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向沈飛瑤的眼神時,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說。

恭親王當年並未真正意義上保護了先皇。

他是最先被囚禁的,不過是對外說得比較好聽,因為當年還是太子的沈方舟將朝廷和先皇託付給恭親王,一旦他與新皇之間存在隔閡,勢必會引起黨爭。

屆時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所以,沈方舟初登基時才會對外宣佈恭親王保護先皇有功,還賜下許多賞賜。

以此來堵住恭親王背後那些大臣們的嘴。

否則只要沈方舟敢有異議,那些大臣會毫不猶豫地以太子年幼為由扶持恭親王當攝政王!

不論恭親王是否有這個野心,事關朝廷上的利益,那些臣子不會退讓分毫。

沈飛瑤一直凝視著他,直到季溫言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這些事情都是他親口跟自己說的,季溫言如何能不明白?

“人不可貌相。連二皇子那樣的人都能起異心,何況是自詡正統的恭親王!”

在先皇出事以前,二皇子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不可謂不親厚。

最好的時候二皇子甚至為太子擋過刀。

誰能想到後來的發展,竟然以二皇子逼宮落敗而告終?

“更何況,父皇並不是太祖皇帝嫡出。恰恰相反,恭親王才是太祖皇帝和仁孝皇后的唯一嫡子。”

這也是為什麼時至今日恭親王身後仍舊站著許多簇擁他的大臣的原因。

這些都是當年仁孝皇后為嫡子留下的孃家勢力。

歷經兩朝發展,早已形成朝堂上不容小覷的一股勢力。

“奈何恭親王自幼體弱多病,加之是先皇的弟弟,太祖皇帝認為他不適合繼承大統,在太子太傅、太師等人的提議下,將當年還是皇長子的父皇立為了皇儲。”

沈飛瑤知道這些事情不是偶然,她從一本名不見經傳的詩集中窺見了恭親王的真面目。

那詩集裡記錄了一首恭親王早年所作的詩詞。

“時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團圓照滿天。”

看似是用月亮寄情,實則是用月光比喻自己的能力,說他恭親王的名號將會像月亮的光芒一樣,等時機一到將普照天下。

野心昭昭,寒意迫人。

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皇室記檔中關於仁孝皇后的記載,沈飛瑤自然不難發現仁孝皇后身後的李家究竟出了多少朝廷大員。

這些人裡要麼是李家嫡系,要麼是李家的姻親或是蒙受李家提攜之恩的學子。

他們表面上效忠於皇室,效忠於朝廷,實則唯恭親王馬首是瞻。

可嘆朝中眾人都被恭親王那副所謂病弱的模樣蠱惑。

那他的病弱當真是病弱嗎?

沈飛瑤不會放過任何值得懷疑的物件,哪怕這個人是她的親叔叔。

她勾起唇角,眼底縈繞著興味盎然,“看樣子,我得會會這位好皇叔了。”

季溫言心中騰然生出一種忐忑,“倘若恭親王真有不臣之心,那殿下貿然接近,豈不是…”

“怕什麼?”沈飛瑤輕笑出聲,“我這是陽謀,恭親王不敢對我做什麼。要我真在他身邊出了事,那就等於給皇兄送把柄,一個處置他的把柄。”

既然恭親王能夠在朝堂上小心翼翼維護自己的“病弱”人設這麼多年,說明他本身就是個足夠謹慎的人,絕對不會在不該動手的時候輕舉妄動。

只要她試探過確認他有反心,進而拿到恭親王造反的證據是遲早的事情。

對比她的運籌帷幄,季溫言內心更多的是關切沈飛瑤的安危。

不論恭親王如何,聖上如何,這都是一件性命攸關的事情。

可他不能直接勸說沈飛瑤放棄,因為那是她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心細如髮如季溫言早已發現沈飛瑤自從皇帝那回來之後的不同。

從前她絕對不會管這些麻煩事情。

而現在,她要為沈家江山拔除餘毒,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他試探問道,“在此之前,殿下是否先與聖上通個氣?”

動恭親王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沈方舟。

現在的皇帝是個仁君,若只拿些不痛不癢的證據出來,不需要李家人出來反駁,他都不會輕易發落明面上護君有功的恭親王。

“說得也對。”沈飛瑤眯起眼睛道。

前不久她才拔除皇帝安置在她府裡的幾個眼線,是得走一趟。

一則和沈方舟提前打好商量,不至於她到時候發難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二則…她還想探清楚沈方舟的虛實。

沈飛瑤並不會因為對方把龍脈的鑰匙交到她手中,她就全身心信任。

任何信任都是在一次次的實戰經驗中累積的。

此前她並未與沈方舟有過並肩作戰的經驗,或許曾經有過,但人是會變的。

尤其現在的沈方舟是皇帝。

疑心病是每一個皇帝的通病。

沈飛瑤進宮方便得很,她手中有一塊屬於昭陽長公主的令牌,這塊牌子在,不論宮門是否落鑰,她都能進出自如。

帶著人一路來到泰安殿,正趕上皇后也在。

“皇兄!”沈飛瑤先同沈方舟見禮,這才看向皇后。

“見過皇嫂。”

閣老的女兒餘翩翩生得溫婉清秀,是那種很耐看的長相,且一看就知道她生性溫柔。

可憐這樣的皇嫂也許不會有親生孩子了。

沈飛瑤愣神之際,餘翩翩已經端起一個瓷碗,笑意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昭陽來得正好,我做了些燕窩百合羹,你也來喝一碗吧。”

一邊說還一邊牽著她在皇帝的書桌旁坐下。

見她面前還有一堆積如小山的摺子,順手推到一邊,又把勺子塞沈飛瑤手心裡,如同一個普通長輩衝她笑著溫和道,“吃吧。”

看那熟練程度,顯然不是第一回幹這種事情了。

而餘翩翩做這些的時候,沈方舟就在旁邊舉著一本摺子,另一隻手也沒閒著,不停往嘴裡舀燕窩羹。

這一切,很家常,很實在。

沈飛瑤雖不忍拒絕嫂子的心意,她畢竟有正事要說,謙遜地站起身道,“謝謝皇嫂,不過百合羹就不必,臣妹來找皇兄有些事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