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注:此書背景為架空歷史,架空歷史,架空歷史,請不要帶入正史,謝謝……)

暮春時節,本應是草長鶯飛,花團錦簇。但這日居然下起雪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讓整個京城披上了如羽般的外衣。

雪落在一座偌大的宅邸前,落在早已被人來人往摩挲的光滑如鏡的青石磚上,如同月色瀲灩般覆蓋一層。

“桃花一雪滿春白,連風須帶三分香。”

此處街道在繁華的長安城中屬實僻靜,古老且宏大的宅子擦肩接踵,朱赤色的大門,門上嬰兒頭大小的銅釘被家奴日日擦拭下,明亮奪目。門前兩座石獅子,雕工細膩,尤其是石獅口中的球,讓人不禁疑惑工匠是如何雕刻出來的,精雕細刻,妍琢可愛。

風雪覆蓋此城,只有街道盡頭的一家客棧的酒旗斜矗在風雪中。

凌冽的風中,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剛鋪下的雪層,留下一道新轍。

馬車驟然停在了這座宅邸前,接著就是馬伕的吆喝聲,不過片刻功夫,許多輛馬車也停在宅子前。

然後一陣喧囂聲,這些雜七雜八的聲音如同平民百姓的菜市場一般,隨著一聲尖銳聲色的咳嗽聲,剎那間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為首的馬車的簾子被人掀起,只見手臂主人的袖子是紅色打底,上面金線繁多,織工精巧。馬車主人透過簾子斜睨了一眼外頭的風雪,接著又看了一眼宅邸上的碩大匾額。

只見匾額上用遒勁有力的大字寫道,“輔國公府”,落款是“養心房主人”。

馬車主人又是咳嗽一聲,這時候後幾輛馬車中立馬竄出來一位穿著紅衣的男子,他如同離弦的箭般飛快來到領頭馬車旁,噗通一聲便跪下身子,整個上半身使勁低伏,他頭上戴著圓頂烏紗帽,只不過這帽的形狀怪異,不似士大夫所戴烏紗。

這時簾子才被完全掀開,只見一位身穿紅色蟒袍的大貂寺從馬車中走出,大貂寺先是眯了一下細長的眼睛,隨即他一腳踩在跪在地上的小宦官兒背上。

就在他平穩落地時,一位宦官拿著緋紅色的披風為他披上,就在為他繫繩時,那位大貂寺開口,“來人,把宣旨儀器備好。”聲音尖細,但卻又不缺絲毫威嚴。

身邊的人連忙稱喏。

外面動靜不小,自然驚動了門房子,他本來想著如此邪性的天不會有人來造訪,說起天來,今年當真邪性,隆冬時節一毛雪星都沒見到,以至於天下許多地方大旱,朝廷不得已連忙著戶部賑災,百姓們這才以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

可如今三月秧苗剛剛落地,就下了如此大雪,這可要凍殺不少青苗啊,秋收可怎麼辦?雖說這種事情也不是他這種門房小廝能夠擔憂的,這種天下大事自然有朝中相公們處理,但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自己作為國公府的門房,家中也有數百畝良田,去年除歲前,家中還來信問詢朝廷賑災從哪個地方開始,但這種重大事情,怎麼會讓自己這種小人物得知?

所以回信他也就能含糊其辭,但也不能折損了自己在家鄉名頭不是?只說會賑災的,你們把心放肚子裡。

原來他正在小舍房裡,燃著炭爐,睡著白日覺,除了有些許寒風順著門縫吹進,自己的日子真是皇帝老兒來了都不換,倒不是他不想把門關緊,自從京中流行燒炭取暖後,已經被煙氣悶死好多人了,有傳言說是灶王爺不滿,殺什麼雞嚇什麼猴來著,至於大戶人家,人家自然是有地龍,整個屋子冬天跟春天一樣的。

門房子掏著褲襠,邊把槍調位置,邊往外走去,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他把大門輕開一個縫,瞬間刺骨的風讓他一個激靈,他透過門縫往外一看,瞬間就忘卻了剛才的不適。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蟒袍的緋衣人,他身後站滿了白帽白靴,腰挎雁翎刀的番子,此時緋衣人正抬著頭打量門上的匾額。

緋衣人聽到動靜,視野慢慢下挪,見到門房子愣愣地看著他,他面白無鬚的臉上隨即牽動著嘴角勾起一個笑,只不過這張臉笑起來著實不好看,“勞煩通報一下輔國公,咱家奉上喻,來傳旨。”

門房子特別害怕這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為了輔國公府的體面還是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問道,“敢問公公可有禮部的勘劾?”

緋衣人倒也不惱,潔白的雪落在他的大紅披風上,他伸出纖細的手,身後連忙有人遞上來一封文書。

門房子接過文書,“請公公稍等。”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飛快往府裡跑去。

大雪漫天,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大貂寺轉身對著雙手哈了一口氣熱死,瞬間升騰起來的白霧瀰漫起來,蓋住他的臉龐。

“真是邪性的天。”他抬頭看著好似下不淨的雪,喃喃自語道。

“是啊,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這個節氣下這麼大的雪呢。”他身邊有位小黃門接過話茬說。

“呵呵。”大貂寺陰陰一笑,“今夜的欽天監再不給出個理由,可就又要人頭滾滾嘍。”說著他深看了一眼皇城方向。

“小的們早想開葷了,只要上喻一下,公公你的批紅一來,小的們自然就讓萬歲爺一萬個放心。”一位穿著白帽白靴的頭頭說道,彷彿那些官員的人頭對他來說就像白菜一樣。

大貂寺眯著眼笑了笑,下垂的左手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右手拍了拍小黃門的頭,笑眯眯地說,“這個節氣的雪,我見過兩次,這是第二次。”

這句話瞬間就引得小黃門好奇起來,他伸著脖子,如同王八一樣探出腦袋問:“那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不知怎地這句話問的大貂寺臉色大變,本就蒼白的臉這一刻更沒有半點血色,他那波瀾不驚的眼瞳深處浮出了一抹恐懼。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朱門頓時大開,門的吱呀聲在如此安靜的天地間,是如此刺耳。大貂寺連忙轉身,只見國公府的正門大開,輔國公謝英領著家眷正滿面笑容地靜候著大貂寺。

“哈哈哈,公爺許久不見,小人有禮了。”大貂寺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公公還是風采依舊,倒是謝某已經老了。”輔國公謝英連忙上前扶住大貂寺。

兩人就大笑著,攜手往府裡走去,一路上的寒暄,國公府庭大院深,七折八彎,兩人走到前廳,大貂寺就攔住想要繼續前行的輔國公謝英,“小人這次來是奉上喻,時間緊迫,就不耽誤了。”

聽到這句話,謝英連忙表示不打緊,大貂寺連忙去屏風後,那裡早就有下人備好的熱水,待他清洗過後,來到庭前。

輔國公謝英他率領家眷在院中跪下,大貂寺就站在三層臺階上,把拂塵往左臂一搭。

“臣謝英恭請聖安!”輔國公謝英洪聲問道。

“朕安!”大貂寺道,說完他拿過後面梨花托盤上聖旨,緩緩開啟,沉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自天姿粹爾,時璧時逯,卓乎易成,感識任之功,皆宗與朕慧也,國之大事,在祀在戎,今胡怡犯,行衝邊築,國之患也,今擢輔國公謝英為遼薊巡撫,督一切軍政要務,領兵部尚書銜,入朝奏對!’欽此!”

“臣叩謝聖恩!”謝英領著家眷磕頭道。

大貂寺傳完旨,連忙從臺階上跳下來,用力攙著輔國公謝英,“哎呦!國公爺您快起來。”

“勞煩公公了。”輔國公謝英從下人手裡接過一袋錦囊,悄無聲息地就塞進了大貂寺的懷裡。

這下大貂寺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他受寵若驚道:“小人謝過國公爺。”說完他又小聲道,“國公爺可以讓家裡收拾行囊了,想必奏對後,陛下就會讓您出發了。”

見輔國公謝英還要道謝,大貂寺佯怒道,“國公爺可不要再說客氣話了!”

輔國公謝英只好笑了笑。

“國公爺可以和家人安排下事務,小人在外等候了。”大貂寺披風一抖,轉身離去。

輔國公府的書房,每日府中此處最是安靜,府中下人都知道國公爺最喜靜意,特別是書房附近不允許有嘈雜聲音傳來。可此時此刻這裡忙成了一鍋粥,無數下人忙碌著,管事們掐著腰指揮著,這下府內都知道國公爺又要出征了。

此時書房裡倒安靜的落針可聞,彷彿與屋外是兩個世界,謝英正給妻子囑託著事情,“我走之後,府內一切事務皆有你來過問。”

謝英此時四十來歲左右,長相淵渟嶽峙,氣質非凡,尤其是那到胸前的美髯,讓無數人見到都由衷稱讚一句“美髯公”。

謝英的正室夫人姓吳,是前宰相吳明的長女,作為江左吳家的明珠,大家閨秀,嫁入輔國公府後,府中大小事務皆是這位國公夫人處理的,這位國公夫人跟謝英相仿年紀,但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樣貌端莊秀麗,一笑一顰間頗有江南女子的風雅,但府中下人都知道,這位看起來柔和的夫人處理事情起來,可渾不似外表模樣,坊間有句話說這位國公夫人,“可堪賢妻處,江左吳家女”,可見一斑。

“嗯,我知道。”吳氏給謝英收拾著行裝,突然她擔憂道,“這次要去很久?”

“韃子近幾年來特別不老實,數次劫掠邊境,去年朝廷一怒之下關了馬市,這下可算是戳到他們命根子了,這次大肆入侵,殺了宣府總督,把咱們大唐這位邊疆大吏的頭顱掛在馬竿上在九邊來回炫耀,妄想以此來威脅我們重開馬市!”說到這裡,謝英氣的一拳捶到案桌上,“數年我大唐未動兵戈,倒讓他們忘了被太祖皇帝領兵跟驅趕喪家之犬時的樣子了!”

“唉。”吳氏輕輕嘆息,“揚我國威自是好事,抵禦外敵也是正義之舉,但你年歲大了,可不能再像年輕時那樣,帶頭衝陣了,要注意自身安危,打了敗仗就打了,可不要意氣上頭,非要爭個高低。”

謝英自然知道這是妻子在關心自己,只是握著她的手柔聲道,“知道了。”

見丈夫這個樣子,她也知道這是哄自己的話,她無奈一笑,用頭抵著謝英的胸膛,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平安回來。”

“我不在家,均兒的功課你可要把嚴了,這小子貪玩,該讓先生懲戒他時,你可不要護著。”謝英往外走著,吳氏就跟在他身側。

“知道了。”

“母親身體不好,如今又誠心禮佛,家中事務就麻煩你了。”

“放心吧。”

“……”

謝英絮絮叨叨的,哪裡還有半點統帥模樣,但吳氏只是輕聲應著,溫柔地替丈夫拂去臉上的雪花。

“菁嫻。”他突然輕聲叫聲她的名字,吳氏先是一怔,旋即燦爛一笑,雪色映著地面泛著光照在她臉上,就像多年前,兩人在越州的明月夜裡,她花舟賞月,他泛酒柳邊,那時候他還不是國公,她也風華正茂。

兩人行至正堂,謝英止步,走到祖宗牌位前,三拜之後,拿起擱置於爐前的寶劍。這是第一代輔國公的佩劍,當年就是佩戴著這把劍隨太祖皇帝打下這座江山的。

“祖宗保佑。”謝英心中默唸,隨即睜開眼,跨過正堂的門檻,穿過庭院,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吳氏站在月亮門下止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這道門了。

“來人,把轎給我撤了,老爺我要騎馬!”

風雪夜裡,許多家戶門前已經掌起了燈,昏黃的燈光,照在潔白的雪地上,剛落下的雪就被新雪覆蓋起來,青瓦礫簷下的氣死風輕輕搖曳,漫天大雪讓人拂去肩上的雪後,就又重新落滿。

謝英一步就跨到棗紅大馬上,就待他拉著韁繩準備離去時,突然府內衝出一位下人,他神色匆忙,“公爺!公爺!”

“籲!”謝英連忙穩住馬,下人跑到謝英附近就噗通跪下,下半身在到膝的雪地上劃出一丈有餘的痕跡。

下人喘著粗氣,連忙開口道,“四夫人生了,四夫人生了,是位千金,四夫人特命小的來向公爺求個名字。”

謝英聽說四夫人生了,臉上剛浮現笑容,當他聽到是個丫頭,笑意就減去一半,他收斂神色,看著遠處,平靜道,“女孩啊。”

“就叫晚雪吧。”

對於這位國公府的千金出生,史書中記載很少,只有在《謝氏追序》中記了一句,“平熙十一年,丙子,大雪,謝公諱英得女,諱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