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接觸過你的人,很難看不出來。”

“我甚至懷疑,你是在老家混不下去,所以才帶著高林逃到城裡來的。”

“但很可惜,你逃錯了地方,你應該去找那種深山老林,窩囊的躲一輩子,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

“這是你最擅長的事情,不是嗎?”

我步步緊逼,持續不斷地戳穿他虛偽的假面。

看著大伯那漲得通紅的臉,死死握住的雙拳,我又接著道:“大伯,這是你應得的,你應該好好受著,雖然遲了十年,可不是有句俗話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當初老子就該慫恿你爸殺了你,殺了你們娘倆!”

大伯被我氣得渾身顫抖,無能狂吼。

我譏諷一笑:“當年不敢做的事,現在你們照樣不敢。”

周哥解決完手頭的工作,疾步朝我們走了過來。

“剛才鬼吼鬼叫什麼?你要殺誰啊?”

面對周哥的質問,大伯當即就演了出變臉戲法。

他躺在地上,顫抖的手指向我,道:“警官,這小子忘恩負義啊,當年他爸賭博欠債逃之夭夭,是我頂著壓力照顧他們娘倆,現在他長大了,這些事情全都忘了,還反過頭來怪我,你說我氣不氣!”

我聽見這話,冷不丁的笑出聲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哪怕他一刀子捅死我,我都不帶吭一聲的。

這老畜生謊話連篇。

只怕連他自已都給騙了。

周哥望著我,問道:“真的假的?”

“假的。”

我收起臉上的笑意,繼續道:“我不打算和解,他不光是威脅到了我個人,還威脅到了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所以這件事不能這麼輕易過去,必須給他個嚴厲的懲罰。”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

周哥叫我來,肯定是因為這老畜生提出了私聊,還曝光了和我的親戚關係。

因為沾親帶故的,周哥不能擅自做主,必須得叫我本人來溝通。

見我這麼說,周哥點點頭,道:“那還是按規矩拘留十五天,罰款五百塊錢,另外再賠償學校的損失,尤其你班上的桌椅。”

“別別別,警官,我是他大伯,這鬧來鬧去的無非就是我們老高家的家事,犯不著把我關進去啊,我再跟他好好說說,這孩子就是沒轉過這個彎來,他太早搬家了,對親情這方面沒什麼意識!”

大伯慌了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賠著笑臉說道。

周哥臉色不悅:“什麼親情?你當著那麼多孩子的面,揚言要捅死自已的侄子,這就是你所謂的親情?”

“我不是都告訴你了,那是我喝醉酒之後說的胡話,我現在都記不起來了!”

大伯打算硬裝到底,一句喝醉酒,撇掉所有的責任。

趁著周哥記筆錄的時間,大伯橫了我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大侄子,我現在是給你機會呢,待會兒我的人來了,有你好受的。”

“你還能叫誰過來?該不會是你那個把人眼睛打瞎了之後,逃得不知所蹤的混賬兒子吧?那你可快點叫他來,我等著看你們爺倆一塊兒被抓的場面!”

我輕哼一聲,根本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

一個連希望都沒有,前途更是一片灰暗的人,還能有什麼本事,威脅到我?

大伯沒有解釋,只是盯著我笑。

周哥記完筆錄對我大伯招了招手,催促道:“跟我過來吧!”

“再等等,警官,給我點時間,我的人馬上來了!”

大伯諂笑著往後退。

這時。

他忽然瞥向派出所大門口,神情立馬變得激動無比,可勁的揮了揮胳膊。

“四平,這呢!”

“誰?”

我心裡咯噔一下。

四平……

高四平……

我爹?!

我猛地一扭頭,朝著來人看去。

只見有個穿著骯髒的工裝服,踩著一雙滿是泥巴的人字拖,並且面板焦黃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因為他臉上被曬得全是斑,身上又滿是水泥印子,我一時半會兒沒看清他的樣貌。

但,那種被扼住喉嚨,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的絕望感,正在迅速蔓延我的全身。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我童年時期,幾乎每一天,都處在這樣的絕望之中。

甚至,我此刻還感覺到肋骨在隱隱作痛。

小時候,我被我爹打斷了幾根肋骨,躺在床上幾個月,差點就見了閻王。

他,真是我那混賬爹?

大伯用肩膀狠狠地將我撞到一邊,然後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四平,你來了就好,快替我跟警官說說,這件事就是個誤會,讓他趕緊放我回去!”

我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神色複雜的盯著我,像是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

我承認,這一刻我慌了。

心裡的陰影正在逐步擴散。

有關童年的回憶,全都如同泉湧般襲來。

我回老家就得知他已經回來了。

可我還是沒有做足心理準備,去直面這個讓我痛苦了十七八年的親爹。

原以為,他不會這麼快找到我們的。

我還想過考上大學之後,就帶我媽離開這個城市,杜絕任何或許會碰見他的機會。

然而。

他還是出現了。

我手腳冰涼,踉蹌著往後退去。

下一秒,我爹就撥開大伯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伸手想要扶我。

他的手越靠越近,短短一兩秒鐘就已經觸碰到了我的袖子。

我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咬著牙將他推到了地上。

咚。

我爹摔了個四仰八叉。

大伯立即指著我罵道:“你這個不孝子,他可是你爹啊,多大仇你要害死他呀!”

周哥靜靜地觀察了我片刻,忽然橫在我的身前,對大伯說道:“有事說事,你叫他來幹嘛的?幫你求情啊?”

“那可不嘛,這是那小混蛋的爹,我們之間的事情都是家事,小混蛋說了不算,讓他爹做主就行!”

大伯哼哧哼哧的將我爹扶了起來,一口一個小混蛋的罵著我。

我爹站穩腳跟,又抬頭盯著我瞧。

之前我就說過。

我抗壓能力很強,只是需要時間緩衝而已。

在周哥擋住我的那一分鐘裡,我的心態已然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