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綰和鍾離羽共乘一輛馬車離開了呂州,直至呂州城徹底離開了視線,鍾離羽才放下簾子。
楊綰此刻眉頭深鎖,心事重重。
畢竟她自幼長在魯宮,魯王一定能一眼認出她。
思忖再三,楊綰開口說道:“阿羽,到了魯京,我主動向陛下承認這一切,如此,你恢復了真姓名,就可以自由了。”
鍾離羽拉著楊綰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姐姐,你這麼聰明,為何總是在這件事情上犯傻。就算我恢復了楊羽兒的身份,這魯王要真心想殺你,我鐵定也逃不掉。再者,這陛下本就忌憚鍾離勢力,姐姐非得這個時候上趕著認祖歸宗,不是正合公孫儀之意嗎?”
楊綰愁容滿面,十分懊悔將楊羽兒扯進了這巨大的旋渦。
鍾離羽經歷了這麼多,也豁然開朗了,她安慰著楊綰:“姐姐,還是那句話,自從你爹救下我爹,我爹救下你,咱們就是兩家就是生死之交了。你不要這麼悲觀,我倒是願意賭一把,這次老天還是會站在我們這邊。”
兩姐妹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此刻她們是真正的血濃於水的親人。
馬車忽然一個急剎,鍾離羽的頭撞在了車壁上,迅速鼓起了一個大包。
楊綰掀起簾子,問道:“南無大人,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南無稷策馬過來,滿臉為難地說道:“鍾離小將軍,楊姑娘,遇上了些流民,他們想要討口飯吃,所以擋住了去路。”
楊綰抬頭,看到那肥頭大耳的使者正準備揚鞭抽打一個乞討的小女孩,立刻跳下馬車,衝了上去,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使者的鞭子。
使者看到是楊綰,面露不悅,但忌憚她身後的鐵騎,狠狠威脅道:“楊姑娘,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誤了進京的時辰,可別吃不了兜子走。”
楊綰平生最討厭別人威脅自已了,又早已忍受了這使者一路了,於是手上使了點力,將使者摔下馬,冷聲說道:“怎麼,你敢打我?”
楊綰揮起拳頭,使者立馬捂著臉求饒:“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楊綰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道:“把糧食拿出來,分他們一半。”
使者一聽,立馬急了,大喊道:“這荒郊野嶺,糧食給了他們,我們吃什麼?”
楊綰看了眼肥膩的使者,冷笑道:“看你長得跟頭豬一樣,烤乳豬應該挺好吃的。”
眾人紛紛掩面而笑。
剛剛那個獲救的小女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拿到了大餅,狼吞虎嚥地大口吃了起來,吃了兩口後,站了起來,怯生生的拉著楊綰的衣角,奶聲奶氣的說道:“大哥哥,你真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我爹孃跟我說過,有恩必報。”
楊綰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你真懂事,你的家人呢?”
旁邊的大嬸開口說道:“我們村遭遇洪水,她的家人除了她都沒活下來。”
楊綰聽到這,回頭問道南無稷:“怎麼沒有聽說南方有水患了?”
南無稷也一臉茫然,他在京中,雖已入仕,可以登朝議事,卻從未聽到過有人提起南方水患之災。
小姑娘天真的說道:“哥哥,我們是宣州來的。聽爹爹說,我們這水患不是天災,是修造堤壩的人偷工減料,才導致。。。”
小姑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嬸捂住了嘴巴,大嬸嚴厲呵斥道:“式微,別說了,你想害死我們嗎?”
南無稷和楊綰都瞧出了其中有名堂,礙於使者在旁,不便多問。
楊綰走到使者旁邊,踢了踢他,說道:“你,把剛剛陸子慎塞給你的銀子,給我交出來。”
使者還想裝傻,鍾離羽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一聲令下,漠北軍跟了上來,將使者的衣服扒光了,翻出了銀袋子交給了楊綰。
楊綰把錢袋子給到大嬸,說道:“大嬸,這錢您留著花,只是錢袋子務必留著。你們沿著這條路朝北一直走,去呂州找一個叫李伯澤的將軍,他們會好生安置你們的。”
大嬸和其他人都紛紛叩頭,直呼楊綰是大善人。
原本已要離開的小女孩,又跑了過來,拉住楊綰的衣服,奶聲奶氣地問道:\"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楊綰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我叫楊綰,這位漂亮姐姐叫鍾離羽。\"
小女孩先是朝楊綰磕了個頭,又向鍾離羽磕了個頭,認真說道:“哥哥,你的恩情我會銘記於心的。”
看著這些衣衫襤褸,一路逃難的流民朝北而去,楊綰的心沉了下去。
隊伍繼續向魯京進發,鍾離羽在馬車裡感嘆道:\"姐姐,他們好像是被人禍逼的無家可歸的。\"
此刻,楊綰的心底一片寒意。
宣州水患造成如此多百姓流連失所,竟然被狗官們壓了下來。
這些流民從宣州跋山涉水,一路向北,如果楊綰猜的沒錯的話,他們本來應該也是打算要前往齊國。
可從宣州到此,漫漫長路,竟然沒有任何官員願意將宣威的水患報上朝廷。
楊綰只覺得無力,魯朝不是衰敗了,而是根爛了。
深夜,待眾人熟睡後,楊綰躡手躡腳下了馬車,來到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吹了聲口哨,陸子慎扒開茂密的樹枝,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楊綰。
楊綰見陸子慎死活不肯下來,只能自已縱身一躍,飛身上樹。
“陸子慎,看不出來,你輕功不錯啊。”楊綰狐疑地看著陸子慎,完全沒想到他這個文文弱弱的書生,竟然還有些武功。
被誇讚的陸子慎眨巴眨巴眼睛,就開始賣慘了:“這還不是為了逃命啊,當然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可不能跟楊姑娘相比。”
此刻皎潔的月光灑落,樹葉間像是有細碎的錢銀子,這讓陸子慎不禁想起了自已那可憐的錢袋子。
陸子慎本來還準備半夜偷偷打那使者一頓,把錢袋子偷回來的。現在可好,直接讓楊綰送人了,那可是自已攢了許久的錢財。
一想到這,陸子慎就忍不住捶胸頓足。
楊綰緩緩開口道:“你去宣州查一查水患。”
“我又不是御史大夫,我不去。”陸子慎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差事太危險了,搞不好命還要搭進去。
“查清楚原委後來找我,我給你五十兩銀子。”楊綰不急不慢的補充道。
陸子慎的此刻看楊綰就像在看錢袋子一樣,斬釘截鐵地改口了:“我現在就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