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啊，施老師

雖說跟方木他們講的輕鬆，但其實施佑也不是不怕。

他爹施陽明不就是個商人，雖說他覺得施陽明也夠老奸巨猾，但也還是免不了商場上碰壁，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常有的事兒。

前段日子設計行業出了件大事兒，匯聚各方資源，結交大大小小設計工作室和設計師的爾設倒臺了。

爾設也是個獨立工作室，不過老闆不搞設計，是個商人，最擅長投資，跟一位資深設計師合作，才有了這家工作室，設計師的才氣、名氣，加上他在商人圈的資源，爾設越做越大，這位設計師也並不自視清高，有人前來拜會幾乎來者不拒，老闆見人多他合作的去路才多，中間還能賺不少好處費，更是樂得自在。

久而久之，爾設成了設計圈工會一樣的存在，但商人終究重利，前段時間那老闆跟Q國商業巨佬暗中合作，將爾設吞到了那集團裡獨立成部，“工會”的職能再也不能發揮了，多位設計師離開，內部大換血，可謂分崩離析。

按說這也沒什麼，不就是資源共享程度沒那麼高了，大家以後各幹各的，一樣自在。

壞就壞在，Q國那家企業因為合併了爾設，第一批產品上市後就暴利，賺的盆滿缽滿，任何合作過設計行業的商圈開始對設計工作室虎視眈眈。

眼見著一家家工作室都被收了名成了某公司設計部，好的還留個名字，但是誰都知道，跟把鳥關籠子裡似的，翅膀都成擺設了。

簡直有悖於藝術家的情懷！但藝術家也要生活！

施佑也犯了難，但他實在不想當什麼折翼天使，雖說想的天真，但他還是得賭。

“師父，您到了？”施佑站在門口接人。

“看見外景兒了，不是我說你啊小佑，你擺那理念真夠氣人的，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那個，注意點分寸嗷。擺出來就行了，今天發言別帶刺兒。”

“嗯我知道啦，您慢點兒來，我先迎人。”

施佑今天穿的西裝還是鏤空露背的，這會兒江邊小風一吹真有點涼，身上不舒服了他心裡就忍不住罵：狗屁的商業大佬，我自已的展子還得我親自迎接你們，一個個兒的還都要比比怎麼來得晚是吧！呸！

剛在心裡擲地有聲地呸了一聲，就瞧見一個高大帥比。

他的，未來弟夫？呸！施寧不是他弟，就算是，他這個賤婢也不能跟這種帥比結婚。

要不真聽何義的去搶親？

嘖。住腦。

穆詢還真來了。

施佑在心裡閉嘴，反手蹭了蹭背站好，或許是因為剛在心裡蛐蛐完人家，這會兒莫名緊張。

“穆總，感謝赴展，裡面請。”這套敷衍可謂滾瓜爛熟。

穆詢握過他的手，點頭應下：“施大設計師，我也很期待今晚的展覽。”

嘶，香水兒好像還沒換。

他手怎麼這麼熱，都怪鄭秋秋，好好的給我弄什麼露背西裝，冷死本設計師啦！

穆詢進門時就已經被鋪天蓋地的展子理念洗腦，迎客畫幅上更是洋洋灑灑一雙黑紫的翅膀，熠熠生輝的蓬勃羽毛正要延伸到無邊無際，旺盛的活力，高傲的自由。

他大抵知道施佑在這個檔口辦展的目的了。

根本不是沈維遠說的什麼施佑要讓祈佑步爾設的後塵，給祈佑尋個牢靠支撐。

而是施佑藉此告訴他們，祈佑不向任何企業低頭。

太天真了。

穆詢想著，往四周瀏覽了一圈，覺得有些好笑，施佑看起來不是隻憑一腔熱血做事的人，即使藝術家和商人再不同頻，施佑僅憑祈佑多年跟合作商打交道的經驗也能知道，商人哪有這樣的情懷，哪能是大設計師辦個展子就能讓他們對這塊肥肉望而卻步的。

那到底為什麼辦這樣的一個展呢。

穆詢站在二樓室外展臺，往門口看去，施佑酒紅色的西裝異常顯眼，後背的鏤空設計巧妙半遮住面板卻又顯得脊骨挺直清瘦，就算彎腰請人進來也絲毫不顯得諂媚。

穆詢輕笑，以施佑辦這個展子來看，大設計師可能一邊嘴上說好話一邊在心裡破口大罵。

嘶，自已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被……

思考間，已經有人將迎賓畫幅抬了進來，看樣子賓客來的差不多了。

大設計師要發言了，難道要憑自已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這些商人嗎？有意思。

但穆詢剛聽了一半就打消了念頭，說來說去不過是些套話，他看見肖回之在臺側時不時向臺上擠眉弄眼，瞬間懂了。

於是視線又飄到施佑背後那幅畫上，惹眼的紅色西裝和紛亂的羽翼莫名契合，臺上的人笑得不真誠，但眼底澄澈映光，是另一種耀眼。

施佑察覺到了這邊的目光，不自然的躲了躲。

。

大設計師看來要把理想化的展覽貫徹到底，竟然設計了賓客自由創作環節。

穆詢沒什麼創作慾望，最近他是真的夠累，他尋了個清淨地方躲人，看著江景放空，然後不自覺的又想到施佑辦展的真正目的。

“小佑，你是不是想好去哪兒了。”

是肖姐的聲音，很輕，但怪就只能怪這地方安靜又隱蔽。

穆詢自認沒什麼聽人悄悄話的癖好，但還是沒動。

“哪有啊，就算是我爸來找我談，估計也不可能讓我滿意。”

“我是想，反正都這樣了，何去何從不知道，先趁著祈佑還在，把展子辦了，不然說真的，姐，以後辦展的機會幾乎沒有了。”施佑的聲音伴著晚風吹過來，聽著有些落寞。

“呵，也是，以後真要是被那些人合併了，就算辦也是商業化展覽了，沒你做主的時候。他們真是野心不小，連我的之徵都敢肖想。虧得祈佑沒並進來，不然今天這展子，大機率也辦不了。”

之徵，肖姐肖回之的工作室，爾設解散後不少工作室並進了之徵，看來施佑沒讓祈佑並進去，顯然也是怕之徵成為第二個爾設。

穆詢知道了施佑辦展的目的，不免對這個大藝術家有些憐憫，又或者是，聽人牆角的愧疚，於是抬腳要走。

“小佑，我看穆詢今天也來了，他最近可忙的很，還能抽空赴展，嘖。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穆總停下了他尊貴的後腳跟。

“沒啊，就進門時候打了個招呼。他……”施佑有些遲疑。

畢竟，穆詢也是商人。

“應該不會，且不說他同我還有些交情，再不濟，你們不都快成親戚了。”肖姐拍拍施佑的胳膊。

“親戚？”施佑對這個詞很是陌生，很是震撼，很是難以想象。

“怎麼？你真要破壞聯姻啊？”肖姐見他這表情不禁笑出聲，隨後把聲音放的更輕。

“反正施寧別想攀高枝兒。”施佑心裡本來就為今天的展子傷懷著，乍一提這事兒心裡更亂。

“好好好，那個還不急，兩邊都沒放什麼確切訊息，咱先把今天展子辦完哈。”肖姐安慰炸毛施佑。

穆詢瞅準時機抬腳離開，裝模作樣找了塊空白畫板執筆思考。

嘖。

聯姻當然不能被破壞，之前跟施陽明商議過的那塊地他必須拿到。

希望施大設計師不要輕舉妄動，我還不想跟你撕破臉，畢竟，你和你的畫，都挺有趣。穆詢心想。

“穆總，是沒想好畫什麼嗎？”施佑看他僵了半天都沒落筆，實在心急。

“嗯，大設計師，來幫穆某指點一二？”穆詢將思緒收回，專心應對面前這位“親戚”。

“不敢，指點可談不上，既然是創作，那畫什麼都是好的，我今天的設計展上其實也有不少摸魚畫作，所以穆總不用太拘束，隨便發揮就好，什麼都可以做素材。”施佑擺擺手，總覺得穆詢說話陰惻惻的。

可惡的帥氣商人！

“好，那施大設計師能不能把這個借給我？”穆詢沾了點紅色顏料，一瞬不瞬盯在施佑肩膀。

這次畫展翅膀元素居多，羽毛幾乎是必不可少的素材，此刻恰有一根白羽飄悠悠將落在施佑肩頭。

施佑抬手接住：“……天助穆總。”

“謝謝，施老師，天冷多加衣。”穆詢接過那根羽毛，沾著紅顏料摁在了畫板上，有些絨毛不可避免被染紅，透著融融的光。

施佑被那句老師喊愣了，直直盯著他的畫板。

天冷多加衣什麼意思。

嫌我手涼？

呵，知道你手熱。呵呵呵呵。

羽毛豎著粘在畫板上，只見穆詢曲指混了點黑顏料，手腕一轉，順著羽毛邊緣黑紅的幾筆，像是陰影。

施佑摸不透這人，只好道：“這不就是創作了嘛，穆總自已的作品，如果想留著，直接叫人打包好，帶回去就好。”

。

直至賓客都走光了，施佑自已又轉回二樓看了一圈，說實話，他還是捨不得。

一種敬老院老人看孩子走了的悵然。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好歹今天沒人跟他說要合併祈佑。

但穆詢……

嘶，畫不知道帶走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