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黴,他怎麼來這兒了呢?”趙昭這眉頭是一時間下不去了,壓低了聲音和徐越卿小聲嘀咕,生怕前頭太后和嬤嬤們聽見。
徐越卿亦是低聲:“孫明鏡不一直關在太后宮裡思過嗎?”
“誰知道什麼時候放出來了,孫侯回京,出不出宮也就是太后一句話的事情,況今日佈施是善事,他出來表表孝心,那些個不乾淨的事情再太后跟前也就過去了。”
在長輩面前,縱使這個孩子犯了天大的壞事,對自己有孝心,其他便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況這位長輩是萬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平常人的性命於她是螻蟻也確實不假。
二人亦步亦趨地將太后送到休息的小屋之中,因不得召見,二人只得站在門邊恭候。未等片刻,便有宮妃跟隨太后一同回來,與陪伴的侍女悄聲說道:“不過是些白粥、饅頭,這些人好似沒吃過似的,搶來搶去。”想是有人不小心摸到了她的手,頗有些嫌棄地拿著帕子擦拭好幾個來回,這才扔給侍女,還吩咐她趕緊扔掉。
趙昭、徐越卿又做聾子,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句也不留心,待那宮妃進去,又聽聞她與太后溫言細語:“可想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生民艱難,叫妾身不忍。”
趙、徐二人相顧無言,只好一笑了之,原以為是個不食肉糜的主兒,沒成想是個耳聰目明的。
太后禮佛最是宅心仁厚,聽到她這番言語,嘆惋之餘,贊她懂事,端起手中的茶碗,想起站外頭站著的趙昭,轉頭叫貼身嬤嬤喊她們二人進門來吃口熱茶。
趙昭推卻道:“謝太后憐愛,不過臣如今正在當差。”
“這就是郡主的不是了,太后賜茶是看著郡主護佑有功,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原又不是正經女官,凍壞了再叫將軍心疼。”說著,那宮妃便親自端了茶水送到趙昭手裡。
太后也不言語,這杯茶左右還是到了趙昭手中:“謝太后、淑妃娘娘。”淑妃說的不錯,她實在不是什麼正經女官,官職都是聖上虛設,她也不好反駁。
雖不知趙昭身邊那女子是誰,既一同進了來,也不好厚此薄彼,淑妃又叫侍女沏了杯茶:“這位,衣服形制頗有些相似,但卻不是執明府的官服,敢問如何稱呼?”
“在下的確不是執明府中女官,只是在府中服侍尊首,姓徐,淇東人士,”言畢,從不知所措的淑妃手中接過茶水,“謝淑妃娘娘。”
只在府中服侍不打緊,姓徐也不打緊,還是淇東人士,不用淑妃細想,方才只經由自己端過的茶碗留下的餘溫如今像似炭火一般烤炙著手掌,過了須臾,淑妃才調整好僵硬的笑意退到一邊。
比之拘謹的淑妃,太后倒很是自如,微抬眼眸從徐越卿身上掠過,不改慈眉善目。徐越卿也甚從容地啜飲茶水。
一時間,小小屋舍無比空曠,聽不見半點人聲。
“哀家是聽說過徐家的女孩兒回京了,怎麼沒聽人說起是在執明府裡,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幸而哀家知道是從淇東徐家出來的體面女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野孩子投身到這處來的呢。”
趙昭餘光瞄看徐越卿的臉色,生怕她頂撞太后,豈料,徐越卿只是放下茶水,低首應和太后:“太后料事如神,草民的確是來投靠尊首的,早年間因不懂事頂撞錦王殿下受苦頗多,不敢再犯,只能依託小姑姑。”
在座眾人又是沉默良久,錦王之錯連累徐越卿小小年紀背井離鄉,如今若是太后再因孫明鏡當場大發雷霆,在外人眼中豈不是和當年情狀一模一樣嗎?嬤嬤的手從太后的胳膊挪到肩頭,示意淑妃的婢子將徐越卿手中的茶水撤下。
凝視徐越卿良久,太后滿腹言語卻說不出半句,她並非不明是非,孫明鏡是個什麼德行她也是心中清明,不過一個小小罪臣之女也膽敢如此放肆,徐家女無一字頂撞之言卻無一字不是頂撞,錦王之事,她雖覺不妥卻隱忍不發,為全皇家聲名,哪怕是死上再多人,她也不過蹙眉忍耐而已,今日孫明鏡受苦、自己發難不成方覺當日皇帝還是顧全了徐家顏面。
“太后,您這歇也歇了,五爺和百姓們都還在外頭候著呢。”嬤嬤提醒道。
淑妃也趁勢起身,伸著雙手挽捧著太后的左臂:“太后不僅是聖上之慈母,更是天下萬民之慈母也。”
年歲實在是大了又是常年養尊處優的身體,老人家身子難免有些疲倦,好在方才打小跟著服侍的嬤嬤按了會兒,不至於太過痠疼,太后強打起精神要去派粥,孫明鏡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叫執明府的女官搬來個凳子坐在後頭叫太后坐著,自己不辭辛勞地施粥,對著平日裡不會多看一眼的男男女女噓寒問暖。
待今日派發的米粥和饅頭全都一空之後,執明府與禁軍眾人吆喝著今日沒拿到的人明日再來,林禕率先請太后以及一眾妃嬪等先行進屋休息:“屋內已經備好茶點,雖比不得宮裡的精緻,但多少能入得了口,請太后和娘娘們稍用些,臣先去打點馬車。”
眾妃子在宮中未曾勞累至此,一應都蔫聲蔫氣地道謝,孫明鏡忙了這一日也不嫌累,依舊在太后跟前侍奉茶水,半點不用嬤嬤著手。宮妃們雖有不屑,卻在太后面前直誇讚孫明鏡懂事。
直至將太后等送上馬車之後,林禕等人這才得以安穩片刻,閒站了一日的趙昭和徐越卿倒像是比林禕還累,林禕招呼著眾人回府:“也就還有四日了,屆時便是我們府內自己的事情了,好歹熬過去。”
“還有四日啊!”趙昭煩躁地要跳腳,“我倒願意感謝體力活兒了,太后跟前跟著個蒼蠅,怎麼趕也趕不走,心煩得很。”
“大冬天的,哪來的蒼蠅?”林禕不明所以。
不等趙昭解釋,三人身後突然響起聲來:“那蒼蠅是否姓孫啊”
原本三人正一處小聲編排孫明鏡,誰料想有人偷聽了去,三人趕忙回顧,林禕見人趕緊請罪:“請尊首、行官見諒,君子不當隨意臧否,下官實在失禮。”
“不打緊的,自家人,嵇霰只會罵得更髒,”陸非同擺手道,“也忙了一日了,堪堪將幾尊大佛送走,林禕你也輕快些。”
嵇霰佯裝惱怒地推搡了陸非同一把:“你可少說些話吧。”
長孫畏莞爾,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揮揮袖子叫她二人別處鬧去,走近三人:“這幾日才是最累人的,過去了便不足為慮,好歹是將五天安穩度過才可放下心來。”
“屬下明白,護衛太后以及各位娘娘不敢掉以輕心。”
“這就好。”
長孫畏看著滿院子來回忙碌的女官,朗聲道:“大家今日辛苦了,快些收拾停當了,我已經叫春風樓送些可口的飯食來給大家夥兒打打牙祭。”
眾人一邊忙不迭收拾一邊大笑謝過尊首大人。
長孫畏道:“快些忙完是應該的,不可出任何紕漏,否則保不住的不是一頓飯而是我們一府的項上人頭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