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州城十幾裡外的官道上,來往遊人行客不絕,其中大多都是進城去的,大多數都是穿著服飾相近或一致的江湖人士打扮,若是帶隊之人相熟甚至是夥同著一起進城門,稍年輕些、鮮少見過大世面的子弟交頭接耳,議論著未來幾日嶂州城的盛況。
如今的江湖並非亂世之中與不同小朝廷分庭抗禮的情況,若非是大事,鮮少聚集在一處,甚至是無人再舉辦所謂的武林爭霸,當今尚能夠聚集如此多江湖人士的都是世間響噹噹的人物。
而在嶂州城內有如此影響的只有一位,更令人稱奇的是這位毫無武學造詣且曾是位朝廷命官。
“朝廷打壓江湖人士厲害得很,不過他老人家的生辰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身著湖藍色校服的年輕男子悠悠哉哉坐在馬上,緊盯著前頭帶隊師兄並未回頭,對著身邊十四五歲的師弟解釋,“約莫四十年前,江湖並不似此時這般安穩,幫派之間相互傾軋實屬正常。那年由當年的武林盟主曾義在嶂州舉辦了一場比武,說是請各幫各派的少年英才齊聚一堂、互相切磋,誰知他是趁此機會、藉著積年累月的深厚功力將各派的才俊們廢的廢、殺的殺。事出之後,轟動整個武林,各幫各派為爭一個面子皆是派出了門派之中的好手,有些更是掌門、山主的親傳弟子,廢了,整個門派怕是就要就此沒落下去。為雪恨,各個門派傾巢而出,聚集嶂州。”
嶂州並不如京城遍地王孫,更非江南人人富奢,不過正是處於南來北往必經之地,朝廷得知後當即派那年新科狀元唐啟元赴任嶂州刺史與江湖人士周旋,以解決這場鬧劇。
當時朝廷內外都等著看這位新科狀元的好戲,原因無他,曾義已然殺了原本的漳州刺史,妄自稱帝,不僅如此,更以城中十幾萬百姓還有齊聚一堂的武林才俊性命相要挾。
誰人也不知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啟元是如何在戒備森嚴的情況之下帶一千兵士進城、說服軍士開城門,降於朝廷,更為令人驚詫的是,唐啟元終與曾義對峙於高塔之上,人人皆以為唐啟元必死無疑,正當眾人惋惜之時,卻見曾義從高塔上一躍而下、當即死亡。
屆時,朝廷正苦於江湖人士在各州作亂不可休止,便請唐啟元在中間協商,此後一年接一年削弱江湖勢力。如今四十餘年一過,雖說武林與朝廷各不相干,但事事都需按照朝廷章程辦事。
今年正是這位唐啟元唐大人的七十壽辰,往年與之有所交往的江湖人士紛紛派人上門道賀、送上賀禮,青微山也並不例外。
小師弟正聽師兄說著師兄也不曾經歷過的陳年往,情不自禁感嘆這位唐大人過這事天下之其人,那敏感的耳力便可聽見馬群從遠處疾馳而來的聲響,不只是他,官道上的人都紛紛避讓。
只幾句話的功夫,馬蹄聲急如驟雨,路邊兩側皆夠著腦袋張望不停,滾滾煙塵由遠及近,各個盯睛。一行身著各異的女子策馬而來,每人皆是冷峻面目,絲毫不在意這些探尋的眼光。
“看著並不面善,也不只是哪個門派的亦或是哪家的。”路邊一人道。
青微山那位為首的師兄從那些女子的臉上一一掠過,當人已走遠,才發覺其中一人太過熟悉,竟像是被趕出山門的那個女弟子,心下疑惑,傳聞那位已經到了京城,如何會同這幫人來到嶂州?
實則,這位師兄並未看錯,這一行人正是從京中出發前往潯西的嵇霰、徐越卿等人。
嶂州與潯西南轅北轍,說是借道或是掩人耳目實在牽強,當日徐越卿跟隨嵇霰而來時也不解。
“孫家行蹤有人報備與聖上,我等雖也是要去潯西,但事前還需再辦兩件事。”
其一,代聖上轉交於唐啟元的壽禮;其二,攔住孫明鏡去路,必不能叫他平安到達崖州。
經過連日奔波,執明府一行人終於抵達嶂州官驛,出示腰牌之後,自有官員接待並未一行人安排住處。稍作歇息之後,嵇霰、徐越卿整肅著裝,並不著執明府官服前去唐啟元府上送賀禮。雖說再過幾日才是唐啟元的生辰,但此事唐府門前已然熱鬧起來了。
唐啟元時任嶂州刺史已久,在朝廷、江湖之中都頗有名望,所以府上客人來往如織。嵇、徐二人在府前佇立良久才掀袍到門前:“請告知刺史,我等從京城來。”說著向門子展示了自己的木符。
門子只稍加辨認當即瞭解二人身份,只叫了別人來替自己,親自帶著嵇、徐二人來到後廳去見唐大人。
隨著年歲增長,唐啟元漸少見江湖中來客,雖與各門派的掌門人說過不可如此大費周章,卻不曾想弄得人盡皆知,遂躲在書房裡,只叫門子記下送禮人的姓名,請他們在自己生辰之日務必來喝一杯,他自己卻在後廳躲清淨。
前廳人聲鼎沸,卻並未影響到這位老者的性質,門子步伐有意識家中些,這位老者方才抬頭,瞧見嵇霰之時當即放下手中書卷,疾步上前迎接:“嵇大人。”
“唐大人,”嵇霰上前率先行了晚輩的禮,徐越卿亦步亦趨,抬頭之際才看清這位老者的長相。
唐啟元雖年僅古稀卻精神矍鑠,略比嵇霰高上一些,身體並不十分健朗,還是一身樸素布衣書生打扮,那一頭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更顯仙風道骨。
“城中為大人生辰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嵇霰笑道。
唐啟元抬手,請嵇霰入座:“朝廷、江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這段日子齊聚嶂州果然不妥。”
“他們也是為了慶賀唐大人生辰,朝廷並無不滿,聖上也看重您這些年來對緩和朝廷和江湖關係的所為,遣我先禮部而來為您送上他的賀禮。”
唐啟元受寵若驚,當即從凳子上彈起來,撈起衣襬便衝著嵇霰跪下,嵇霰當即扶起這位老者:“聖上恩典,您無需跪拜。”
就算如此,唐啟元還是堅持要跪,最後還是嵇霰執意之下,站著收下。嵇霰從袖中掏出手掌打小的木匣子,鄭重轉交到他手中:“聖上還有句話叫我帶到。”
“嵇大人請說。”
“唐卿勞苦功高,是先帝與朕的肱股之臣,念卿年事已高,不該再於此地久留,遂任卿為太子太師,特許攜家眷同入京都。”
徐越卿站在嵇霰身後,瞧著這位老者聽完聖上旨意後眼神微沉卻還是恭謹地跪下接旨謝恩,再想另一位老臣亦是皇親國戚的結局,嘴角緊抿。
狡兔死、走狗烹,往來皆是如此,聖上待人原來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