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還錢

我爹就任由我發洩，沒有為自已辯解一句。

他以為這樣做就能減輕我心裡的痛苦？

能讓我好受些？

並不會。

有人或許會說，人生在世難免犯錯，只要他心裡知道錯了，懂得彌補就好，畢竟他可是你親爹啊。

我認為說這些話的人，比我這混賬爹還要壞。

因為他們並沒有經歷過暗無天日的家暴，並沒有體驗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無助，並沒有體驗過聽見某個人的聲音就豎起汗毛的恐懼……

他們也沒有體驗過親眼看著母親倒在血泊中，可瘦小的身軀卻無法替她抵擋惡魔的拳腳，那種恨不得點一把火誰都別活的絕望。

沒有人能替我，和我媽原諒這個人。

沒有人。

但他，自已原諒了自已。

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我看見我爹拿錢的那隻手滿是創傷，有些創傷已經深到骨頭。

換做任何一個兒子看見這一幕都會揪心不已。

可我不會。

如果當年他能拿出這樣的勇氣外出打工，哪怕我們家三年五年都吃不起一頓肉菜，慢慢的也能還清那些債務。

他沒有這麼做。

他把被人催債時受到的屈辱和窩囊氣全都轉化了拳頭。

他對自已的妻兒痛下狠手。

周哥看我一直低著頭，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說道：“我讓同事送你回學校。”

“等會兒，警官，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孩子聊聊。”

我爹忽然開口道。

聞言，周哥先是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拒絕，他這才拽著我大伯離開了。

大廳裡滿是大伯無能狂怒的聲音。

直到聲音漸行漸遠，我才重新抬起頭，眼神淡漠的看著眼前的人。

“說吧。”

我爹把那兩張二百都捏破了，他抹了把臉，猶豫著問道：“你……你媽現在還好嗎？”

“你再提她一句，我現在就乾死你。”

我很認真的說道。

這不是威脅。

我想帶我媽換個地方生活，不是因為我怕他，我幹不過他，而是我擔心他的出現會對我媽造成不可逆的心理傷害。

她在成為家暴受害者之前，她更是一位母親。

母親的天性，就是不論遭受多麼大的痛苦，都必須要振作起來，保護自已的孩子。

我媽為了保護我，把她自已包裝成一個凡事看淡的聖人。

就連身為兒子的我都被她騙的團團轉。

要不是那天我陪她回老家，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我媽這些年的堅強都是裝的。

她的痛苦是我的兩倍，既要騙自已，還要騙過我。

所以當我爹提到她的那一刻，我的拳頭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孩子，當年我不是故意撇下你們娘倆不管的，是一個老哥說外地有個很賺錢的工程，拉著我去幹，我到那地方才知道自已被騙了，但他們拿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東西，把我當狗一樣拴在那，不肯放我回來……”

聽著我爹的解釋，我心裡毫無波瀾。

這或許是真的，又或許是他為了博得我們娘倆的原諒，故意編造的謊言。

不論真假，都不會影響我對他的恨。

因為對比他家暴的手段來說，他的不辭而別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很平靜的聽他說完，然後輕笑一聲，開口道：“既然你現在回來了，那就把欠我們娘倆的四十多萬還上吧！”

“什麼？”

我爹皺了皺眉，側著耳問道。

我道：“當年你欠下的賭債，是我媽賣掉外公的老宅才替你還上的，這筆錢就算我媽借給你的，作為曾經的一家人，也不算你利息了，你給個時間，什麼時候能還清？”

很明顯，我爸可能死都沒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筆錢的事情。

我看見他整張臉都繃不住了，既慌亂又無措。

讓他在外頭苟活了十年，真是便宜他了。

外公的老宅如今已經落入他人之手。

但我始終想著，以後找個機會再將老宅買回來。

這老宅承載著太多我媽的回憶，和人籤合同那天她哭得差點斷氣，跪在老宅門口一個晚上都不肯回去。

她覺得，她對不起外公。

不論如何，不論我們過得多難，都不該賣掉外公的老宅。

可她看著已經被催債狗嚇出應激反應的我，實在沒有別的選擇。

我爹眼神顫動，許久都沒有回話。

而我，也已經言盡於此，不願再和他多說一句。

我繞開他朝著派出所大門走去。

身後是我爹一瘸一拐追上來的腳步聲。

“孩子，我聽你大伯說，你現在學習可有出息了，是你們學校的學霸！”

“爹沒啥能幫你的，以後在學校遇到欺負，你隨時跟爹說，爹去學校幫你撐腰！”

“還有你現在要多吃點飯，身體養得壯壯的，才不會老生病！”

“孩子，孩子……”

我爹一路追到馬路邊，忽然被周哥的同事給攔了下來。

那大哥一隻手抵住他的胸膛，一隻手衝我揮了揮，說道：“你在這等著，我送你回學校。”

我點點頭，看著他把我爹帶回了派出所，又拿著車鑰匙出來。

“謝了哥。”

大哥擺著手，一臉笑意：“你不用感謝我，要謝就謝你周哥，昨天我們接到報警電話，趕去你的學校，一聽這瘋子滿口喊著你的名字，還揚言要殺了你，你周哥差點就跟他幹起來了。”

這還真是符合我周哥的脾氣。

我上了車，對這位大哥問道：“上次我被一夥人詐騙，那個團伙最後咋樣了？”

大哥繫著安全帶，踩了腳油門，慢慢轉動方向盤回道：“騙你的那個傢伙被判了七年，他的手下幾個月到三年不等，還有幾個在逃的管理層人員沒有抓到，我們正在和海外的警方溝通合作，爭取儘快鎖定他們的位置，實行抓捕。”

“辛苦你們了。”

我的錢雖然追不回來，但能抓住這幫騙子，阻止他們繼續騙人，那也是不錯的結果。

警車將我送回學校。

大哥開玩笑似的問道：“要不要我給你點零錢買吃的？”

“行啊，拿二百給我。”

我手一伸。

這大哥立馬就尷尬住了。

我笑著推開車門，下車衝他揮了揮手。

“路上慢點，哥。”

“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