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給母親倒了杯溫水，喂唐明芳喝下，等唐明芳緩過氣來，她拉著宋喬的手道：“喬喬，別跟你爸置氣，他其實很關心你的，只不過你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肯接受他的好意罷了。”
“小時候對我不聞不問。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他憑什麼又來過問。”這種遲來的關心，她已經不需要了。
唐明芳不願父女倆鬧得不愉快，只好勸慰道：“這些年你爸雖不怎麼管家裡的事，在生活上卻從沒苛怠過咱們，其實他已經盡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宋喬不明白母親為什麼到了現在還在為他說話。
她強忍著怒氣問道：“難道只提供最基本的物質需求就算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了嗎。
媽，您也太卑微了，換作是我，這樣的婚姻我寧願不要。”宋喬為母親感到不值。
一個將妻子推倒，都能不管不顧沒有一絲愧疚的人，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唐明芳聽女兒這麼說，難過的擦了擦眼淚：“媽知道，你爸爸做得不好，可他畢竟是你們的親生父親，咱們母女二人跟著你爸，至少能衣食無憂，至少能讓你能有個完整的家。”
說到這裡唐明芳像是陷入某段回憶：“我和你爸是經人介紹的，見過幾年就結婚了，結婚沒多久，我就知道了你爸的性子。
說不失望是假的，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保守，結了婚就沒想過離婚。
即便再難總想著好好經營，日子總能過下去，沒多久就發現有了你。
家裡沒有公婆幫襯，你爸也不肯搭把手，媽媽一個人帶著你是真的累。
累的時候也想過離婚的，可轉念一想若那時候和你爸離婚，以我的經濟情況，怎麼能養活你。”
唐明芳緊緊的握著宋喬的手，哽咽道：“把你丟給你爸，我又不放心。”
說完唐明芳已經泣不成聲。
宋喬眼圈泛紅，眼睫上也沾染上點點淚光，她緊緊的抱著母親削弱的身體，無聲的安慰著。
良久，唐明芳才又說：“現在你也長大了，媽也老了，離婚也沒什麼意義，將就著過吧。”
所以不是母親真的軟弱不知爭取，也不是她不在乎丈夫的忽視和不尊重。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在自己的幸福和孩子之間她選擇了後者。
她成了母親的軟肋，唐明芳就像大多數母親一樣，為了孩子選擇犧牲自己，在這個不值得留戀的家裡，她掩耳遮目，裝作什麼都不在意，只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媽，您太傻了。”宋喬輕輕的攬著母親瘦弱的肩膀失聲痛哭。
唐明芳摸摸女兒的頭，歉聲道：“是媽媽沒有給你做個好的示範，讓你對婚姻產生了牴觸，媽媽很愧疚。”
“不是的…”宋喬哽咽著搖頭，眼淚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她控制不住心裡的憤怒：“媽，您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爸他……”
唐明芳像是知道女兒接下來要說什麼，她伸手摸去女兒面上的淚，打斷她的話，語重心長的道：“喬喬啊，你爸是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他不抽菸，不酗酒也從沒動手打過老婆孩子，光這幾點就比很多男人強，媽媽已經知足了。”
唐明芳避重就輕的羅列著宋經國的優點，好似這樣，就能證明自己這輩子過得不算太失敗。
看著女兒為自己感到不值和心疼的模樣，她嚥下心裡的苦楚：“我和你爸是搭夥過日子，沒什麼感情基礎，所以對你爸也沒什麼期望，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在媽媽心裡，柴米油鹽比情情愛愛實在的多。”
他們那代人對愛情要求不高，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就是他們對婚姻全部的期待，愛情只是奢侈品，很少人能有資格去擁有。
這句話說出來，唐明芳也不清楚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女兒。
唐明芳兒時經常看到父親打罵自己的母親，那時便留下了陰影，嫁給宋經國後，他會冷落她責罵她，卻從沒對她動過手，這樣一來，其他糟心的事對唐明芳來說便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母親的刻意迴避，讓宋喬覺得其實母親並不是一無所知，既然她不願提及，她也不願殘忍的揭開傷疤，宋喬最終選擇了沉默。
唐明芳見女兒垂眸不語，嘆口氣道：“我知道你對婚姻很失望，但我想說的是，你爸那樣的只是少數，大多數男人都是很有責任心的，他們會愛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她抓住母親的手，抽泣道：“您不用勸我，我是不會去相親的。”
“喬喬，人不能單身一輩子，媽媽有生之年，想看到你有人照顧陪伴，百年之後我才能放心離開不是。”唐明芳心疼的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
宋喬心下一窒，不忍繼續讓母親擔心，她折衷語氣說道：“我不想為了結婚而結婚，若是結婚也一定是足夠喜歡才做的決定，您不用擔心我，有合適的我肯定會考慮的。”
“我女兒這麼聰明漂亮，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唐明芳聽她這麼說，放了心。
宋喬抹掉眼淚，強撐起笑容，沒有接話。
唐明芳見她不反駁，心下高興，忍不住多嘮叨了兩句：“人這一輩子呀，要結婚生子才算完整，等老了動不了了還有孩子在身邊照顧，才能有指望。
網上不是老在報道麼，沒人管的孤寡老人進了養老院都會被人欺負的。”
“您說的只是個別現象。”宋喬還是忍不住糾正。
“那也是因為沒有孩子撐腰，才會任人欺負。”唐明芳得讓女兒徹底打消不婚不育的念頭。
母親難得執拗，宋喬便順著她說：“那倒也是。”
其實心裡想的卻是，若只是為了要個孩子又何必結婚，網上“去父留子”的言論，在腦海中不經意的閃現，一開始她並不能理解，聽了母親的話，她竟覺得太適合自己了，這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唐明芳不知道女兒的想法，若是知道估計會大驚失色。
見女兒態度順從，她心情好了很多，於是苦口婆心的繼續勸道：“媽知道你不想相親。可你每天在學校對著一群孩子，能認識幾個適齡男青年。之前說的那個男孩，雖說是你爸答應的，可在媽看來也是挺好的人家，你抽空去見見吧。”
看著母親期待的眼神，宋喬拒絕的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等宋喬上了樓，隱約聽見樓下母親在給父親打電話，她說著勸慰的話，大意是讓他快些回家。
宋喬很是無語，她不贊同母親的做法，卻也無力改變現狀。
畢竟他們倆在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即便沒有愛情，也會有親情，兩人能相安無事的過這麼多年，已經形成了一套他們特有的相處模式。
往往是唐明芳在隱忍和退讓。
唐明芳自願這樣，宋喬作為女兒沒辦法過多插手。
沒過多久樓下大門開了又關，繼而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慢慢的樓下歸於平靜，和從前每次發生矛盾一樣，母親定是溫聲好語的又將父親哄好了。
宋喬躺在床上望著窗簾處透出來的微弱月光，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久久都無法入眠。
得知宋喬同意相親後，宋經國心情總算好了很多，但礙於面子他也沒有率先開口同女兒說話。
父女倆第二天在飯桌上一同吃早飯，同往常一樣沉默。
對於這種局面，唐明芳沒有過多強求，只要不像昨晚那般劍拔弩張，她便知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