持續低垂了視線逃避,他追你逃,你插翅難飛。莫飛霜的追問逐漸加溫:“誰呀誰呀!”
“沒有誰,我隨便說的。”
“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雌雄同體。”
“江浸月啊?”
這兩者的勾連不知在於何處,就此不明灼燒,滾燙而起的是沈逾白的愕然驚詫,他們瞠目結舌對視許久。
莫飛霜神情也著實加固答案的真摯,沈逾白反問:“你的理論依據是什麼?”
“他是唯一一個不被你尊重的人。”
沈逾白被離奇的邏輯鬧得哭笑不得,也暫時無從下手解脫那將兩人禁錮的關係,力不從心。
莫飛霜卻愈加煮沸了忖度:“我感覺你們真的很奇怪,不熟悉是真的,但是又好像也不是很陌生,兩個人多少有點交集,距離又感覺進不進退不退的。”
“不熟的人本來就保持一定距離。”
“你看,‘不熟的人’,你對江浸月的用詞真的很直接,出於任何角度你都至少委婉一些。”
“那怎麼了嗎?用詞曖昧才奇怪。”
沈逾白向來直白落拓,他將愛憎分明掛在眉眼間,莫飛霜從未想過會同沈逾白做這般糾纏不休的費力爭執。
他索求答案,甚至擰著眉目,褶皺的言辭卻將情緒膨脹:“你們?……”
“沒有,別多想。”
“真的嗎?”
“嗯。”
“江浸月在這方面真的笨,他根本就不會談戀愛,不好不好。”
沈逾白由方才便沉思其中,兩句的答案澄澈乾淨,卻又被告知敷衍至極,甚至讓噤口不語接待。
“逾白哥哥。”
“嗯,確實,笨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