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
吳寡婦坐在拉貨物車上,拉著杜正國說悄聲話,“我剛看見杜十娘找店家買了兩個乾糧餅子,我懷疑杜十娘日子怕是也不好過。”
“真的假的?這些人不是王文派來接人的?怎麼連吃的也不管?”杜正國半信半疑。
吳寡婦也納悶,杜文虎湊過來悄聲說道,“娘,你們喝茶水的時候,我聽見馬車上有吃東西的聲音,那味道,聞著還有股子香味。”
吳寡婦這下聽到心裡便有了決斷,“那就是了,要不是王文那邊有問題,那就是這兩個人自已的主意,這怕不是要將十娘在路上給搓磨死,那老婆娘好將小丫頭騙子扶上位,到時候我們就蹭不到富貴日子。”
杜文虎急眼,“那不行,娘,你快去找十娘說說,翠環是我看中的媳婦。”
吳寡婦被他磨煩了,沒好氣道,“我倒是想說,問題十娘跟咱不是一條心,我們說什麼人家也不聽。”
“我去說!”杜正國直接拍板,“我是她老子,敢不聽就是不孝。”
“別急,先等等,到時候我想個辦法。”,吳寡婦心裡不願杜正國出馬,這男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經常將事情攪和得更難辦。
老店家說的不錯,這附近確實有幾個村子,杜十娘聽到遠處有雞打鳴,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村子不算大戶,田間有人做活,看見這麼一隊人當新鮮熱鬧一樣,看得稀奇。
杜十娘看了他們的衣著打扮,就知道這裡條件和荷花村差不多。
馬車停了一會,因為容管事想借村子方便。趁著人下車的空隙,吳寡婦打發杜文虎跟上去,自已悄悄靠近杜十娘。
杜十娘捧著書在地上用棍子寫,她發現棍子比毛筆好使,想寫多大寫多大,還節省紙墨。
吳寡婦隔了一丈遠,不顧杜十孃的不耐,看著杜十娘滿臉關心,“十娘,我說句話就走,那兩個人你小心點,你弟弟見到她們偷吃。”
說完拔腿就跑。
杜十娘捏著棍子停頓一下,又繼續寫,等翠環扶著容管事上車,她才將棍子一丟。
容管事這趟回來,身上的衣服也換了,這期間黑手印的事被發現,到了馬車上說了好些話,
“笨手笨腳,一點小事也做不好,你到了龔州,只會丟士族大家的臉。”
“容管事,這教規矩,是王文讓的嗎?”
容管事卻閉上眼休憩,翠環微抬下巴,帶著施捨的味道,“王公子頗有才學,我們夫人看好,所以特意讓我們過來,就是為了將你培養成一個符合士族身份的人。”
杜十娘抿嘴,一一記在心裡,拿出十二分勁頭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吳寡婦的話作祟,還是翠環的話,她心裡不願在容管事面前落了下乘。
拿起筆埋頭苦學。
馬車晃盪,杜十娘只覺得肚子飢餓無比,沒想到讀書認字這麼耗費體力。肚子開始咕嚕活動,她咬牙硬撐。
學到犯困,將筆放下,選擇休息一會。這個狀態學下去,她怕會出洋相。
“杜十娘你累了?那我給你念書聽,都說讀詩三百遍,不會作詩也會吟。”翠環抽一本書,不顧杜十娘想說什麼,就開始念。“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能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故鄙諺有云:“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註釋1《女誡》
這些文縐縐像唸經一樣的話,杜十娘聽不懂,還聽得頭痛,不知道什麼時候,頭一歪,睡了過去。
翠環挑著眉眼,一邊念,一邊湊到杜十娘面前觀察,沒一會兒就皺著鼻子縮了回去,書本癱在桌子上,緊挨著容管事撒嬌。
“乾孃,您說這樣我就能嫁給王公子嗎?”
“慎言!”容管事低喝,手拍在翠環頭頂,嘴巴朝一旁微努。
再次醒來,馬車已經停下。是一家驛站,驛站小而簡單,但該有的都有。
大堂裡三三兩兩的人坐著,杜十娘找了個位置坐下,翠環緊跟著落座,“這倒茶的姿勢,茶水多少,也是有講究,你仔細看。”
拿起茶壺,倒杯七分滿的茶水放在杜十娘面前。
杜十娘看一眼翠環面前的空茶杯,垂下眼拿著面前的茶水就喝,一口喝完,放到桌上。動作間帶著幾分隨意,倒顯得她像主子,翠環像丫頭。
“這裡茶淡的像水,比你喝的那個金山毛尖差遠了。”
“噗!”
“你搞什麼?!”
杜十娘轉頭,隔壁一青衣男人正在給對面的白衣人擦衣服。回頭發現翠環表情僵硬,“翠環姑娘怎麼了?”
“沒…沒怎麼,先吃東西,規矩以後再學。” 翠環暗咬牙,沒再動作。
小二手腳麻利,白麵饅頭,幾碟小菜,很快就擺到面前。
吳寡婦剛進門,眼尖瞧見白麵饅頭,立刻笑起來,拉著杜家父子就要坐下。
“等等,他們兩個做那桌去。”
吳寡婦順著翠環的手一看,當下臉上笑容淡淡,“翠環姑娘,我們好歹也是十孃的親人,不說另開一桌,還將我們安排進護衛那,這算是什麼事。”
她這嗓子不高不低,正好整個大堂都能聽見。
杜十娘不說話,而是拿起饅頭就開始啃。
“現在條件簡陋,和護衛們一桌那是不得已,我們大老遠來接人,你不體諒就算了,還平白說我一通,孺子不可教也。”翠環正惱火,當下摔筷子離開。
這半夾著官腔的話,吳寡婦聽不明白,大概知道翠環在罵他們白眼狼不知感恩。
“娘,沒事,我和爹做那頭。”
吳寡婦看著不爭氣的兒子丈夫,自個落座,抓起一個大饅頭就開吃。
“瞧那德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的大小姐。”吳寡婦一口饅頭一口菜,吃得狼吞虎嚥,還不忘埋汰人。
杜十娘聽到翠環找小二說了兩句就上樓。加快速度,吃飽又叫了一盤饅頭,邊走邊塞進包袱裡,上樓梯後才發現不知道該住哪間,隨手拉了個小二,眼角瞥到小二的托盤上還沾著汁水,葷菜油脂。
問到住處,轉身進房間。裡面就一床一桌,床軟和,就是有股子黴味,她獨自一人霸佔一張床就開始睡。
門開啟。
翠環進來,她氣鼓的小臉,杜十娘就當沒看見。她卻搬一張凳子坐在床邊,一副抱不平的樣子。
“十娘,我拿你當親姐,那家人對你一點也不好,可惜我勸不動乾孃。”
杜十娘掀開眼皮,拍拍翠環,“我沒生氣,我看你還沒吃東西,給你拿了幾個饅頭。”作勢要從包袱裡掏。
就見翠環變臉,“不用不用,我等會兒下去吃。十娘你快睡。”
等人離開,杜十娘起身站起,貼在門邊聽動靜,聲音平直漸遠,說明翠環沒下樓,而是進了二樓另一處。心裡一盤算,就知道翠環去了哪。
翠環如杜十娘所料,在容管事房間。
一進門,她就垮著臉,“乾孃,那家人又髒又臭還沒點規矩,吃飯的時候那嘴裡唾沫到處噴。”
容管事在桌旁坐下,翠環十分上道過去給她捏肩,嘴巴嘀咕著,“還有那個杜十娘,你不知道她有多噁心,居然把包子裝進她那個包袱裡,還要掏出來給我吃,那手指甲黑的,夜香婆都沒她那麼不講究。”
“你想怎麼樣?”
翠環面上一喜,“隨便找個理由將那家人打發了,杜十娘嘛,長途跋涉的,又是第一次出遠門,人也總難免會有個什麼病症,那不就去了?”
“話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次出來,是帶著夫人的意思出來,空著手回去,王文那邊是怎麼想先不說,就說這恭親王府要往咱們李家潑多少髒水你想過沒有?”
“一個農婦而已,李家又不會少一塊肉。”翠環不以為意。
“糊塗!”
容管事聲音一冷,翠環立馬就慌了,連忙到跟前跪了下來,惶恐不安。
“乾孃,翠環說的不對你罵我便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哼!這趟出來,我獨獨只帶了你,可知道為什麼?”
翠環抬頭,聳著鼻尖,“因為我聽話,能給乾孃幫忙。”
倒底模樣拔尖,又紅著眼說話,容管事於心不忍,放緩語氣,將人托起來,“你呀你呀,人伶俐,就是性子不夠穩重。”
翠環破涕為笑,拉著容管事撒嬌賣痴。
容管事開始細細道,“主子奴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知道我們這次出來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