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提籃觀音

“你啊，果然還是修為不夠！”他轉了轉頭，看著我，就像當初通天河時看我的眼神一樣。

不屑、輕視和一種近乎鄙夷的神色讓我心裡頓時泛起一陣厭惡。可我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只得強行收斂了那種厭惡，勉強對他擠出一個笑容來。

那女子見我們這般尷尬的氛圍，立刻開言解讀道：“你看，這裡的百姓面對我這樣一個弱女子沒有半分憐惜，只一味恃強凌弱，可不就是沒有教化嗎？”

“原是如此。看起來，這個城鎮倒像是個新地方。” 我感嘆道。

“不錯！這裡原是一個漁村，這裡只有零星幾個漁民，世世代代打漁為生。後來，有一夥做生意的人來到這裡，他們覺得這裡風水不錯，靠海吃海，所以就定居了下來。不過，這裡的人們善惡混沌，他們不明白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女子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倒讓我覺得她不像是個賣魚的魚販子，更像是一個心繫蒼生的高人。

如果說我是假慈悲的和尚，她倒似個真修為的大師。

“那麼，你就不怕他們人人回去連夜苦背，明天這裡都得排長隊了。”我捂嘴笑著。

現在這書聲琅琅的情形，怎麼看都像是這個女子玩脫了。

“你放心吧，明天一切自然會揭曉。”女子說著，提起魚籃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這就是你要帶我看的？”我問靈感大王。

“我現在不吃童男童女，只看看熱鬧還不成嗎？”他反過來將我一軍。

“行行行，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對眼前這個鯉魚精充滿了好奇。

“我們等著瞧吧，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他揚起嘴角。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河邊果然就排起了長隊。

“果然如此。我還真想看看她要怎麼解決這個難題。”我確實對她產生了一些興趣。

“我們過去看看。”靈感大王拉著我擠進了人群，好不容易看到那個賣魚女子，她卻是絲毫沒有慌張之色。

“你們都是來背佛經的嗎？”她柔聲細語問道。

“是是是，我們已經等不及了！”人群中傳來此起彼伏的鬨笑聲、喧譁聲，讓我聽在耳中，有些心慌。

我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我多擔心她會因為這樣混亂的場景手足無措。

可她卻還是那樣優雅而高貴。

說來奇怪，雖然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漁家女，卻處處給我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她站到高處，從石階上俯瞰眾生。她目光所及之處，那些翹首期盼的人們都是緊緊把目光吸在她的身上。

他們不願意把自已卑劣的一面展現在我們面前。他們全都抬著頭，等待著面前這個仙女做下指示。

“大家安靜下來，聽我說！”她笑著開了口。

場面一下安靜下來，果然是不同凡響。

“大家都已經把《普門品》背下來了嗎？”她踮起腳尖，張開雙臂，將臺下烏泱泱一片都擁入懷中，

“背下來了！”

“早就背下來了！”

他們應和著，一浪高過一浪。

“可是你們有這麼多人都已經背下來了，我只能嫁給其中一個。”她猶豫地說。

若是平時，我一定對這樣的女人是看不起的。在我看來，這不過是逃避問題的託詞而已。

可是，她卻如此輕鬆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好似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啊？那可怎麼辦啊？”

“就是，你可不能出爾反爾！”

“這樣吧，我先看看能夠背出來的有多少人。”她指了指我，“我一個人聽不了那麼多人，你們可以背給他。”

我一下愣住了，指著自已說：“我？”

“沒錯，就是你。”

“可是，我們只見過一面。”

“那又何妨？在這麼多人之中，我最信任你。”

我後悔於我這時候的一時心軟和被她捧到天上以後的那種得意。

如果不是這樣，我才不至於聽《普品門》聽到耳朵都起了繭子。

可也正是因為親耳聽他們誦經，我才發現，有些人確實是渾水摸魚，而且還試圖矇混過關。像我這樣認真的人，怎麼會輕易放過他們？

可經過一輪仔仔細細的篩選，還是有二十餘人一字不差地流利背誦了下來。

我不禁感嘆，在這個世上，果然還是需要一些特殊的傳教方式。

那女子便又開了口：“你們二十多人回去背《金剛經》，明天我還是在這裡等你們。”

我心中一想，這不是擺明了誑他們，可就連我這個向來沒有什麼眼色的都明白的道理，他們卻好像怎麼也不懂似的，依舊趨之若鶩。

第二天，我還是如期而至。好像和她約好了似的，我已經成為了她的御用考核官。

這些人當中有一半在支支吾吾背了幾句以後迎難而退。剩下的則繼續堅持留下來。

“你們十個人已經離勝利非常接近了，可不能半途而廢。”她笑吟吟說，“接下來你們背《法華經》，給你們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很快就到了，我知道這一次能夠堅持下來的人恐怕不多，難道她真的要嫁給他不成？

“怎麼樣，是不是很有意思？”靈感大王突然問我。

“是有些意思。可是，你帶我來看這個究竟有什麼深意？”我還是不明白這和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更不明白的是，他對她，似乎有著一種沒來由的尊敬和崇拜。

“今天只有你一個來了。”我們到的時候她也到了，不過今天，只有一個姓馬的男人來了。

“我已經背好了，不信我背給你聽！”他興奮地大叫。

“不必了，我相信你確確實實已經背好了。”女子今天蒙著面紗，看上去就像準備好拋繡球的新娘。

“真的嗎？今天只有我一個人背出來了，是不是可以嫁給我了？”這位姓馬的公子已經迫不及待。

“我自然是不會食言的。”她笑著把臉上的面紗揭下。

只是，這面紗之下並不是我們先前看到的那張美豔絕倫的臉，而是一張長滿了各種瘡的醜陋的臉，斑斑點點看上去就像一塊經歷了風吹雨打的石頭。

“你……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本來就是這樣。你不知道嗎？”

“可是……可是你之前明明……”

“相由心生，同樣，你心裡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你看到的我就會是什麼樣的。”

“不可能，一定是障眼法，一定是！”

我就知道這個女子不可能乖乖就範，果不其然，她的後手原來留在這裡。

“你答應了娶我，可不能反悔。”女子的笑聲越發放肆。

“天哪！”馬郎絕望地跪地長嘆。

眼前這個女子卻沒有說話，她忽然開始燃燒，嚇得我們幾個和前來看熱鬧的人全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可是，很快她的面目變得扭曲起來，最終變成了一堆灰燼。

“怎麼會這樣？”

人們紛紛四處張望，幾乎不敢相信一個大活人就在眼前消失了。

“馬郎，你繼續唸經，你告訴我，你究竟得到了什麼？”一個空靈的聲音從天頂傳來，我知道這是他們聽不到的，只屬於我們神明的聲音。

而現在，除了我和靈感大王，這群凡人之中，應該只有馬郎聽到。

“我得到了什麼？我得到了一堆廢墟。”他沮喪地蹲下身子去。

“你再仔細看一看。”

“你看，那金光閃閃的是什麼？”

說著那堆廢墟看去，裡頭竟然是一副黃金鎖子骨。

“你再告訴我，你得到了什麼？”

說著一道從天空射下的一道彩色光暈之中，看到了觀音的影子。

“參見觀音大士。”

“佛法無邊，馬郎甘願領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