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不起……”

沈逾白的情緒翻雲覆雨,江浸月的致歉接踵而至。要求一個向來在細膩人際上霧裡看花的人精準涉獵,這可真是吹毛求疵。沈逾白心念著,罷了,大可不必為難了江浸月,又失落了自已。

沈逾白不過又將脾氣抖了抖:“有什麼好道歉的,你也不知道自已錯在哪了吧?”

江浸月見沈逾白深鎖的眉顏稍作舒展,所以又忍俊不禁來傳達喜悅。

兩人面面相覷的落寞不知由江浸月擊潰,還是悄無聲息緣由沈逾白。

總之這一切莫名歡脫起來。沈逾白也堆起輕愉之意,不明就裡試圖佯裝,窮於應付地撩撥劉海掩蓋情緒。

只是這頃刻間,沈逾白便將神情整頓,自若詢問:“眼睛有傷到嗎?”

江浸月回應:“應該沒有,剛才就是閃了一下。”

“頭低下來一點。”

沈逾白的指尖輕撫於江浸月的眼睛周圍,他內心是在嘲諷,但是表面依舊淡然:“抖什麼啊?”

“我害怕,你為什麼在摸口袋?”

“找個燈,太黑看不清。”

“別,我不要。”

“怕什麼,就看一下。”

江浸月這準備逃離之際,沈逾白長臂一伸便將他的脖頸撈回來,沈逾白把江浸月卡在胳膊肘下。

江浸月歡愉地笑著:“我害怕。”江浸月的害怕不折不扣,他確實不斷抖動,但是他想掰開沈逾白的手臂逃離也易如反掌,只是他順從著沈逾白,兩人突破了長此以往的界限。

沈逾白聽到江浸月歡欣的笑意,他大腦突然降溫,他們不應該這麼親密的,沈逾白又怎麼能主動把江浸月留在了懷裡。

沈逾白麵色驟變,也推開了江浸月,語氣也驟冷,“不想看算了,你自已多注意吧。”

江浸月也注意到了沈逾白的情緒變化,他卻反應靈敏,也像狗皮膏藥一樣,沈逾白不悅,那江浸月就加入撒嬌口氣,“沒不想看,你幫我看看。”

“你自已都說了沒事,有事你再找其他醫生吧,這方面我也不是專業的。”

江浸月自已扒著眼皮,湊近沈逾白,“你幫我看看。”

江浸月不斷入侵沈逾白的界限,兩人距離拉近,親嘴的馬上就要是這兩人了。

沈逾白一邊手推著江浸月,“別離這麼近。”

一邊手按著江浸月的眼周,注意江浸月的眼睛,“感覺沒什麼事。”

“你認真看了?”

“要我挖出來幫你看嗎?”

沈逾白的恐嚇讓江浸月瞬間閉嘴。

兩人之間被寂靜填充,沈逾白又開始反思自已方才為何逾越了界限,這麼不受自已控制。

江浸月卻又展開無事獻殷勤,詢問:“那需要我再看看他們在哪嗎?”

“不用……”沈逾白這收拾思緒的頃刻間,便是沒能將江浸月照看好的瞬間。

江浸月的瞳孔再一次化為碧藍色。

不過江浸月的表情瞬間陷入呆滯,瞳孔也沒有任何移動,像是死狀。

沈逾白嚴肅提問:“江浸月,你幹嘛?”

但其實江浸月看到的畫面是唇齒相依,兩人的雄性激素纏綿與共,試圖由畫面侵犯江浸月的澄澈瞳孔,在慾望與酒精之下的兩人,早已忘卻為何溫文爾雅。

沈逾白見到江浸月一動不動的樣子怕江浸月是被第一能力反噬。沈逾白搖晃著江浸月,“江浸月。”

江浸月被沈逾白拉回思緒,江浸月的瞳孔逐漸黯淡。沈逾白又蹙緊了眉頭:“你幹嘛?”

“他們在親嘴。”

沈逾白思緒忽然爆炸,他和江浸月四目相對,他們此時的對視卻透出了靦腆的意味。

沈逾白扭頭回避目光,尷尬扶著脖頸。

沈逾白:“人在什麼地方?”

江浸月:“好像……應該是在廁所。”

話語的解答應答了曖昧不清,卻莫名令沈逾白身心鬆弛。他或許早已明晰事態走向,畫上足跡和印章,卻要比於原地徘徊來得灑脫。

江浸月依舊在處理方才殘留的氣息,是無形嵌入視線,甚至揣入身心,兀自環抱表達無法疏解之意,卻難耐崩出一句:“我髒了。”

“你自已非要看。”

“這不是瞭解一下情況嘛。”

“能知道在哪個衛生間嗎?”

“廁所不是都長差不多嘛,而且忘記注意了。”

“行吧。”

沈逾白和江浸月穿過人頭攢動,走到街道上。沈逾白帶領著一片寂靜,兩人沒有對話。沈逾白也並沒有閒暇空隙,將通訊裝置拿出,是準備為衝動及時止損。

沈逾白撥通電話,他甚至沒等來沈欲燃的接聽。他猶豫是否撥通第二次時,沈逾白等來了弟弟的回電。

“喂,欲燃。”

“哥哥。”

“在哪裡呢?”

“衛生間。”

“有看到飛霜舅舅嗎?”

“有……”

“喝得酩酊大醉了吧,把舅舅帶出來吧,我們要回家了。”

“好。”

“我們在東出口。”

“好,馬上出去。”

兩人的對話冷清到沒有起伏跌宕,甚至那浮現的脈搏都是江浸月的情緒,是在孤寂之下喧囂。

江浸月依舊溫存些許心驚肉跳:“你怎麼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

“你又有什麼好臉紅的?”

“我親眼看到了!”江浸月難以平復,“你弟!以及你舅!”

沈逾白環顧四周,“小聲點,別讓別人聽到了。”

“他們幹嘛?他們談戀愛了?”

“不知道,沒有吧。”

江浸月難以理解。

“別在他們面前提這個事,就當做自已沒有見過。”

沈逾白話語敲著他的暗忖細思,問候道:“明天有去院裡嗎?”

“有,”江浸月旁溢的欣悅又肆無忌憚起來,“有什麼吩咐嗎,沈醫生?”

沈逾白不禁乜斜一頓,停頓須臾之後叮囑道:“下樓打個破傷風,你要是回去可以直接聯絡到,就自已打吧,二十四小時內打。”

“聯絡不到。”江浸月斬釘截鐵言道。

以他江少爺的能力,自已輕描淡寫一句便可以讓他人上天攬月,何況一針唾手可得的破傷風。

江浸月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晰於沈逾白心中,這睥睨不屑也隨之而來。

沈逾白不勝其煩,扔下叮囑:“不要碰酒,恢復期間的也不要碰辛辣刺激的,還有海鮮隔一段時間再吃吧,平時應該吃的也不少,先停一段。”

“好。”

江浸月這副唯命是從低姿態,如同乖犬吐舌,辜負了這偉岸高大的形象,背叛了西裝革履的正襟危坐,沈逾白長嘆一氣表示唯有無奈。

兩人從始而終未能感知時間如潺潺流水,生生不息似的週轉流逝,即使靜默無言也毫無窘迫可言,如同兩人溫存舊情似的,愜意徜徉的無聲。

江浸月的心浮氣躁被黑夜攤走,站立沈逾白身旁汲取溫潤端方,這一天的充實被沈逾白佔據,甚至不捨黑夜將其吞噬。

時間漫漫長逝,東門被服務人員開啟。莫飛霜蜷縮於沈欲燃懷中出現,雙手疊放於沈欲燃胸襟處,呼吸的勻稱舒緩在懷中縱然,似乎酣然入夢。

沈逾白輕聲問候道:“睡著了?”

沈欲燃灑落目光須臾,頃刻抬眸,直面這牽腸掛肚的人,念茲在茲於眼前,於手中,卻是捧住了悵然與不甘,低沉回應:“嗯,走也走不動了。”

沈逾白探頭詢問方才帶路的服務人員,杜絕累贅,卻留存文質彬彬:“你們這有接送服務嗎?”

“沈先生倘若是需要,是可以安排的。”侍者敬言道。

“送江少爺回去吧。”沈逾白吩咐。

“送莫飛霜就好了,我今天開車過來的。”江浸月婉拒道。

“飛霜先放你家,這樣子回去又要受冷眼。”沈逾白譬解。

“那我可以自已開車回去。”江浸月偏執而道。

“你剛才沒喝酒嗎?手沒有縫合嗎?”沈逾白又含諷帶譏回應。

“就喝了一口,縫合沒關係啊,方向盤還是能抓的。”江浸月倒有意表達自已的強勢。

“車鑰匙。”沈逾白的眼神落在旁人上,示意江浸月將車鑰匙交於突如其來的代駕。

江浸月在打壓之下將其呈遞,沈逾白輕車熟路將一切安排妥當,對著江浸月又是一句吩咐:“帶路。”

沈欲燃若隱若現將視線歸置於懷中的莫飛霜,而沈逾白的舉止泰然似乎一無所知,悠然自得陪同。

“你飛霜舅舅重嗎?”

“不重。”

“你舅舅身上毛病也挺多的,從小叛逆,受的傷也自然多,以前有段時間營養也跟不上,瘦得整個人脫相了。”

這話語沒有任何起承轉合,平淡得無法掀起絲毫波瀾,卻讓沈欲燃聽出了辛酸苦楚,盯著這睡意安然,盯出了望穿秋水的憮然。

沈欲燃的喜歡,一個青春期的喜歡似乎承載了太多沉重與繁雜,感情的澄澈在過濾之下反而成了朦朧,詞不達意,也言不由衷。

“就在這了。”

“行,把舅舅放後座吧。”

這樣松下莫飛霜,不知此後是否還能拾起這樣的牽掛。他把自已的情緒壓到底端,無人知曉,也無法問津的底端。

他連眼神留戀都不給予,走得義無反顧,堆砌的笑意安之若素,似乎方才的親熱都是逢場作戲。

沈逾白卻由這份處之泰然看著揪心:“欲燃。”

沈欲燃抬眸撞上哥哥的面容無色,沈逾白的憂戚也被藏得嚴實,兩人的佯裝都是有著默契的得天獨厚。

沈逾白以為為弟弟開了一個階梯,其實展現了自已的愛莫能助,他只好另闢蹊徑:“冷嗎?要打車回去嗎?”

“不冷,都行。”

“走回去吧。”

“走回去嗎?這也有十公里的距離。”

“先走一段,等下哥哥帶你回去。”

“哥哥累了一天了,還是不要用第二能力了。”

“沒關係,哥哥也想走走。”

沈逾白所言的散步卻非常實誠,卻是僅僅是步履運作,沈逾白等待弟弟敞開心扉的心都要涼了下來。

而倏忽間,沈欲燃提起語調:“哥哥。”沈逾白黯淡的眼眸也頃刻提亮。

沈欲燃卻別有他意:“學院已經開始考慮進修生了。”

雖然失落無情澆灌於沈逾白,但是沈逾白也認真忖度了一番言語,回應道:“現在挑選進修這麼早嗎?”

“其實早就開始了,不過猶豫不決了很久,學院就等待我一個答覆了,所以名額一直卡在我這裡,還沒流下去。”

“猶豫什麼,想留下來嗎?”

“捨不得哥哥。可是我想想,還是選擇進修吧。”

因為什麼?或許就是因為飛霜吧。

他在想什麼?他和莫飛霜有著家族牽連的關係,莫飛霜是一個混跡情場的人,所有都是一目瞭然的,他無法奢望他的情感得到回應,所以他準備私自卷著喜歡離開。

“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吧,哥哥自然尊重和支援,哥哥也會常常去看看你的。”

“嗯。”

霜降深夜,闌珊燈火。

【青佩,不好意思,和欲燃先離開了。】

【沒關係,哥哥早些休息。】

【嗯,你應該多注意,早些休息。】

訊息撂下又是深思侵襲而來,視線廣袤無邊卻讓孤寂潛滋暗長,嵌入他的心肺,將他噬入深淵。

沈逾白對沈欲燃的愛是與生俱來的,他看著弟弟呱呱墜地到學語咿呀,沈欲燃所有的傷痛苦楚都在哥哥面前透明,沈逾白記得弟弟的每一次眼淚,卻在剛才,沈逾白忽然淡忘了。

沈逾白時常覺得他們走得太近了,自已總是無法看見沈欲燃的成長痕跡,剛才卻完全展現了沈欲燃的大人模樣。沈欲燃的理智又決絕,他明白自已應該如何,懂得控制自已的情感。

而沈逾白認為自已比不上沈欲燃,沈欲燃可以把喜歡輕描淡寫,這不是貶損喜歡是淺薄的,而是他可以坦然面對感情,並且拿捏這份情愫的濃烈和熾熱。

不像沈逾白,不斷逃避,卻在逃避中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