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家世代習武,從綏朝建國起就是肱股之臣,在眾多文武官員中地位頗高。

在這麼個環境出生,荊珩的成長過程中少不了眾人的關注,就連街頭擺攤賣早點的老伯都能大言不慚的說:荊小將軍是他看著長大的。

荊珩天資聰慧,學什麼都很快,十四歲就已經讀遍所有可讀的兵書了。

此次戰爭,荊珩不僅僅是為了替父出征,除此之外,皇上許諾在此戰大捷後將會為他賜婚。

少年英才,在人生風光得意之時又逢人間三大喜事之一,也不失為一件美談。

在夜曉白得到的資訊中,回京後穆文帝會將蕭蓉許配給他。

國公府二小姐蕭蓉,生的極為貌美,溫婉賢良,好名聲傳遍了整個京都。

人人都覺得兩人極為相配,那個人也這麼覺得,所以縱使她心裡一直記掛著荊珩,卻還是在他大婚之日送上了一份賀禮。

夜曉白思來想去,荊珩最後是死在戰場上的,沒過幾月,皇宮就被圍攻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一種想法轉瞬即逝,若是有人與他國暗中勾結,也不無可能。

夜曉白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但又無法放下這種可能性不去想。

若真是這樣,那必然是個位高權重之人。

雖說不一定是國公家,但夜曉白既然答應了那個人,就無法讓荊珩冒這個險。

日落西山,給前行的道路撒上一層暗黃色的光芒,一行人行至虞州,見天色已暗,便決定在此借宿一晚。

荊珩包下了一整個客棧,將最好的兩間上房給了夜曉白和南竹。

夜曉白挪到牆邊,隔著牆有規律的輕敲了幾下,不多時隔壁就有了回應。很快,就有人推開了夜曉白的房門。

客棧年頭有些長,儘管南竹很是緩慢小心,門閂還是發出了“吱呀”一聲。

夜傾墨上前將門鎖上,她指了指桌邊的椅子示意南竹:“坐。”

她拿出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昏暗的火苗照著兩個人。

有些事情,夜曉白覺得還是應該先弄明白。

她委婉的問:“南竹,你覺不覺得……我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嗎?”

“沒覺得啊,小姐不就是小姐嗎?”

夜曉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來自己沒有露餡,這時南竹又道:“只是有一點南竹覺得奇怪。”

夜曉白的心又吊了起來:“什麼?”

“就還是啊,我就是想不明白,小姐以前這麼避著荊將軍,這次怎麼就非要找機會見他啊?”

這件事的原因可能也就只有夜曉白知道了,她是為了找機會進入這未來十年動盪不安的朝局,但她不能說。

“沒什麼,就是感覺……主動爭取總比藏著掖著好。”

南竹小聲嘀咕著:“小姐之前也是這麼說的,不想回答就不說嘛,還非要問……”

“你說什麼?”

南竹見狀,立刻低頭承認錯誤:“我錯了小姐……”

她之前也是這麼說的?是恰巧想到一塊去了還是……

夜曉白沒理會的道歉:“南竹,去幫我打盆水來。快點。”

南竹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起身去了。

她剛開啟門就看見了倚在門口的荊珩道:“這麼晚了,姑娘這是要幹什麼去?”

南竹道:“我家姑娘要洗漱後歇下了,公子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來提醒二位姑娘一聲,這間客棧被我的弟兄們守的很嚴,只要兩位不外出,是絕對沒有危險的,還請二位安心。”

夜曉白在屋內道:“多謝公子,辛苦了。”

“應該的。”說罷,荊珩就下了樓。

“小姐……”

夜曉白示意她接著去燒水,自己卻犯起了愁。

荊珩什麼時候來的,他聽到了多少,這些都是個問題。不過她仔細想了想,她和南竹也沒說什麼別的事情,聽到了也無妨。

南竹取來水後夜曉白便讓她回去歇著了,她一個人緩緩走進木架上的銅水盆,水中她的倒影漸漸浮現出來。

果然與自己的容顏一模一樣,夜曉白倒吸一口涼氣,險些打翻了銅盆,驚擾了門外的守夜計程車兵:“白姑娘,您還好嗎?”

夜曉白緩了緩神,咳了兩下,雙手抓緊了銅盆,回道:“沒事,剛剛險些打翻了茶盞。”

門外士兵回道:“那您有需要就叫我們。”

門外聲音消失,夜曉白重新打量起水中的倒影,一時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還是夢裡的那個人,與自己容貌相同,可那清冷的眼眸卻不是她所擁有的。

疼痛喚回了夜曉白的意識,這時她才發現雙手已有兩道血痕,正漸漸往外滲血。

她這才緩緩放鬆,用懷裡的絲巾簡單包紮了一下。

燈火晦暗難明,夜曉白不知怎的就枕在桌上睡著了,在夢裡她又見到了那個人。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著裝,與那次別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人主動走了過來,將她二十六年的記憶全部給了夜曉白。

她跟夜曉白道:“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只能幫你最後一次了,快醒過來吧,下次不能再這麼不小心了……”

夜曉白還有很多話想問她,卻覺得頭越來越痛,已經沒辦法顧得上其他,只在想,原來夢裡也是有痛覺的嗎?

忽然驚醒,夜曉白彷彿從真空重新回到了空氣中,大口喘著氣,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浸溼了,就這麼粘在身上,風從不知什麼時候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很冷,但此時卻讓夜曉白覺得異常安心。

不屬於她的記憶像電影般在她腦海裡不斷閃過……

一代王朝從繁榮走向滅亡,一位公主悲慘的一生,這一切好像都具象化了。

夜曉白想給自己倒一杯水喝,這時她才發現,手上原本雪白的帕子被血染得殷紅一片,已經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這時她才明白什麼叫做“幫她最後一次”,如果夜曉白不醒,那麼她的血流乾的時間絕對比明天太陽昇起的時間短。

這一夜註定不是個平安夜,夜曉白和南竹客房間的牆再次被叩響。

聲音不大,可隔壁的南竹卻聽到了。

與上次不一樣,這次南竹關了門後很快走到夜曉白的身邊,還沒等夜曉白開口,就發現了她手上的傷:“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被銅盆劃了一下,本來以為沒什麼大事,卻一直流血流到了現在。”

南竹輕輕拆開了夜曉白兩手上的絲巾,從懷中拿出隨身帶著的金瘡藥給她上藥:“這傷口不深,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去查查吧,我想我的恢復能力還沒有這麼差,一個小口子,流血到現在。”

“好。”南竹應下了,隨後又擔憂道,“也不知道我們帶的藥有沒有用,要是被少爺知道了……”

夜曉白急忙打斷她:“你可別告訴他,他知道了又要數落我了。”

“您怕數落現在還能在這啊?”

夜曉白安慰她:“這藥可是哥哥費了好大勁才得到的,能解這世間的大多數毒,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