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怎麼那麼多為什麼?老子說了,她死了,死了!”

葉剛黑著臉推開沒有生氣的葉初柒,葉飛害怕地看了她一眼,連忙跟上前面的父親。

那是葉初柒第一次知道死亡,很奇怪,她並不害怕。

周圍的很多人,準確的說是絕大多數都害怕死亡。包括整天從村口罵到村尾的奶奶,包括整天盛氣凌人的父親。

他們雖然沒有說過,可是葉初柒卻能從他們抗拒、咒罵的樣子裡讀出。

她不明白人為什麼害怕死亡,對於一個生命來說,死亡是必須要走要經歷的一件事。

他們不害怕吃飯,不害怕睡覺,不害怕罵人,不害怕洗澡,可是他們卻害怕死亡。

只是,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

一直到葉剛躺在病床上,葉初柒從他的眼神中,她又一次看到了他對死亡的恐懼。

“你現在不會死的。”

“操你媽的!該死的賠錢貨了,給老子滾出去!”

葉剛一聽破口大罵,哭泣的奶奶也是瞪著一雙眼睛咒罵她。

不到十歲的葉初柒歪了歪頭,她說的是實話。

事情也的確如她所說,葉剛雖然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從病床上離開,可是的確沒有死。

依舊生龍活虎的躺在病床上罵人,指揮著只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奶奶。

葉飛自從趙妮死了之後就變得沉默了,沒有再當面欺負過葉初柒,只在暗地裡鼓動著其他人。

趙妮死了之後葉初柒就成了廣義上的孤兒,吃的一飯一菜都是別人的施捨。

漸漸地,葉初柒長大之後,她就離開了那個應該稱之為家的地方。

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她又一次見到了她的奶奶。佝僂著身軀的老嫗正在偷東西,被人發現之後像死狗一樣被按在地上痛打。

葉初柒想到學校里老師教過的仁義禮智信,孝義廉恥,她站了出來扶起不斷呻吟的奶奶離開了。

“柒柒,這個叔叔今天晚上來我們家做客,你要照顧好他,記住了嗎?”

奶奶笑著遞給她一根棒棒糖,那是小的時候葉飛有,而她沒有的東西。

看著那個叔叔走進她的房門,葉初柒忽然想到了當年的趙妮。

原來,她又是他們掙錢的工具了。

葉初柒看著男人肥碩的身軀,第一次皺著眉感受到了什麼是厭惡。

離開房門的時候,葉初柒看到了奶奶驚恐的眼神,就像是當年的葉飛一樣。

“怪物…怪物!”

奶奶的視線盯著她的方向,葉初柒扭頭看向身後。

那裡只有一攤死肉,還有惡臭難聞的排洩物。

“奶奶,你眼睛花了?沒有怪物呀?”

葉初柒看著奶奶尖叫著跑開,低頭看了看身上四濺的血。

可能,那個怪物是說她?

葉初柒心情愉悅地離開村子,公安局的叔叔阿姨們都很溫柔,葉初柒很喜歡他們。

“小姑娘,那個人不是你殺的,對嗎?”

“不,人是我殺的。”

葉初柒看到他們表情怪異地商量著什麼,那之後,她在少管所裡呆了兩年。

雖然叔叔阿姨的臉上滿是憐憫,可是葉初柒卻感覺很開心。這種開心很奇怪,是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葉初柒也一直不明白這情緒從何而來,一直到她離開那裡,回到了學校。

這一次的葉初柒更像個正常人,會哭,會笑,會和同學們開玩笑,也會交朋友。

苗青夢看著怪誕的一幕幕,總有一種屍體偽裝人類的怪誕感。

“奇怪嗎?”

長樂反問,苗青夢和傅丹若對視了一眼。

不奇怪才怪,好嗎?

“可是,她的確是第一次做人。”

長樂無辜地眨了眨眼,遠處的葉初柒也在認真回看著過去的一切。

“葉初柒經歷了世間的髒,苦,惡,已經完成了她要經歷的一切。所以她變得更像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類。”

長樂看著葉初柒身後幽靈一樣的身影,伸手揉了揉兩個小姑娘的頭髮。

“世界索然無味,屍體偽裝人類。嘛,幹嘛在意那麼多有的沒的?”

這世界上比幽靈更可怕的是人。

“我希望,我身邊的人可以健康常樂,無病無災。”

少女輕聲的呢喃讓苗傅二人眼睛溼潤,用心交換的朋友,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禮物。

葉初柒扭過頭,愁的皺起一張臉。

“這樣算不算把願望說出來了?”

苗傅二人破涕為笑,衝過去抱住嘟嘟囔囔的葉初柒。

葉初柒不喜歡水,因為冥界唯一的水就是忘川,那裡的惡鬼會將掉進去的靈魂撕碎。

而云曦不喜歡水,是因為,那些水會鑽進她的鼻腔,肺部,讓她窒息。

長樂扭頭,看向遠處的畫面。

“再打再打!”

“把她按在池子裡面!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打小報告!”

幼稚的聲音聽起來不超過十歲,一張張天真無邪的臉上卻帶著惡意的笑。

整潔的校服,鮮紅的紅領巾,一雙幼小稚嫩的手,用力地將小女孩的腦袋按進水池裡。

海豚的雕像還在吐著水,噴泉是小學生下課後喜歡聚集玩耍的地方之一。

夕陽將整片天空染成橙紅色,自由的白鴿飛過教學樓停留在松樹上。

黑豆大小的眼睛看著水池邊霸凌是一幕,咕咕地低聲叫著。

“讓你他媽的多嘴!還敢跟班主任揭發我們,我打死你!”

小孩的力氣並不小,特別是在他鉚足了勁的時候。拳打腳踢如極速落下的暴雨,重重地砸在雲曦身上。

她無力反抗,只能蜷縮著身體,緊緊將腦袋護住。

“呸!你這個沒人要的怪小孩!多管閒事的惹禍精!下次要是再敢管我們的閒事,就把你的腦袋踩爛!”

幾個小孩盛氣凌人地離開,只剩下倒在噴泉邊的小姑娘。

溼漉漉的校服滿是泥汙,紅領巾也被人扯下來,丟在清凌凌的水面。

雲曦躺了很久,呆呆地望著天空。

晚霞很漂亮,像是有人在天空潑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躲在花壇後面的小男孩怯懦地探出頭,看了看死一樣安靜的雲曦。滿是傷痕的手抓著書包猶豫地抿了抿唇,最後低著頭迅速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