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偉在屋裡聽到佳佳和寧寧放學回來的聲音，許母在廚房做飯
“哥”
寧寧探頭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薛偉，這邊還沒說話就被佳佳一把拽走了，佳佳看了一眼全須全好的薛偉就關上門了
看佳佳的眼神很不友善，果然比許母更加難對付的是佳佳啊
晚上吃飯是佳佳端進來的，是酸湯麵外加一小碟羊肉
“吃吧”
“媽今天做酸湯麵了，真香啊，還有羊肉呢”
“這是媽特地為你做的”
“不夠鍋裡還有”
“好嘞，佳佳謝謝你”
“謝我幹什麼，我只是端個飯”
“你生哥氣不”
“肯定的”
“我錯了，不應該做這種事”
“我給你打預防針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一點沒往心裡去”
“說跑就跑，根本不考慮後果也不為自已負責，不僅傷害了自已還傷父母的心”
“你這腦子裡是漿糊嘛，一點都不知道考慮後果的嚴重性”
“我確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要掙些錢改變家裡的生活條件”
“你有這個心是對的，但不是你現在這個年齡段該考慮的事，你自已還不能完全獨立談何來改變家裡條件”
“佳佳，我”
“趕緊吃飯吧，我出去了”
“佳佳”
這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晚上睡覺時許母進到房間看睡著的薛偉
薛偉黑了更瘦了，許母忍住眼淚輕輕撥開碎髮給他蓋好被子，把窗簾的縫蓋嚴實就出去了
許母走後薛偉睜開眼睛想著剛才母親手心的溫度，倔強的把眼淚抹掉在心裡下定決心不再讓母親傷心
“睡了嗎？”
“都睡了”
“你也早點睡吧”
“我現在心裡才算踏實點了”
“孩子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只要三個孩子都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
“我知道，孩子們好好的我們這個家才能好”
“好了，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第二天薛偉和章丘雨通了電話把昨天家裡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發現兩個人都捱了打就都不說話了
“我爸說今天和你爸一起去找校長問問看我們能不能回去上學”
“薛偉，你還想上學嗎？”
“我沒想清楚”
“我爸給我說一定要我回去上學，就算把我腿打折推輪椅都得去”
“說實話我這次出去發現打工也沒有上學來的輕鬆”
“你看我們在G省看到的那些大學生，穿的多時尚還能跟外國人交流”
“最重要的是可以去外面看看世界”
“我想去看看不同的風景和人文，想吃不同地方的美食”
“你想說的是最後一句吧”
“嘿嘿，我覺得我爸說的一句話挺對的‘不吃學習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我這個身子骨還是吃學習的苦吧，最起碼知識能跟我一輩子”
“薛偉，你覺得呢，你也考慮一下”
“我們可以考同個大學，去同個城市發展也不錯，起碼有認識的人”
“我們能順利回學校嗎？”
“就看校長怎麼個態度了”
“我爸的意思是十之八九可以”
“張彪呢，你和他聯絡了沒？”
“打過電話了，他說他不上學了正好礦上要招工，他就打算在礦上上班”
“他自已說的”
“恩，我勸了他半天他就這一句話，他爸媽也不管他”
“我媽回來了，先掛了”
這邊薛父和章父找了作陪的人一起去校長家說和，全程薛父都沒有怎麼說話就看章父和中間人在跟校長打官腔，薛父不得不佩服他們之間說話的玄妙，在他看來他是沒這個本事，但也十分羨慕他們的口才
後來說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約了幾天後的飯局他們就離開了
“薛師傅，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這個時間我們碰頭”
“好嘞，那你們回去慢點”
薛父慢慢從東區往家裡走，現在是三月中下旬，天還有些冷薛父穿著棉襖帶著帽子以防感冒，再走到西一棟時還是掉頭往北區走，到二舅家小賣鋪時正好鋪子裡沒有人，只有二舅在看店
“二哥，在呢”
“呦，稀客”
“看你這說的，我來看看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吧啥事”
“二哥，我想向你借點錢”
“哼，借多少”
“借五萬”
“多少？”
“五萬，不行的話四萬也行”
“薛貴，你還真敢開口啊，誰家能一下拿出四五萬”
“你要這麼多錢幹嘛”
“薛偉昨天回來了”
“薛偉找回來了？”
“恩，回來了”
“是不是為了找他借了別人錢還不上了”
“不是，是為了薛偉回去上學的事情”
聽薛貴這麼一說二舅就明白了這錢是送給誰的，這還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薛偉還要上學嗎，不行招工上班也給家裡減輕負擔”
“學還是要上的，礦上的苦他吃不了”
“沒幹過怎麼知道吃不了”
“我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條件不比現在苦，都住得是窯洞”
“喝水還得去幾公里外的水塔背水”
二舅喋喋不休的說著以前工作生活的苦，但這些苦真正全程經歷過的是姥爺姥姥那一輩，他們這一輩已經有所改善但要是說和薛偉這輩比那還是苦的
“二哥，你看能不能幫幫我們，薛偉還是要考學，考學才是最大的希望”
“薛偉有那個能力嘛，平時在學校就不學好，現在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了，他如果考不上你們不僅要揹債還要失望”
“何苦呢”
“那也得試一試，不試一試就一點希望都沒有”
“你啊，就是愛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自已的孩子什麼樣子，您難道不清楚，這幾個小輩除了我們家孩子有點出息，也就寧寧的成績還不錯有機會考上大學”
“二哥既然不借那就算了，打擾了，我先回去了”
“哎，你看看你這是借錢的態度嘛”
“說了幾句你就不高興了”
“心氣還這麼高，你都開口了我不借還怎麼做親戚”
“但我借不了這麼多，只能借給你三萬，你得給我打借條，有錢了要先還給我”
“行，打借條”
“你等著，我去拿錢”
在打完借條後二舅把三萬塊錢裝在信封裡給了薛貴，薛貴把錢揣在懷裡覺得有千斤重，怎麼扯緊衣服都有冷風灌進來，涼遍全身
回到家後薛偉殷勤的在許母面前忙來忙去，今天一天薛偉從上到下把家裡打掃了一遍，甚至還洗了衣服和被單，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許母下班回來看見這樣也不搭理他，他就倒水給許母捶肩捶背，被拒絕了也不氣餒抓住一切機會表現自已，希望許母能理自已
“爸，你回來了”
“恩”
“佳佳和寧寧呢？”
“在屋裡做作業呢”
薛偉把熱水遞給薛貴，薛父給許母遞個顏色，兩個人就回到裡屋去說話
薛偉這邊敲了佳佳他們的房門
“在寫作業呢”
“要不然呢”
“作業多不多？”
“你如果不來打擾我們，我們就能很快寫完”
“寧寧，你”
“說吧，進來幹嘛”
“我今天疊了兩個千紙鶴給你兩道歉”
說完薛偉就把千紙鶴遞給他倆，寧寧和佳佳看都不看
“沒興趣”
“那再加兩串手鍊行不行”
說著從兜裡掏出從G省買來的手鍊，這是那天在濱江路玩的時候看到一個姐姐在賣手鍊，覺得寧寧和佳佳會喜歡就問薛父借錢給他倆買的，回來後就用自已僅剩的壓歲錢還給了薛父
寧寧沒見過這樣亮晶晶珠子串成的手鍊一把拿過來帶在手上
“你從哪裡買的？”
“G省，想著你們會喜歡就買回來了”
“好漂亮啊，這邊都沒有這樣款式”
“喜歡嘛”
“喜歡”
“喜歡就行”
薛偉看佳佳看都沒看手鍊就往她眼前推了推
“佳佳，你看看你喜歡這個顏色的不”
“無功不受祿”
“這是哥哥給你的，你收著唄”
“我不需要”
寧寧看佳佳還在氣頭上就給薛偉使眼色和他小聲說
“你走了之後，姐生了好長時間的氣，現在還沒有消氣呢”
“那怎麼辦？”
“看你嘍”
“看我咋弄”
“姐，你看哥特意從G省給我們帶回來的”
“你就收下唄”
“你想要你就要，我不要”
“姐，你看哥都快哭了”
薛偉盡力擺出一副想哭的表情，佳佳抬頭看他一眼
“那你哭一個我看看”
“你容我醞釀一會”
薛偉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愣是半天沒有憋出來一滴淚
“哥，你這能不能行”
“佳佳，哥錯了，你當初給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哥沒往心裡去”
“在G省的這幾天我想了想我們確實考慮不周，甚至只是一腔孤勇就往外衝從沒想過你們的感受”
“如果我只是自已一個人可以無所謂，但我不是，我有親人，你們都很擔心我，而我連最起碼的人生安全都不能保證，又怎麼能長久的發展”
“所以，我對不起你們，明明我是哥哥卻還要你們幫我照顧爸媽還要擔心我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哥哥，對不起你們，希望你們能原諒哥哥這一次”
“你回不回學校上學？”
佳佳只想問他這一件事情，想聽他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
“如果能回去，你能不能踏實的唸書考學”
薛偉和章丘雨聊完後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如果薛父真的能討來這個機會讓自已回去繼續讀書，那自已是願意回去的，讀書確實是現在自已唯一能選擇的出路
“你考慮好了沒？”
“如果能回學校我就回去讀書”
“我要聽的是你想不想念書”
“你回去要還是像之前那樣的態度，你回去的意義根本不大，而且父母也會更加操勞”
“你應該明白如果你能回去唸書，咱家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代價？什麼代價”
“你先別管這個，你去G省受的苦和看的那些人和事，只有你自已感受最深，你想在G省堂堂正正的學習生活還是在那裡仰望別人”
“你最起碼應該為自已拼一次，你學習了這麼多年高考就是你給自已高中生涯的一次答卷”
“好與壞都需要你自已負責”
“你不想去看看大學的生活嘛，自已親自去外面走走”
“行，如果我真的能有這麼一次機會，我一定努力學習”
“拉鉤”
“如果你毀約，我就不再跟你說一句話”
佳佳說得出做得到薛偉有些心虛但還是跟佳佳拉了鉤
“手鍊我收下了，下次不要給我買這麼豔麗的顏色，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顏色的，我以後掙錢給你買”
“藍色”
“好的，我記下了”
“哥，還有我呢，我喜歡粉色的”
“沒問題，都記得了”
薛貴在門外將他們的對話都聽見了，剛才在屋裡和許母商量就是這件事情，也害怕薛偉得了這次機會還不珍惜才是最傷人的
在家呆了三天後，到了週一他和章丘雨回到了學校，回到高三班，同學看到他倆回來都很新奇，老師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讓他們私底下自已把進度趕趕，就沒再說什麼了
下課後同學都問他們這一個多月的見聞，因為被家裡人叮囑過不要透露太多這次外跑的事情，他們就簡單聊了幾句就散了
在午休的時候，薛偉想和文靜說幾句話發現她根本不理自已，給她傳紙條也沒有回覆
“丘雨，張彪真的不來上學了”
“怎麼來，他們家又拿不出這麼多錢”
“什麼錢？”
章丘雨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在聽就悄悄在他耳邊說
“我們這次回來我爸給了校長三萬塊錢外加兩瓶茅臺，我爸都不捨得喝”
“三萬？”
“你小聲點”
“你確定”
“我有啥不確定的，我親眼看我媽把錢放到紙袋裡，晚上我爸就拿著酒和紙袋出去了，回來就告訴我可以回學校上學了”
“不是因為這個還能是因為啥”
“三萬”
“張彪他們家都不怎麼管他，怎麼可能出這筆錢”
“不過我聽說他要去招工上班了”
在後面的話薛偉都沒有聽進去了，這就是佳佳那晚說的代價，三萬快對於薛偉家來說絕對不是小事情，平時省吃儉用一年到頭能存下六七千塊都是幸事，前兩年才存錢回了趟老家，家裡的錢肯定沒有三萬塊錢，那隻能是朝別人借錢了，最有可能就是朝二舅借，他都能想到薛父許母找二舅借錢時的情景，薛偉不自覺的心痛起來
這一天都過得暈暈乎乎，等回到家父母還沒回來，在屋裡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佳佳回來就是看到這副情景
“在想什麼呢？”
“爸媽估計會晚些回來”
“哦，佳佳”
“我問你個事情”
“你把門關上”
佳佳把門關上看著薛偉
“什麼事情？”
“你知道我能回學校上學家裡給了多少錢”
“五萬塊”
“五萬？”
薛偉比聽到三萬叫的更大聲，章丘雨不是說三萬塊嘛
“不是三萬塊？”
“章丘雨給你說的”
“恩，他明明說的是三萬外加兩瓶好酒”
“那是他家不是我們家”
“什麼意思”
“章丘雨爸爸有關係，咱家有嘛，章家可以送好酒，咱家能送的起嘛？”
“可是，這不是不公平嘛”
“不公平？這就覺得不公平了，你們倆有父母願意為你們付出就為了讓你們回學校唸書，張彪沒有錢就沒法回去，這公平嘛”
“按道理講你們根本不應該回去接著上課，結果你們還是回去了，這公平嗎”
“我們能有這個機會還要謝謝章丘雨爸爸的關係，要不然絕對不只這個數，而且你還不一定能回學校”
“不是有錢就行也不是有關係就行的，這裡面彎彎繞繞很多，我們已經是既得利益者了就不要說公平兩字”
“所以我才跟你說有沒有好好學習考學的想法，這個代價對於咱家來說還是很大的”
“你能想象到二舅借錢時頤指氣揚的場景吧”
“雖然我不喜歡二舅但還是要謝謝他，沒他幫忙我們確實湊不出這麼多錢”
“薛偉，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會生氣了吧，你沒有為自已行為買單的能力”
“你出了錯還是需要父母親人為你買單”
薛偉從未覺得自已在佳佳面前這麼氣矮過，以前打鬧雖然可以服軟但心理上覺得自已當哥哥的讓讓妹妹是應該的，但現在是真切的感受到自已思想上比佳佳落後太多太多
“你自已好好想想吧，我出去了”
“不要問爸媽這件事情也不要露出你已經知道了的表情，這會讓他們擔憂”
這天薛偉吃完飯在書桌前坐到天亮，如果你進來看一眼會被不開燈抹黑坐著的薛偉嚇一跳
從那天之後薛偉就收起一副無所事事態度，開始努力學習，在課堂上努力做筆記課後追著學習好的同學問不會的課題，因為一直是混上來的，效率低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但他讓自已穩住不能慌，開始每天早起背誦課文和英文，間隙都在背數理化公式，將碎片的時間都利用起來，章丘雨也被他這副架勢嚇到了，以為他生病了後來在他的帶動下也漸漸收心開始學習
薛父和章父看到孩子的改變都高興的很，只要他們努力就不算白費
晚上薛偉也睡得很晚，在做試卷許母很擔心這樣下去他的身體會吃不消，但薛父阻止她不讓她干預他學習
許母只能默默給薛偉煮點夜宵吃，就這樣努力了兩個多月迎來了高考
“東西都帶齊了沒”
“都放袋子裡了”
“在檢查一遍，這可不是小事”
“放心吧，我已經檢查三遍了都帶了”
“好好考，不要有心理壓力”
“哥，加油”
“加油，保持平常心”
“你們比我還緊張呢，放心吧等著我凱旋而歸”
薛貴騎腳踏車送他去學校，校門外都擠滿了來送考生的人
“薛偉”
“丘雨，你爸媽都來了”
“是的，考試加油”
“你也是，加油”
“進去吧”
歷經兩天時間薛偉他們結束了自已的高中生涯，接下來的時間只需要靜待高考成績出來；熟悉的同學和老師都將成為過去式，這座學校送別每一批學員，也會迎來新的故事，不變的只有每個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和朗朗讀書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