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巢池於溫聞,是師兄,也是半個師尊。

她那時還小,全無被無道子領回宗門時的記憶,她能回憶起的具體事情的開端都是與顧巢池一起。顧巢池那時也不大,揹著比人高的劍,牽著她一步一步走上宗門前的石階。也是師兄帶著她握住她的第一把劍,一步一步走向劍途。

此刻對於溫聞來說,已是五年有餘未見顧巢池了,不免有些侷促,在顧巢池喚了她一聲後,才恍然回神。匆匆低下頭,加快步伐走到顧巢池跟前,卻不敢看他,只低頭看著窗沿,輕輕喚了聲:

“師兄。”

半晌未等到回應,便悄悄抬起眼。

此時外面已過酉時,陽光西斜,早已進不了屋內,室內尚未點燈,師兄半邊臉隱在陰影中。溫聞抬眼與顧巢池目光對上,師兄只有一邊明亮的臉顯得有點冷硬,光亮映在英挺的輪廓上,宛若神祇,眉下是極黑且明亮的眼睛,但那雙眸今日竟不復往常的冷峻,此刻正溫和地看著她。

溫聞不由地屏住呼吸。

師兄真好看。

而對於顧巢池來說,再見溫聞實際上已是隔世。

他看著溫聞,試圖回想上一世她十九歲時是否也是此番模樣。哦,忘記了,他當時早早外出礪劍,等突破後再回宗時,溫聞早已離開宗門。而最近一次相見竟已是陣前交戰。

那時她孤身站在如潮水般的混沌異獸陣前,身後是暗影般蠢蠢欲動的魑魅魍魎,整個畫面顯得非常妖異。那時溫聞握著劍歪著頭直視著他,眼神依舊專注,只是已無清醒神智,淺棕瞳孔中盡是冷漠和寒意……一張嘴卻說出那句讓他震斷心神的話:

“師兄,我們做道侶可好。”

一回想,竟又差點壓不住胸中激盪的血氣,顧巢池心底苦笑,這無情道怕是再也練不得了。

看見師兄變化的臉色,溫聞回過神,急忙扶住顧巢池的手臂:“師兄,你還好嗎?是哪裡不舒服嗎?你怎麼不在床上躺著,我扶你過去……”說著就扶著顧巢池往床榻邊走去。

顧巢池未回應,只隨溫聞在床上坐下,閉上雙眼調息。片刻後,顧巢池好不容易壓下喉中湧上的血腥味,復再睜開眼,看向溫聞。

溫聞正蹲在他身旁,手中還緊緊握著他的手臂,淺淺的溫度絲絲縷縷傳來。

“沒事。不用擔心。”顧巢池又道:“調息幾日便好。”

溫聞又仔仔細細望了望顧巢池的臉色,見確實恢復了點紅潤,便鬆開顧巢池的手臂,在一旁正色道:“師兄,你一定要好好調息,不要下床了,有什麼需要我給你送來。”

顧巢池抬手按了按溫聞的髮髻,沒有反駁她。又仔細觀她靈氣充盈,隱有突破之兆,便放下手岔開話題:“剛剛師父已告知我現如今已過去五年。看來你這五年是有好好修煉的。”

溫聞被顧巢池按住她髮髻的手嚇了一跳,聽到這話,不由又低下頭,嘴角翹了翹。心中竊喜,師兄還從未這樣誇獎過我。高興著高興著發現師兄卻不再說話,又不由去問:“師兄。師父他一直不肯告訴我當時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們會,為什麼當時你的劍會突然出現,還有為什麼……”

顧巢池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知道真相對於溫聞來說定是極難接受,還易損道心。既然前世過往種種都將翻篇重新來過,那她知不知曉真相便也無關緊要了。更何況他已下定決心不再讓她重走老路,於是他便半真半假地說道:

“是因為那本《混沌論》。那本是混沌的產物,面世即意味著災難的降臨。”

溫聞聽到這話,一雙眸子盯著顧巢池,睜越發大了。

顧巢池實在抵不住溫聞極盛的目光,扭過頭,繼續道:“當時察覺到危險,淳鈞劍自發攻擊那本劍譜,並展開域,將大家和劍譜一併封住。”

“不對。那為什麼我會飛出淳鈞劍的域,沒有跟你們一起在域中被封住。”

顧巢池搖搖頭:“我也不知……許是你修為不夠吧。淳鈞劍為了保護你……”

好吧。這個解釋她確實無法反駁,誰叫她確實在其中修為最差。雖然按師父的奇怪規定,她以年齡的優勢佔了一個師姐的身份,但師弟俞滌非的修為確實比她高。

溫聞洩了氣,暗自下定決心定要好好修煉,不想讓自己和師門都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

“那那本《混沌論》呢?!還有師兄,你的淳鈞劍呢?當日師父醒時,我並未發現你的劍,師姐和師弟的劍都還在。”溫聞反應過來,自師父清醒後,就未見到什麼所謂的劍譜,又噼裡啪啦問了一些問題。

“還有,師父告訴我,他不練劍了……他要去煉器。”溫聞說到此,頗有些委屈。

“師父已收起來了,放心,他會處理的。”顧巢池頓了頓:“淳鈞劍當時與《混沌論》對上一番後,便碎了。”看溫聞睜大的雙眼難掩難過和內疚,他還是寬慰道:“無妨,師父已經說要幫我再尋一把好劍。”

“哦。”溫聞還是很難過,但是也不想拿心中的煩悶再煩擾師兄。

見溫聞終不再問,顧巢池鬆了一口氣。

看著屋內實在是太暗了,溫聞立起身去點燈。點完燈卻不知該做何事,也不知該說什麼,又拿手指去撥燈芯。

顧巢池察覺溫聞的不自然。本想再與溫聞多待一會兒,但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且又怕溫聞問出什麼他難以回答的問題。

當燈芯又一次被溫聞差點撥的熄滅後,顧巢池終是道:“去吧。”

“去看看水千帆和俞滌非怎麼樣。”

“啊?!”溫聞正在悄咪咪地關注顧巢池,冷不丁地被顧巢池下了逐客令,還以為師兄煩她了。

只得站起身,弱弱道:“好吧。師兄。那你早點休息。”

溫聞放輕手腳退出屋子,又輕輕關上門,然後才轉身離去。

顧巢池看見溫聞身影消失在門後,重新盤起腿,引靈氣入體。雖然無法修無情道了,也暫時無法使劍氣,但還是必須趕緊恢復修為。好在重修跟初修不一樣,過程會更為順暢,至於擇道,到元嬰時再想吧。

**

師兄的醒來,當年昏迷真相的得知,溫聞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了,現在走的特別輕快。現在就等師姐和師弟的醒來,大家還如往常一樣練練劍,早點去把試劍榜的名次拿下來,她也早點去試劍榜看看她現在到底能到什麼位置。

能趕上師兄嗎?溫聞不禁憧憬。想法一出又趕緊打住,想什麼呢!

師兄可是元嬰下第一人,連那把寒氣逼人的淳鈞劍都位列試劍榜中的名劍榜第八,前八位都是元嬰以上修士的本命劍,溫聞驕傲的不行!那可是她的師兄啊!可惜現在純鈞劍竟碎了,師兄沒有劍可怎麼辦啊。

溫聞又突然喪氣極了。

待看望了師姐和師弟,幫他們用清潔訣整理了下,回到了廚房,準備給師兄和師父都烤點靈薯,這可是她練劍後好不容易找到的。

剛走到廚房外,就發現無道子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師父!”

無道子嚇了一跳,趕緊摸摸心口“死丫頭!”

溫聞每每看見無道子這些不符合元嬰期第一美人的言行,總會有非常大的拉扯感。雖然她也識人不多,常年身居山中,但也總會在附近其他宗門看見各式各樣的修真界美人。不管是男是女,但就沒有無道子這樣式的。

真不知道火掌門怎麼看中他的,難道僅僅是因為皮囊?

想到此,口中便大逆不道地問出來了:“師父,你與火掌門是如何相識的?”

無道子口中本還在罵罵咧咧,一聽這話,被口水嗆得猛咳一陣。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無道子心虛地直眨眼:“我來看看有沒有吃的。”

溫聞懶得理他了,繞過他將懷中靈薯丟進火塘中。

“孽徒!”無道子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來幹嘛,拂袖怒走。還未走遠,便聽到溫聞在後面喊:“師父!火掌門做我師孃我是願意的,想必師兄們應該也無意見!”

無道子一個踉蹌,飛一般地逃離了。

溫聞坐在火塘前樂不可支。逗逗無道子,心裡暢快了些。

待靈薯快要烤好了,溫聞正拿著燒火棍掏靈薯,突然眼前飛來一隻靈蝶。

靈蝶漸漸眼前消散,留下一行字:

‘明日辰時,到為師院中,擇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