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桑煙依舊不能遠離她的骨灰,家裡的父母和要好的朋友也時不時會來看她。
來得最頻繁,待得時間最長的是江禁癮。
每週他肯定會風雨無阻過來一次,從未缺席。
少年寡言少語,性子冷淡,面對桑煙的墓碑時,卻一反常態,話多得不得了。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寒冬,天空飄落下潔白雪花,妝裹蕭條的大地。
冰涼的雪落在不遠處的烏梅樹上,凜冽的寒風一吹,飄零落地,化作一點星水。
星星點點雪花裹挾著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黑色大衣下是桑煙日思夜想的人。
“你又來啦!這周有什麼八卦嗎?”桑煙興奮地圍著江禁癮轉圈圈,“上次那個傷害未成年的男明星要進去踩多少年縫紉機?”
“還有你上個星期給我帶的小湯圓看著就很好吃。”
“你最近公司的事情還順利嗎?”
桑煙像個心智未退的小孩子,高興地圍著男人嘰嘰喳喳。
做鬼的時間越長,心性越像個幼稚的孩子。
即便他聽不到,她一個人講得也很歡快。
做鬼這幾年實在是太無聊,快要發黴了,只能待在這小小的一寸地方,只有她一隻鬼。
要不是江禁癮每週都來和她講一些外面的變化,她都懷疑她會成為一隻患抑鬱症的孤魂野鬼。
物換星移,六年的時光足以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外面世界早已變化到她跟不上的程度。
少年在這短短的六年,徹底褪去青澀,變得更加成熟穩重,長成一個能讓人依靠的男人,卻也更加讓人捉摸不透,看不清。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看她時的眼神,繾綣深情,充滿了愛戀。
桑煙見證他一步步從籍籍無名的小卒,變成今日網際網路界新貴,在華國的資訊網路安全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世人皆說他天生該是光芒萬丈,天之驕子,但只有她知道他為此做出多少努力和犧牲。
桑煙在男人往常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尋找殺害她的兇手。
創辦網際網路公司,想透過資訊科技手段,尋到他們的蛛絲馬跡。
遺憾的是槍殺她的販毒團伙至今沒有被逮捕,他們仍逍遙法外,為非作歹。
江禁癮像以往那樣,將少女喜歡的烏梅糖剝開放到墓碑前,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一份摺痕很重的報紙。
赫然在列的標題吸引住桑煙的目光。
【六年前本市最大的販毒團伙人員於今日被全部抓獲,共繳獲……】
“小桑兒,他們被抓了。”江禁癮燦然一笑,這是她六年裡第一次見他笑的如釋重負。
刺骨的風和冷涼的雪都沒法遮蓋這抹明媚的笑顏,雪花洋洋灑灑定格在男人寬厚的肩上,慢慢消融。
他從來不將情緒外洩,除了她死後第一次見他時,看見他失態。
這是第二次。
少年褪去稚氣,面龐稜角逐漸分明,就像他的手腕一樣雷厲風行,清瘦的面頰掛著淺淺的笑意,像是釋懷。
他褪去了前幾年經常戴的鴨舌帽,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渾身上下散發著成功人士的魅力。
桑煙笑了,她知道這些年江禁癮心底一直懸著一根線,為她報仇成了他的執念。
現在那夥販毒團伙被一網打盡,他也能迴歸正常生活。
桑煙很想笑著告訴他,讓他開啟新生活。
下次……別來看她了。
可是,心好難受,喘不上氣,一點都不想說出這句話。
人非草木,六年點點滴滴的陪伴,早已讓桑煙對他產生了感情。
桑煙垂著腦袋,努力剋制住想哭的情緒,抬起頭想跟男人說再見。
沒成想,江禁癮快她一步開口:“小桑兒,我很快就能為你報仇了,我很快就會來找你。”
還沒有報仇?
他想做什麼?來找她,只有一種可能。
桑煙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這一刻她恨自已的話不能讓江禁癮聽見,卻還是抱有希冀,徒勞開口:“江禁癮,你可別搞殉情那一套,仇不報了,你別亂來。”
“喂,你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我說的話你要聽啊!”
江禁癮創業後越來越忙,但留給桑煙的時間一直都是一整個上午或下午,有時是一整夜。
從未有待半個小時便離去的先例。
桑煙見江禁癮說完後,抬腿就要走,預感不妙,立馬伸手想攔住他。
可虛無的靈魂只能穿過男人寬厚的身軀,不放棄的桑煙焦急嘗試,絲毫沒意識到她發生了變化。
“等等,我能出來了?”桑煙震驚地看著十米開外的墓碑,眨巴眼睛,自言自語。
做鬼很無聊,不能離開墓碑兩米遠的位置,但她每天都會抱著希望去嘗試,萬一能走遠呢!
想不到這件事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不過現在不重要了,已經走遠的人一看就要幹壞事,她可不能讓他亂來。
她已經死在花季,他要好好活著,度過無數的花季年華。
桑煙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立馬飄回墓碑前,仔細檢視那份被雪花浸溼的報紙。
掃視下來,她才發現這份報紙的日期是四個月前。
整整四個月他都沒告訴她仇人被抓,家裡人也沒有告訴她,一定是某個環節出現了意外。
販毒團伙人員全部被抓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只有一種可能,肯定是槍殺她的那個男人出了意外。
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將生死置身度外。
桑煙不再停留,立馬飄回江禁癮身邊,跟著他去往今天真正的目的地。
雲市法庭
男人從車上下來,舉止優雅地扣上西服外套上的那顆釦子,踏上高高的臺階,徑直走向法庭大門。
凜冽的風夾雜著風雪,無情地刮在那張沉靜的臉上,雪花像一把把利劍,直直落到他寬厚的肩膀。
越往裡走,速度越快,只留下身後白茫茫一片,絲毫不像是來聽庭審的模樣。
“江禁癮你別做傻事,別做,不值得。”桑煙越來越著急,說話的聲音止不住顫抖。
她剛才看見他在車上擦槍,黑漆漆的槍口看不見裡面的深幽,像是吃人的虎口,不知道何時會喪失生命。
可任憑她怎麼阻攔,一切都只是徒勞。
庭審門口的安全檢查人員想要攔住他,卻被他身子一閃躲了過去,直接往法庭裡衝。
桑煙從來不知道他跑步這麼快,像一陣風似的,快到後面的人根本追不上他。
推門進去,法官正在宣讀判決結果,門口的動靜引得整個法庭的目光都聚焦到男人身上。
“被告人韓天雷涉嫌大型販毒活動,因患有嚴重精神疾病,不能辨認或控制自已的行為,經司法鑑定程式確定,不負刑事責任,但……”
一張精神疾病診斷書,便將被告所有的犯罪行為抹除。
法官判讀的聲音在男人出現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只見男人從後腰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槍,對準被告席位上的嫌疑人。
“嘭,嘭,嘭……嘭……”
對準腦門,連開七發,嫌疑人腦門開花,血濺當場。
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開始尖叫亂竄,為時已晚,嫌疑人癱倒在地,如一灘爛泥,被隨意踐踏。
“啊——啊——”
法庭亂套了,所有人臉上都帶著驚恐和害怕,四處逃竄。
但男人卻笑了。
真正的釋然,解脫,喜悅……
數不清的情緒在他臉上閃過,最後化作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