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斌的屍體,朱六也覺得自己瘋了...可是,事到如今,還能如何?

"大哥,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的事情了...我真的是在盡力做...很盡力的做...。"

朱六走遠了。

紅蓮扶著門框,緩緩坐下,看著弟弟的屍體發呆。

弟弟...你那話兒的意思,原來是將妻兒託付給我...

你早知會死...是嗎?

紅蓮淚流滿面...

周斌的妻兒,湧出門來,泣不成聲。

...

"皇上,昨夜朱六將十三太保盡數殺死...。"

在煙霧中的嘉靖帝,沉默了半天,終於嘆息一聲:"良苦用心...也著實難為他了...。"

嘉靖帝明白了朱六的心意,他知道,朱六是殺給他看的,是在告訴他,陸炳已經不是那個有十三太保,有錦衣騎軍,有強大團結的錦衣衛的陸炳...陸炳已經不是他的威脅。

如今錦衣騎軍盡滅,錦衣衛也支離破碎,陸炳確實不是威脅了...

從頭到尾,背叛也好,殺人也好,都只是為了陸炳能活著,能活的好...

兄弟情啊...

有所觸動的嘉靖帝想了很多,回憶了很多,最終幽幽道:"由他去吧...。"

...

那晚以後,朱六不知去向,陸炳也再沒提起過朱六。

陸炳知道鐵頭之慘狀乃黑白無常所為,封城擒賊,最終將黑無常捉拿,將其凌遲於鐵頭靈前。

此時,錦衣衛已無往日只顯赫,但是因陸炳在,逐漸又團結在陸炳麾下。東廠廠督黃錦見勢不可敵,也偃旗息鼓,不敢再和錦衣衛別苗頭。

但是最終,陸炳無力救得汪直...

得知陸炳回京,胡宗憲立即對汪直下手。嘉靖帝也同時下旨:"直背華勾夷,罪逆深重,命就彼梟示。"

陸炳重掌錦衣衛後,卻木已成舟,多方打點無果,最終未能救回汪直的性命。

陸炳經受多重打擊,舊傷未愈又加新疾,眼看兄弟一個個去世,急火攻心,終於承受不住,病倒榻上。

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汪直被斬首於杭州省城宮港口。

汪直至死不求饒,臨刑前的喊冤聲:"吾何罪!吾何罪!死吾一人,恐苦兩浙百姓。"

其死後,名義上的妻子被賞給大臣之家為奴,葉宗滿和自首的王清溪戍極邊。

胡宗憲以計擒汪直功,加太子太保。

王滶得知汪直下獄後,親自動手,誅殺肢解人質夏正。

汪直所部三千餘人怒罵朝廷不足信,並誓為汪直復仇,遂散掠閩、廣地界。

夏正死訊傳來,胡宗憲親臨海邊望祭之,慟哭不已,軍將皆墮淚不能仰視。

明軍猛攻王滶,王滶帶領隊伍據險死守,死不投降。

明軍在皇帝限期攻克的逼迫下,拼命圍攻,雙方死傷無數,血染海疆。最後,海盜們突圍而逃,在福建沿海成為流寇。

後,王滶在岑港被明軍所滅。

汪直被處死後,由於群龍無首,倭寇之患又嚴重起來。

嘉靖三十九年二月,二十三日倭寇六千餘人流劫廣東潮州等處。

守臣告急。廷議認為:閩、廣二省俱鄰南海,倭寇侵犯廣中,皆以閩人為嚮導。今倭勢甚張,當令兩廣剋期誅剿。並令巡按御史劾福建撫臣縱倭貽患兩廣之罪。

同年三月十四日,為適應兩廣抗倭需要,從提督兩廣侍郎鄭綱的奏請,添設廣東惠、潮參將一員,專駐揭陽,督兵御倭。同時移潮州捕盜通判於倭寇入廣必經之要地黃岡鎮。

福建由於官府賦役剝削苛重,加以倭寇流劫各州縣,以致民困不堪,各地人民相繼奮起反抗。其中,有大埔的窖民、南灣的船民、尤溪的山民、龍巖的礦工,南靖、永定等處的流民,聲勢最大的窖民張璉等人的起事,官兵每戰輒敗。

巡撫劉燾,應接不暇,惟宰牛送給起義之民、擁眾自衛而。朝廷責其戴罪剿捕。

自此,倭寇猖獗,造反不斷,難以覆滅。

陸炳自汪直死後,身體再難有起色,臥床休養的時候越來越多。

...

嘉靖三十九年冬,北京,大雪。

陸炳半偎在床上,床前的暖爐燒得通紅,映著陸炳的半個身子。

陸炳閉著雙眼,在聆聽屋外簌簌的落雪聲。

"陸安"陸炳忽然開口,甕聲叫道。

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褐色短衫的老僕,來到床前俯身應道:"老爺..."

"把窗戶開啟"陸炳吩咐道

"這...外面風大雪大,冰冷刺骨,老爺的身體..."陸安遲疑道

"開啟!"

"..."老僕不再進言,默默的推開窗,支好。

窗外的風裹著雪,一起湧入屋內,零星的雪花在屋內盤旋,灑落在灑線繡金絲麒麟錦被上。冷風鼓動著床幃搖擺不定,屋外的寒光瞬間壓下爐火的紅光。

陸炳老矣...

花白的頭髮頭髮簡單的束在身後,卻不見一絲凌亂。按在棉被上的大手,指骨和青筋暴起,看起來蒼勁有力。

陸炳並沒有在意飄到身上的雪花,只是愣愣的看著窗外大雪飛揚,囂張的侵犯著整個世界,一片片寒光,稜角分明,彷彿在向天下宣揚著他們的不可一世。

陸炳愣愣的看著,好像在看那一幕幕的往事...

他的目光從渙散到堅毅到溫柔到有暖意到凌厲再到平靜。

他輕輕的呼了口氣,道:"陸安,拿紙筆來..."

陸炳接過老僕呈上的筆,在安置在床頭的小案上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兩行蒼勁的大字透紙入案:

"少年仗劍奪武第,腳踏烈火救上帝。

百官戰慄伏階下,高舉金瓜震廷議。

手掌飛魚懾不法,緹騎馬蹄震天下,

身兼三公又三孤,天朝唯我陸平湖"。

陸炳擲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人,挎著藥箱,推門進來,一邊抖落身上的雪,一邊笑著道:"大哥今天的精神頭不錯啊!"

"東璧!你來了。"陸炳笑著應道。

來人正是李時珍,李東璧。

也正是十三太保中的最後一位,那位醫術高超的十三弟。

李時珍微笑著,為陸炳把脈觀診,道:"養的不錯,慢慢恢復著吶。"

李時珍又給陸炳囑咐了幾句,走出了屋子。

出來房間的李時珍,眉宇間流露出濃濃的憂色。

而房間內的陸炳,也散去了強顏歡笑,眼睛裡,是化不開的哀傷。

心病難醫...

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

陸炳暴死,年五十一,贈忠誠伯,諡武惠。

...

訃告貼出,陸府掛上了白紙燈籠。

往來之人,無不唏噓。

李時珍自然也要來幫忙操辦。

他站在門口,忽然覺得有個路人有些奇怪。

他仔細看去的事情,那人卻一閃而逝。

那人熟悉的身影,讓李時珍心頭起疑。

一個念頭突然躥了出來!

李時珍忙追了上去。

過了一個拐角,那人正眺望院內,見李時珍竟追了過來,匆忙要走。

"站住!"李時珍叫出聲來,那人卻加快了步子!

"朱六!到了大哥靈前,你敢不去祭拜!"李時珍大急,靈光一閃,叫出這一句。

這句話一出口,那人站住了,然後猛地蹲下,痛哭起來。

李時珍來到那人面前,看那人蹲坐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

李時珍去拉他起來,他也不反抗。可是當他抬起頭時,卻嚇了李時珍一跳。

那人臉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刀痕,有舊傷有新傷,皮肉外翻,猙獰恐怖。

可是,作為一個醫者,李時珍還是辨認出,他正是朱六!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李時珍大驚。

朱六泣不成聲,李時珍問不出所以,讓朱六去陸府他又不去,只好帶朱六來到一處小酒館,進了包房,點了壺酒,和朱六對灌了起來。

兩人心中都抑鬱,一會便喝的大醉,李時珍也終於從朱六口中,知道了那晚最後發生的事情。

那一晚,朱六最後去見了陸炳。

兩人一言未發便打了起來。

陸炳心中含恨,自然出手沉重。

朱六本就不敵他,此時更是節節敗退。

最終,朱六被陸炳劈倒在地。

就在陸炳要取他性命之時,半塊玉佩從朱六被劈開的衣服中,掉落下來。

玉佩染血,刺痛了陸炳的心。

最終,陸炳下不去手,收刀而去。

"你走吧!隱姓埋名,不要再出現...不過...你不要死...至少在我死前,你不要死...我已經承受不住,再失去一個兄弟了...。"

正倒轉刀鋒準備資財的朱六,聽了這話,丟了繡春刀,泣不成聲。

痛徹心扉之下,朱六舉刀劃破了自己的臉,將自己砍的面目全非,再也不會被人認出來,他是朱六,是十三太保...

朱六離開京城,卻沒有離開直隸,而是在荒郊野外遊蕩,每當心痛難忍時,就舉刀在臉上劃,以此躲避心中的痛苦。

李時珍看著醉倒的朱六,嘆息一聲。

他覺得,朱六已經瘋了...

李時珍給朱六留下一包傷藥後,離開了那家酒館。

第二日,有人發現,在陸府後的最高的那棵大樹上,一面目難辨的乞丐吊死在最高的那處枝椏上面。

樹枝對著的方向,正是陸炳的靈堂...

陸府的人去檢視,一個紙包掉落地上。

李時珍撿起藥包,用手掂量,發現分量絲毫未減...

空嗟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