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圖片在我的腦海中勾勒成型,千廝門大橋上絢爛的色彩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顯眼,看著近幾十米的高度,我猛然間冷靜了不少。

我對林夢固然有恨意,但她也確實罪不至死。

此刻,我忽然有些心悸,如果說她今天原本是把我當作救命稻草來尋求幫助,那麼我所作出的舉動無疑就是一把將她的全部希望攪碎,而如果她真的選擇了跳橋,那我便是最大的罪人。

想到這裡,我趕忙對著李語涵問道:

“現在幾點了?她什麼時候給你發的訊息。”

“三點,剛剛十分鐘前發給我的,你現在過去勸興許還來得及。”

“快,走,過去看看。”

說罷,我也顧不得麻煩,一下便跳到擂臺下,隨後去前臺草草結了帳,出了門後迅速打了一輛計程車就朝著千廝門大橋的位置而去。

好在重慶的計程車師傅技術嫻熟,黃色法拉利在魔幻的山城公路上不斷疾馳,在這假期擁擠的道路上竟開得十分流暢,大約只用了二十分鐘,便從拳擊館到了橋頭的位置。

重慶不愧是國內最熱門的網紅城市,此刻雖然才是下午的三點多,卻有著不少的遊客願意頂著烈陽來一睹這座最魔幻的山城地標,橋上人來人往,顯得十分擁擠。

我和李語涵下車後,便迅速朝著橋中間的位置走去,遠遠地便看見那附近集結了不少人,從預感上告訴我,林夢就在那裡。

於是我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廢了好大力氣,終於才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擠到了最前方,果不其然,前方集結了許多的消防員和警察,正對著一個哭泣的女人不斷勸說著,但他們卻也不敢前進一步,讓出了些許距離。

林夢的臉上似乎寫滿了絕望,整個眼睛已經變得十分通紅,此刻的她已經站在橋的外圍,如果不是有種本能的存在讓她抓著橋上的欄杆,興許早已落了下去。

而在這群人中,距離她最近的便是江小菱,她正在不斷勸說著,試圖穩定住林夢即將崩潰的情緒。

“你別衝動,事情一定還有轉機,千萬不要這麼絕望,你相信我好嗎?”

江小菱的面色顯得十分焦急,但似乎起到了效果,並順勢抓住了林夢的手,繼續勸慰道:

“我當初離婚的時候,也以為天都要塌下來了,那種絕望和無助的感覺與你現在何其相似,但是後來我突然想,如果自已就這樣死了,那麼豈不是正中了那個渣男的下懷,我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並且要向他證明,離開了他我一定會過得更好。”

江小菱的聲音不大,但卻十分清晰地傳遞到了林夢的耳中,一旁的消防員見狀也瞬時對著她勸道:

“是啊,小姑娘,年紀輕輕的真的不值得,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千萬別衝動。”

“對,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問題,不論是家暴還是詐騙,都可以選擇報警的方式來解決,我們警方也一定會協助你進行調查,但一定不要拿自已的生命來開玩笑。”

警察緊接著消防員的話,順勢勸慰道。

也就在這時,周圍的人群也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猜測是林夢在情感上受到了傷害,而有的人則是幫忙一起口誅筆伐著那個所謂的渣男,但相對來說,更多的人都是在勸阻著她不要做傻事。

“可是我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他騙了我,他告訴我只要結婚就能給我最好的東西,並且給我許諾了很多地久天長的海誓山盟,可是現在這一切都破碎了,在我們過完婚假後他的真面目就開始顯露,甚至沒有任何一句話就只留給了我一張離婚協議的紙,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不過就是一場騙局,他的婚禮,包括他的家人全部都是請來的演員,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啊,現在,我身上的所有錢都被他捲走了。”

林夢的哭聲再次響起,也直到此刻,我才從她的講述中弄清了那次婚禮的真相,也就是說,在林夢和我失聯的那一年裡,有一個人是真真切切地騙了她,並且也在無形之中破壞了我和她的感情。

“而且,就因為這件事,我的前男友也放棄了我,我只覺得自已真的好對不起他,自已真的好傻啊,為什麼會聽信那樣一個騙子的話,辜負了別人對我的感情。”

林夢繼續哭著,而後整個人的身體竟止不住地開始顫抖。

好在江小菱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有些脫力的手腕,而後那名消防員似乎看到了機會便準備上前解救,但林夢卻在此刻歇斯底里地叫道:

“別過來,再過來一步我就跳下去。”

說著,整個人的身子竟開始傾斜,就要朝下面倒去。

消防員見狀,趕忙止住了自已的腳步,而後警察也反應過來,迅速與林夢拉開距離,繼續安撫著她破碎的情緒,此刻,唯一與林夢還有接觸的,便只剩下江小菱一個人。

見情況已經如此危急,我終於從人前邁開一步,朝著林夢走去,此刻,我知道,也許唯一能夠救下她的人,便只有我了。

也就在同一時刻,李語涵從旁邊繞開,以一個不經意的角度朝著江小菱的位置摸索了過去。

林夢在看到我的那一剎那,情緒終於有了些許緩和,隨後聲淚俱下地說道:

“你終於還是來了。”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地,周圍圍觀的人群瞬時爆發出一陣噓聲,不斷議論著什麼,就連周圍的警察和消防員看我的眼神也充滿了別樣的意味。

顯然,他們是把我當成了那個拋棄林夢的渣男。

但此刻,我卻無暇和眾人解釋,只能儘量放緩語氣道:

“你先別衝動,先上來,我們慢慢說,無論如何都不能用生命來開玩笑。”

“那你還愛我嗎?”

然而卻令我有些沒想到的,林夢當著橋上所有人的面對我發出了直擊靈魂的拷問。

伴隨著她一語丟擲,圍觀的眾人都將目光不約而同地放在了我的身上,但大多數的眼裡都充滿了敵意,甚至有不少人已經開始對我進行了批判和人身攻擊。

“愛。”

情急之下,我只能咬著牙說出這個很是違心的回答,隨後,見她眼裡有了動容,我終於邁開腿朝著林夢走去,對她伸出了自已的手。

也就在此刻,林夢終於罕見地露出了笑容,整個人的情緒也緩和不少,隨即也伸著手朝我遞來,而一旁的江小菱見狀,也放開了她拉住的另一隻手。

此時,她的情緒終於完全穩定了下來。

眾人的注視下,林夢終於扶著欄杆將另一隻手緩緩朝著我伸來,同一時刻,不論是江小菱還是李語涵,都鬆了一大口氣,就連一旁的警察面色都有了些許的緩和。

然而就當所有人都以為林夢能拉著我的手退離死亡的邊緣時,她卻在觸碰到我的那一剎那猛然收回,隨後歇斯底里地對著我吼道:

“不,你不愛我,你剛剛明明就要動手打我,如果不是她,我真的就要被你打死了,你已經不愛我了,你為什麼還要騙我?”

“不,不是這樣的。”

我奮力地想要解釋,並趕忙伸出手想將她拽住,卻就在下一刻,她只留給了我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

“樊鋅,我恨你。”

隨著她話音落下,整個人的身體猛地從橋上傾斜下去,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當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林夢已經墜了下去。

剎那間,橋上陷入了一瞬間的寂靜,幾秒後,只留下一聲大大的水面撞擊聲。

“救人!”

反應過來的消防員迅速大聲吼道,而後便朝著橋頭的另一處飛奔而去,我忽感覺自已的世界已經陷入了一陣空白之中,周圍的嘈雜動盪不安,我卻聽不見任何一點聲音,隨後整個人便無力地朝橋面上癱倒下去。

好在即將落地的剎那,一旁的李語涵扶住了我。

“渣男,抓起來,這種背叛婚姻的騙子就該終生監禁。”

“對,一個無辜的女孩就這樣跳了河,這種人必須要付出應有的代價,怎麼不去陪葬。”

“我剛剛都聽到了,女孩說他打人,明顯是有家暴傾向,這種人留著也是個禍害。”

“這就是故意殺人,明明剛剛那女孩都要救回來了,他偏要去橫插一槓才導致的跳河,一定不能放過他。”

周圍謾罵的聲音已經快要把我淹沒,群眾的憤怒似乎到達了極點,他們都將積壓已久的怨氣全部一股腦地撒在了我的身上,卻都幾乎沒有人去關注林夢此刻的死活。

李語涵和周圍的警察奮力幫我阻攔著橋上的民眾,一旁的江小菱也在人前解釋著我只是前男友而不是那個前夫,但卻並沒有人願意聽,此刻,事實的真相已變得模糊,對這些吃瓜群眾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用來背鍋的替罪羊,否則對不起他們在這裡圍觀已久。

猛然間,我只感覺自已的眼前一黑,似乎是大腦受到了撞擊,而後便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的床上,腦袋一陣疼痛,嘗試著想要站起身,卻發現根本無力可使。

“別動,你剛剛腦袋都流血了,才包紮好。”

李語涵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吃力地仰起頭,才發現周圍站著許多的人,李語涵和江小菱都在,邵衛不知何時也趕了過來,甚至就連桶子也在。

同時在他們的後方還站著一個護士和警察。

“林夢呢,怎麼樣了她,現在在哪裡?”

回想起暈倒前發生的一切,我急忙起身,慌忙問道。

“她被橋下釣魚的人給救了,好在送醫及時,目前沒啥太大問題,你先調養好自已再關心她的事。”

邵衛緊皺著眉頭,對我說道。

“這真是個損人不利已的狗女人,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媽的橋上的那些人也都是群不長腦子的東西,你們警察到底在幹什麼?就這樣任人動手不管嗎?”

桶子的聲音顯得極為剛悍,似乎在壓抑著自已的憤怒。

一旁的警察也在此時露出了很難看的神色,而後只能來到我的床邊,對著我說道:

“這件事確實有我們的一部分責任,沒有管住橋上的群眾,但鑑於你和這件事的當事人有一定的關係,所以還請配合一下我的調查並交代一下前因後果,這是局裡下達的指示。”

“行。”

看著面前的警察,我還是應了下來,隨後簡單複述了一下事情的全部經過,直到他做完筆錄從病房離開,整件事才算完整結束。

而後,房間內便陷入了久久的寂靜,護士簡單交代了一下護理事項便離開了,只留下我們五人沉默著。

“先吃點東西。”

李語涵從我身旁的櫃子上開啟一盒稀飯,隨後輕輕攪拌著,用勺子喂著我,一口食物下肚,乾渴的口腔也緩和了許多,而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窗外已經天黑了。

“現在幾點了?”

“已經晚上九點了。”

江小菱露出了複雜的眼神,隨之說道,我看著面前站著的這個僅有三面之緣的人不禁感到有些意外,畢竟她沒有理由要在這裡陪著我,然而正當我想說話的時候,她繼續道:

“我不走,是因為看你可憐,不過從你白天在這件事中的表現來看,你還是個挺有大局觀有擔當的男人,這倒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最剛開始不是還在幫林夢說話嗎?”

我翻了個白眼,回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幕。

“幫她是幫她,評價你是評價你,這兩者並不衝突,不過透過這件事,我覺得她似乎也不是那麼值得我去幫,因為她真的不算是一個理智的女人。”

“這是你唯一說的正確的話。”

我罕見地笑了笑,卻不料一口稀飯嗆到了氣管裡,整個人只能弓著身子不斷咳嗽著。

“慢點吃。”

李語涵十分溫柔地幫我拍著後背,略微過了幾分鐘,我終於才緩解過來。

“有事聯絡我,你的微信剛剛我媽推給我了,你現在的主治醫師是我在重大醫學院的同學,這兩天好好療養,有什麼問題聯絡我就行。”

說罷,江小菱便從病房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