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往事

小男孩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小臉黑黑的，頭髮也短，一身破爛的衣服已經髒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得讓人心驚不已。

他懷裡似乎抱著什麼東西，但被破襖緊緊護住，看不清楚。

“小朋友，你有什麼事嗎？是想賣什麼東西嗎？”

被他盯著怪怪的，陸曼主動開口問道。

“這個能賣多少錢？”

小男孩四下裡迅速的打量，看著沒人，將一個小罐子猛的放進三輪車裡。

陸曼心裡也緊張了一下，這是一個黑色的陶罐，有她的一個半巴掌高，通體沒有花紋，顯得時分平常。

只是這隻罐子上沾著不少的泥，泥土很新，似乎是剛剛才挖出來的。

陸曼小心的將罐子開啟，向裡面一看，竟然全是古錢幣。

看了眼小男孩，又彎腰倒了些錢幣出來，陸曼大致的認出，這是一些明清兩代時的錢幣，還有兩塊圓大頭。

“奶奶病了，要錢買藥，這些能換錢嗎？”

小男孩十分緊張，看來他也知道他所帶來的東西是個危險品。

“你叫什麼名字？”

陸曼將小罐子用東西遮住，蹲下身溫柔的看著他。

“朱朱！”

“嗯朱朱，你家裡還有誰？只有你奶奶嗎？”

“嗯，奶奶病了，起不來！”說起奶奶，小朱朱的眼框有些微微的紅了。

“那你能帶我去看看你奶奶嗎？你帶來的東西我可以收，但錢我要給你奶奶。”

陸曼心間有些哽咽，這世間的悲苦很多，她也看了很多，自已更是曾經經歷過。

但看著眼前的小男孩，陸曼心裡的悲傷仍然止不住的泛了出來。

“好！”

小男孩點了下頭，便帶著陸曼向南邊而去。

現在正是上午，男人們大多都卻自已地裡，女人們在家收收撿撿，見了兩人路過，都是熱心的打著招呼。

不一會來，陸曼便來到一處破舊的院子，院子裡只有一間屋子，屋子的一半已經塌掉，另一半是用手臂粗的木頭頂著，將生生要塌掉的屋給撐住了。

這些木頭很新，看來應該是村裡人幫忙弄來的。

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卻並未重新修建，就是任由這些木頭支撐著，實在是有些危險。

“奶奶！”

小男孩推門進去，陸曼將三輪車停在院子裡，也跟著向裡面瞧。

屋子裡有些黑，一張破舊的小床上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

聽到聲音，婦人睜開眼，看著屋門口的陸曼嘴張了張，但卻並未說出話來。

小男孩趕緊給她倒了碗水，餵給她喝下，老婦人這才有了些力氣：“朱朱啊，你把誰……帶回來了，奶奶的眼睛……怎麼看不清啊……”

“奶奶，我把茅坑裡的東西挖出來的，這個姐姐說可以給換錢，奶奶，咱們有錢了，明天我就求趙大叔帶奶奶去醫院。”

“你！你怎麼這麼大的膽子，不是說了……要等我死了後才能挖嗎？”

老婦人聽了一口氣提起來，差點就坐直了身，樣子十分氣憤，又帶著焦急和關切。

也是，這些年裡，誰家敢說自家有這些東西啊，一旦發現，就要上交，而且還要受到懲罰。

特別是地主家的，那是挖地三盡的尋找，各家各戶也是隻要舉報，便馬上就會有人來找。

來找著東西還好，要是找不著，那將人是往事裡整，後果相當的可怕。

當然，這樣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些年了，但還是人人自危，輕易不敢顯露的。

這也是難怪小朱朱的奶奶會如此驚恐不已了。

“朱朱奶奶，我是二牛灣大隊的，我娘是陸桂花，我阿婆是陸雲霞，你可有聽說過？我今天過來，是因為我在鎮子上開了間雜貨鋪子，所以過來收些東西回去賣，順便的我也收東西，剛才可能是朱朱聽到了這些，這才將家裡的東西挖了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這些東西我收，我也不會讓別人看到，知道是從你們這兒收走的，我過來，是因為朱朱這麼小，不放心把錢交給他……”

說著，她掏出一把錢，遞到了朱朱奶奶的身前。

然而，朱朱奶奶卻並未卻看錢，反而怔怔的盯著陸曼看。

她逆著光，盯了許久才看清陸曼的樣子，然後連連點頭：“果然是大小姐的孫女兒，跟大小姐以前長得真像……”

“你認識我阿婆？”

剛才她說出阿婆的名字，也是想著對方年紀跟阿婆差不多，會不會是認識的，或者聽說過。

這樣的話，彼此的信任也能更多些了。

現在聽她稱呼阿婆為大小姐，陸曼便知道自已猜對了。

“我當然認識你阿婆，她是我們主家的大小姐啊，不過，她可能並不認識我，我只是個外院丫頭……”

透過交談，陸曼這才知道。

原來眼前的老人名叫朱瑤，小時候便是被賣進了陸家大院裡做活。

不過當時她年紀小，只是個外院裡掃酒的小丫頭，跟阿婆見面的機會並不多。

後來，阿婆嫁了人，然後又發生了戰爭，幾經展轉，朱瑤便也離開了陸家，有了自已的家庭。

只可惜，她是個命苦的，她生下的幾個孩子都流落在外，最後的兩個兒子去參了軍，一個也沒有回來。

唯一這個小朱朱，還是她兒子離開前留下的獨苗。

但沒多久，小朱朱的娘也改嫁了，留下一老一幼相依為命。

前些日子大雪，她被斷掉的房梁砸到後背，然後便一病不起，先是咳嗽，後是胸疼，喘不過氣。

雖然醫生來看過開了藥，但卻一直不見好。

她知道，她已經快不行了，唯一捨不得的就是小朱朱了。

雖然村裡給她也分了兩塊田，但朱朱才不過七歲，哪裡會種？

一旦她死了，這兩塊田肯定也是護不住的。

所以，她告訴了朱朱茅坑底下她埋了東西，等她死後，讓朱朱挖出來，然後送給村長，讓他看在這些錢財的份上，給小朱朱一口飯吃。

哪想到，陸曼今天會突然到了村裡，小朱朱看到有人拿了東西去，便換到了錢。

於是，他也趕緊將埋著的東西挖出來，一心想換了錢給奶奶治病。

知道了這一切，陸曼改變了想法。

“朱奶奶，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您這病，並不能要命，只要對症下藥肯定能好，錢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全都由我來。”

陸曼懷疑朱奶奶應該是受了內傷，傷到了肺腑，只要有藥，肯定能熬過這一關。

不管是因為眼前這可憐的一老一小，更因為朱奶奶還與阿婆有著這樣的關係，不管怎樣，陸曼都不會放任她們而不管。

“這……那罐子裡的東西並不值什麼錢，根本不夠醫藥費的，孩子，謝謝你的心意了，我……”

朱奶奶說著一陣喘氣，陸曼趕緊從空間拿出兩粒藥來給她服下。

她知道朱奶奶要說什麼，她那罐子裡的應該都是一些普通銅錢，唯一有些價值的是那兩塊銀元。

但現在銀元也不值錢，兩三塊就了不得了。

就算是在九十年代後，剛開始也就只能換個三十塊，只到後來又過了二十年後，才上了五百，數量太多，也不太值錢。

而朱奶奶的病只怕去了醫院少不得三五十塊，這也是她拒絕的原因了。

“朱奶奶，你必須要好起來，不為了自已，也要為了朱朱啊，朱朱還這麼小，你怎麼忍心留他一人在這世上受苦呢，而且，那罐子裡的東西都很值錢，最少也值五十塊，等到了醫院，我就把錢給你……來，我幫你穿衣服，我有三輪車，可以帶你們過去，朱朱，你把家裡的水杯臉盆什麼的都收拾出來，帶去醫院裡用……”

陸曼不容她拒絕，直接扶著朱奶奶起來穿衣，小朱朱聽到了卻十分高興，趕緊的跑去拿東西去了。

朱奶奶也不是真的不想治病，她只是不想欠別人的人情，而且還給別人添麻煩，那麼多的醫藥費，誰拿出來也不容易？

現在聽到陸曼說她的東西可以賣五十塊，一時之間便也有些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很快，朱奶奶便穿戴好，陸曼將她背到三輪車上，然後又拿了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來，小朱朱，你就坐在你奶奶旁邊，別讓她掉下來了。”

“好的，陸姐姐！”

小朱朱重重的點頭，眼裡全是希望的光。

陸曼跳上車，用力的開始踩塌著，車子很快動了起來，離開小院，向著村子的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有人見了問起，小朱朱便說是陸曼要帶奶奶去醫院看病，他奶奶和陸姐姐的阿婆是從小就認識的。

“喲，這朱婆子還有這運道呢？認了個有錢人家的親戚啊。”

“是不是真的啊，不會把人弄出去賣了吧？”

“看你說的，這麼個老婆子誰人會要？你要嗎？你要不要？”

“嘿，老人沒人要，小的也能賣三兩個錢不是？”

那些嘴碎的一陣爭吵，聽得趙剛是眉頭大皺。

他追上前去詢問了一番後，再次折了回來，對著那群人喝道：“都快閉上你們的嘴吧，人家是好心帶朱婆婆去看病，到了你們這裡，就成了人販子了，都集點口德吧。”

說罷，將眾人都喝散開了。

再說陸曼一路用力的踩，遇到踩不動的坡路，陸曼便下車來推。

小朱朱見了，也跳下車，在後面用力的推著。

別看他年紀小，長得也瘦，但卻有兩把子力氣，推得小臉紅通通的，在前面的陸曼明顯的能感覺到車子在變輕。

快中午時，三人終於到了鎮子，陸曼直接騎進了醫院，不一會兒，便有醫生將朱奶奶抬進了病房。

陸曼先去交了三十塊，然後又賣了些吃的，一同送進了病房裡。

“張醫生，病人情況怎麼樣？”

“還好你們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上兩天，病人只怕就難救了，病人受到重擊，內臟破損，一直只吃止痛藥，不僅不能治病，反而還壓住了病情，好在現在已經住院，放心吧，我們會盡全力將她治好的。“

張醫生也是認識陸曼的，上次陸曼住院，將這個的醫生幾乎全認了個遍。

“好好，真是太感謝張醫生了，需要用什麼藥只管開，一定要將病人救回來。”

陸曼感激的握住了張醫生的手，弄得張醫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送走了醫生，陸曼坐到病床前，看著已經打上針的朱奶奶，笑道：“朱奶奶，您聽到了吧，你這身體啊很快就能好了，您只管安心在這裡養病，等出院後，就又能照顧小朱朱了。”

“這都多虧了你！”

朱奶奶的眼裡有著光，這是生命的光芒。

小朱朱在一旁也是非常的高興，臉上笑著望著朱奶奶。

“朱奶奶別客氣，對了，我先回去拿兩身衣服過來，小朱朱，你就在屋裡守著奶奶，哪裡也別去，姐姐很快就回來，你可以做到嗎？”

看著朱奶奶身上的破舊衣服，還有小朱朱身上也是髒兮兮的，陸曼覺得很有必要給兩人換身新的，最好再洗個澡。

醫院裡還是很暖和的，也有熱水，一時半會也不能出院，所以換身舒服的衣服就很有必要了。

“姐姐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奶奶的。”小朱朱用力點頭。

於是，陸曼快速的回了鋪子，見著阿婆正在院子裡曬東西，立即跑了過去。

“阿婆，您認識一個叫朱瑤的人嗎？她以前可能是在您家老宅子裡做過工的，跟您年紀差不多大……”

“朱瑤？你遇到朱瑤了？她不是在住在杏花村嗎？是出了什麼事嗎？”

“您真認識啊？”

一見阿婆這神色，陸曼便知道阿婆是知道朱瑤的。

於是，她便將今天發生的事全都跟阿婆說了一遍。

“小瑤……想不到她竟然過得這麼苦。”

聽了朱瑤的事後，阿婆的眼框竟然紅了，只見她哽咽的道：“她哪裡是外院的一個小丫頭，她可是你阿婆的救命恩人啊，當年有一次鬼子馬上就要進村，是小瑤不顧危險跑來給我們報信，後來，就是因為這個，她與自已的大兒子跑散了……”

阿婆沉痛的閉上眼，一行老淚流了下來。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陸曼啊的一聲：“那，那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