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秋走在路上,心事重重。

師傅的死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兩人親如父子,行事均先為對方考慮卻又不想讓對方知道。

殺宋強三人倒沒有太多心理負擔。這些人沒事就會對他找碴取樂,忍耐總是有限度的。象他們這些沒怎麼出過山的弟子,整天在門派裡除了練功就是練功,血氣方剛地要找事洩。可惜他們卻以欺負人取樂,可見內心品行並不好。

如果他們不來殺沙秋,沙秋也不會要殺他們。

對於這三個死人,沙秋沒有掛在心上。他想的是回到家見到父母,自己應該有什麼表現?痛哭、還是高興?至少現在心中,什麼都沒有。

按照師傅的說法,三歲時父母遇到師傅,就將他交給師傅帶上山。做父母的為什麼這麼狠心,把自己的孩子給別人?沙秋無法理解。

師傅說當時看他父母的樣子,肯定有難言之隱,讓他不必亂想。可沙秋偶爾總會有此疑問。羅天派的規定,不出師之前是不允許獨立下山的。就算跟隨師傅或實力高的師兄們下山,次數也不會多。

以沙秋斷木的實力,在江湖上只能勉強自保而已。門派向來要求嚴格,想獨自下山最少也要有開碑裂石的實力。

現在的沙秋,被迫退出山門,開始獨自行走江湖。他打算先回家,在家裡練到開碑之力再做新打算。

閒聊之時,師傅曾經說些江湖行走的心得。最重要的兩個字,低調。最堅守的兩個字,本心。

何謂低調?象沙秋現在走路就是低調。走路要走路邊,不可大搖大擺走中間。這樣即使後面有奔馬,也不容易撞到。更不會讓人以為你霸道。

所以此時沙秋聽到後面馬蹄聲急,只需回頭察看,不需要再躲到路邊,因為他本來就在路邊。

一匹馬狂奔而至,單看那馬的高矮身形,沙秋猜想應該只是匹普通的馬。但見馬肚子兩旁各有一隻腳,卻看不到騎馬的人。沙秋不免心生奇怪,暗中戒備地握緊腰間的劍。

那馬從沙秋身邊呼嘯而過,沙秋看到騎馬的人伏在馬脖子上,似乎已經昏迷。

“這樣騎馬?可千萬別掉下來,否則摔死都有可能。”沙秋揮揮臉前飛揚的塵土說。

也不知沙秋是不是烏鴉嘴,話才說完,那騎馬的人就摔下馬來。幸好腳沒掛著馬蹬,否則不摔死也會被拖死。

馬兒似乎也知道背上沒人,跑出去不遠後停下來,在路邊找草吃。

沙秋猶豫後才慢慢走上前,來到那人身邊。這人一身白色勁裝,臉朝下伏在地上。沙秋叫喊兩聲,沒見反應,只得伸手將對方翻過來。

竟是個美貌女子。雖然臉上有些幹血跡和泥土,可是仍然無法掩蓋她姣好的面容。

“姑娘,姑娘,你醒醒。”

看到女子沒反應,沙秋只好將對方抱到樹蔭下,拿出水袋給她喂水。或許喝了水的原因,女子終於慢慢睜開雙眸。

沙秋感覺就象眼前即將枯萎的花朵,在甘泉澆灌下慢慢重新綻放,一下子有了嬌豔的色彩。

“你是誰?”女子緊張地問。

“沙秋。”沙秋解釋:“你從馬上摔下來,剛才給你喝了些水。沒做別的。”

女子臉還是變紅。既然她從馬上摔下來,就不可能自己來到樹下。這個傢伙,怎麼能這樣。可是沙秋的做法在於救人,樹蔭裡肯定比太陽下要好。

“我去把你的馬牽來。”沙秋也想到女子為什麼會臉紅,就找了個藉口離開。未經同意就抱她,確有不妥。

等馬牽回來時,女子已經調整位置坐好。“謝謝你救了我。”

“舉手之勞。如果沒什麼事,在下先行告辭。”

聽到沙秋的話,女子似乎欲言又止。

“姑娘有什麼話不防直言,在下有能力幫忙,不會推辭。”

女子先是猶豫,然後鼓足勇氣害羞地說:“不知沙少俠可是有急事趕路?”

“倒是沒有什麼要緊事。”

“我……受傷較重,一個人恐難行走。不知……不知少俠可否耽擱些日子,讓我跟隨少俠慢行,等傷勢好後再作打算?如果少俠為難,就算了。”

女子扭扭捏捏終於把求人的事情說完,臉也羞得如紅霞般誘人。只能把頭埋得很低,不好意思讓沙秋看到。

本心,沙秋決定幫她。回想到當初在羅天派,如果師傅有人幫忙,或許就不需要自盡。

按女子說的做,幫她扶上馬後,沙秋牽著馬往前走。

女子叫東鶇,年紀比沙秋大,讓沙秋稱她“東姐姐”,她則稱呼沙秋為“秋弟”。

東鶇出來闖蕩江湖,沒想到遇到幾個強盜。她被強盜打傷,丟了行李騎著馬一路狂奔。在逃跑途中,東鶇不時對那些強盜放暗器。

她一路不停拍馬逃跑,什麼時候擺脫強盜也不清楚。跑著跑著就失去知覺,醒來的時候現自己坐在樹下,面前站著沙秋。

“秋弟,你倒是好眼緣。雖不是很英俊,看起來卻也不象惡人。”這是東鶇對沙秋的評價。

不象惡人嗎?或許吧,沙秋心想。

一路行來,為節省銀兩,住店時沙秋本想只要一間房,自己去睡馬廄。害怕東鶇誤會他,他還和東鶇說明。

誰想東鶇不僅通情達理,還有江湖兒女的豪爽。她的錢財丟給強盜,怎麼還好意思讓沙秋睡馬廄,就讓沙秋也一起住房裡。

只不過東鶇睡床,沙秋伏案而睡。

君子不可趁人之危,沙秋不想因此壞東鶇的名聲。東鶇反說,如果半夜傷勢作,或者有歹人潛入,誰來照顧她保護她?

如果沙秋還是見外,她也不住店,和沙秋一起睡馬廄。無奈之下,沙秋只好與東鶇一起住同一屋。

和女子接近是一回事,與女子同住一屋又是一回事。在野外,燒火堆,一人睡一邊,並不覺得有什麼。在室內,如花似玉的美人睡在床上,相隔不遠,又是另一回事。

黑暗中,似乎聽到女子的呼吸聲,聞到女子的幽香,總能讓沙秋身體無故沸騰,有股莫名的熱氣如野馬般在體內亂竄,不得安寧。

她睡得安穩嗎?她睡得好看嗎?沙秋心裡總想著要看一眼床上的倩影,每次心中掙扎鬥爭,按下這頭,又在另一頭升起。

旋即又想起小師妹穆婉婉。她現在怎麼樣了?睡得著嗎?會想我嗎?

婉婉,可惜我們有緣無分。忘掉我吧,婉婉。沙秋想著穆婉婉,終於伏在桌面慢慢睡著。

兩人一馬,去的是沙秋回家的方向。東鶇說她出來闖蕩江湖,沒有什麼明確目標。雖然需要沙秋照顧,但也不能耽誤沙秋行程,就隨沙秋回家。

看到沙秋心事重重的樣子,東鶇象姐姐般關心沙秋,詢問沙秋的心事。

失去師傅,離開穆婉婉,讓沙秋心裡空蕩蕩的。剛開始還沒有說,後面兩人漸熟,他也把生在羅天派的事告訴東鶇。師傅的死,與穆婉婉的分手,把心中的悲傷與苦悶訴說給東鶇聽。說完這些的沙秋,心裡感覺舒服很多。

兩人之間的話漸漸多了些。沙秋也問過東鶇的來歷,只是被東鶇一句打趣的話說得臉紅。東鶇說沙秋是不是失去小師妹後,心裡想找個女人重新寄託?

沙秋連忙解釋說不是,之後也不再問東鶇。他自己想想東鶇說的沒有錯,人家一個女子,你打聽她,自然可能是有什麼企圖。再說東鶇確實漂亮,容貌上與穆婉婉不相上下,卻比穆婉婉多了幾分成熟。

東鶇到底幾歲?沙秋問過後才知道,這也是不該問的問題。沙秋倒也看得出,東鶇肯定比他大。這點東鶇是承認的,不然也不會讓沙秋叫她東姐。

雖然偶爾還會想起師傅和穆婉婉,但次數開始減少。一路有東鶇相伴,沙秋慢慢從陰影中走出來。

東鶇說她受的是內傷,不需要看病也能自己慢慢調養好。想快點好,藥其實是要喝的。只是沙秋銀兩不多,東鶇勸說幾次後,沙秋也就不再執意買藥。

師傅曾經告訴沙秋,說他的家在老桃村。這個村子因為附近有座老桃山,所以也就跟著起名老桃村。

“為什麼叫老桃山呢?”東鶇對這樣的名字很好奇。

“師傅說那座山有不少桃樹,估計由此得名老桃山吧。”

東鶇撇嘴道:“有桃樹,那不如叫桃花山豈不更有詩意?待到桃花満山,我與桃花相映紅。”

不知為何,沙秋正好回頭看到東鶇撇嘴又轉為嚮往的樣子。沒想到這反差極大的變化,在東鶇的臉上竟然別有一番風味的好看。彷彿讓人看到満山光禿禿的桃樹,春風吹拂下一夜之間花開爛漫。

“你看什麼?怎麼忽然象個呆子?”東鶇奇怪。

沙秋意識到自己失態,呵呵笑著掩飾。

“你就是個呆子。乾脆以後我就叫你呆子好了,傻頭傻腦的。呆子,呆子。”東鶇說著說著,自己噗嗤掩嘴笑起來。

聽到東鶇說自己是呆子,沙秋心中不免有點生氣。他自然知道東鶇在說笑,可是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呆子。於是轉頭看東鶇,想要反駁。卻又正好看到東鶇笑的樣子,心裡那一點點生氣,立刻消失不見。

他不由想到穆婉婉的笑,又不由將兩人暗中比較。

如果說穆婉婉是初開的百合,那麼東鶇就是盛開的紅得誘人的玫瑰。

“呆子,你還看,不看路嗎?”

沙秋沒想到自己會陷入東鶇的笑容中,驚醒過來頓覺愧疚。既有這樣看東鶇的不禮貌,也有為自己竟然剛離開穆婉婉,就馬上想別的女人而羞愧。

於是他很正常的在地上摔跟斗,再次聽到東鶇誘人的笑聲。

“你確實是個呆子,連路都不會走。”

沙秋尷尬地不出聲,低頭走路,心想我一定不再看你。

“呆子,生氣了?是不是不喜歡姐喊你呆子?”

沙秋連忙搖頭說:“不是。”他心裡也是奇怪,為什麼剛才被喊“呆子”時覺得有點生氣,現在不生氣了呢?不只是不生氣,反而覺得“呆子”比“秋弟”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