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荊珩將茶壺“嘭”的砸在桌子上:“這邊格薩才剛消停,南疆又怎麼了。”

“你冷靜點,先別那麼衝動。”上官晏“嘖”了一聲,險些被水濺到:“就是因為你人不在京都,戎狄才敢放肆。”

他整理了下衣袍,確認了他風塵僕僕的長衫沒遭受這無妄之災後才道:“三個月前,戎狄以丟了羊為藉口要越過國境找羊。”

荊珩不以為然:“這什麼離譜的理由?”

“是啊,所以當時江州總兵梁成就拒絕了。但戎狄說,那羊可是他們部的神羊,極其重要,所以就讓梁成留意著,一旦發現,就立即告訴他們。”

荊珩認真聽著:“然後呢?”

上官晏依舊用他那不急不緩的嗓音道:“梁成自然是應下了,可過了半個月,戎狄突然帶著兩千士兵來到江州城門下,喊話說他們有人看到那個離譜的神羊被江州百姓吃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所以梁成當即就覺察出戎狄的心思了,召集兵馬好歹是守住了江州。”他將手裡的扇子輕輕一捻,扇子當即就轉出了個漂亮的曲線,“但好景不長,江州兵馬不足,糧草也短缺,梁成守城的經驗不算足,能守一個月已經是極限了。”

“江州淪陷後戎狄上書給皇上,藉口說他們一定要為他們那隻羊報仇,江州已經是他們的了,他們會一路攻進皇宮,讓皇上在皇宮裡好好等著。”

荊珩神色如常,內心卻已經是怒氣填胸了:“這也太囂張了,戎狄是欺我國家無人嗎?”

“這一番話當即就給皇上氣病了,朝中竟還有部分官員想要求和。”

他握緊了手裡的杯子,控制住自己的聲音,“那皇上呢?”

“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喜怒無常,讓別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這麼長時間了,皇上還是態度不明……但我猜測,皇上應該是更偏向求和。”

荊珩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踱步至窗旁,希望藉著窗外的景色舒舒心:“都讓人打到家門口了,還求和?”

荊珩的這番變化上官晏自然全都看在眼裡,但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我朝多年來重文輕武,堪當大任的武將本就不多,再加上剛與格薩打完仗,軍資儲備更加緊缺,如果這場仗一定要打,先不論輸贏,那必定是損失慘重。”

“贏則罷了,若是打了敗仗,那周圍的幾個州也保不住,受苦的百姓就更多了。”

荊珩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皇上想犧牲江州?可江州的百姓呢?”

“梁成覺察到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就已經讓江州百姓撤退了,大部分百姓還是活下來了。”

荊珩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這也許算件幸事了:“這事還是得從長計議……梁成他……好好安葬吧。”

上官晏從桌子上下來,他本來就擔心把客棧的桌子壓壞,把大部分的重量都壓在支撐在地的腳上。

他緩緩走到窗前,與荊珩並肩站著,才看到窗外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落下了點點雪花:“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了。梁成沒死。”

外面的雪並不大,上官晏抬手伸到窗外好久,才接到那麼一兩片雪花,可是很快就化的消失不見了,他遺憾的收回手,揉了揉剛剛雪花落下的手心。

荊珩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什麼?”

荊珩曾與梁成打過交道,他這人正直剛強,忠君愛國,以荊珩對梁成的瞭解,他若活著,一定會拼死守城至最後一刻,是必然不可能臨陣脫逃,棄城逃亡的。

“梁成回了京都。”上官晏道:“未經詔令私自回京乃是大罪。梁成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面見皇上,質問皇上為何讓他退兵回京,將江州拱手讓人。”

上官晏此時都不用看,就知道身旁站著的這個人現在是個什麼表情。

先不說這事情的真假,哪怕就是謠言,無論是梁成回京還是皇上下旨退兵,對於他荊珩來說都過於離譜了。

他打量著窗外綿延的山脈,最遠處的山霧濛濛的,叫人看不真面貌,“那時在場的人都以為他瘋了,在說胡話,因為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江州出事了。直到他在大殿上將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我們才知道,從戎狄兵臨城下時他就已經上書朝廷了,可就像石沉大海般沒有迴音。他唯一一次收到朝廷的詔令竟是讓他退兵。”

“就連皇上也震驚了,因為皇上這三個月從未見到過有關江州的奏章,更沒有下過讓他退兵的令。”

荊珩眼睛眨也沒眨,極力吸收著這麼龐大的資訊:“你的意思是說……”

上官晏看向他,認真的道:“如果梁成只發了一封,那有可能是偶然。但十三封摺子全被壓了下來,那絕對是必然。這麼大的事能壓下這麼久,直到江州失守,還敢傳假旨意,背後之人一定不簡單。”

荊珩問道:“這事都有誰知道?”

“當天只有太子,翊王,國公蕭厲沉,還有我爹在。皇上封鎖了訊息,不過我覺得沒什麼用,該知道的人總會知道的。”

荊珩點點頭,索性訊息不至於傳到民間,引起更大的慌亂,至少都是皇親國戚,這種禍國殃民的事應該還不至於往外說。

荊珩花了好長時間才捋順其中的關係,問道“那梁成現在人在哪?”

上官晏耐心等著他發問,像是準備好答案般道,“梁成自然不可能放回去,現在人在大理寺關著呢。不過你放心,這麼大的事還沒弄明白呢,皇上暫時還不會對他用刑,對外只說了他私自回京被押入大理寺候審。”

荊珩道:“這事遲早壓不住。”

“能壓一時是一時。”

“等等……”荊珩一頓,“不是封鎖訊息嗎?你把這事告訴我是怎麼個意思?”

上官晏開啟他那把灑金絹布扇子,又變成了個無所事事的富家少爺,彷彿剛剛分析朝廷局勢的人不是他:“反正你回京皇上也是要告訴你的,這種複雜事又指望不上我。我也就當個傳話的,你這一路上也好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這要我說就踏平了戎狄,讓他們去好好找找那隻離譜的羊。”荊珩喝了口已然有些涼的茶水,“但我又不能做這個主,還是得看皇上的心思。”

“好了,正事談完了。”他手中扇子一晃,“這些破事留給你自己頭疼去吧。”

上官晏又道:“對了,等會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荊珩點點頭,似是確認了上官晏沒有其他要緊事了,便道:“文朝兄,聽說你一路上都跑死兩匹馬了,可見有多累了,快去休息吧。”

“我不累!”上官晏坐了下來,“你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了,不如敘敘舊?”

荊珩拽起他,將他往門外推,就要關上房門:“你累了,快去休息吧。你看這也沒有好景好酒,改日,改日你我回京再敘。”

荊珩“嘭——”的一聲關上了門,毫不留情。

空氣瞬間變的安靜了……

上官晏僵在門外與緊閉的房門大眼瞪小眼,似乎難以接受荊珩這個過河拆橋的事實。

在心裡把荊珩罵了一萬遍後,他裝作冷靜的左右環視了一圈,舒了口氣,幸好周圍沒有人。

他整理了一下剛剛推搡中亂了的頭髮和衣袍,自信的甩開摺扇,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