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森林深處,卻反而有一片寬闊的平地,不如說是人工開鑿出來的,甚至很有格調地鋪上了碎石子路。

草地中央有一個矮小但寬敞的鐵皮板房,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隨意切割出來的鐵門。那門跟周圍鏽跡斑斑的鐵皮融為了一體,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

夏回清就把車子停在門口,下車後都不用找,直接就隨手推開了那鐵門,夏莫聽等人這才看見門。

眾人緊隨其後,進去後卻是一片烏黑,只能看見微微星光,似乎是前臺。

夏莫聽定睛打量好一會兒,再加上若有若無的酒精味,推斷出這裡應該是一個酒吧。他皺了皺眉,狐疑地瞅著夏回清,心說不會是要當著他們的面偷酒喝吧?再怎麼說,是不是也有點太猖狂了?

前臺站著一個身穿朋克風格的服務生,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用英語說道:“不好意思,還沒到營業時間,請在外等候。”

夏回清勾起唇角,壓根沒搭理,只是徑直朝著前臺走去。

那服務生這才抬起頭來,只見他微微側頭,馬上就有四五名黑衣人出現,攔在前臺。

夏回清頓住腳步,絲毫不管身後緊張起來的夏莫聽等人。

只見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把手槍,就那樣直直地對著那服務生,同樣以英語回道:“我只是來見個人,不用這麼緊張吧?”

服務生瞬間緊繃,指揮著黑衣人持槍對抗。

夏莫聽心裡一驚,立馬就要上前,卻被林意漫攔住了。

夏回清根本沒把面前四五管黑漆漆的槍管當回事,只是拔高聲音喊:“我只是來見我的老朋友,這也需要挑時間嗎?”

她歪了歪頭,藉著前臺昏暗的光亮打量那服務生,笑著問:“我說小孩兒,你是新來的吧?之前那個小姐姐呢?”

服務生警惕地看著她,半晌,才慢慢道:“她是我姐姐,已經嫁出去了。”

夏回清恍然大悟,側了側槍身,說:“去,把你們那禿頭老闆喊出來。”

黑衣人的槍紛紛上膛,子彈似乎隨時待發。

酒櫃後面的漆黑小巷裡傳來手杖落地的聲音,未見其人先聽其聲。

一道低啞腐朽的聲音響起,“青野,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吵鬧?”

夏回清見那人出來了,立刻就把槍一收,沒講話,只是吹了個流氓哨。

那老頭的行動瞬間靈敏起來,火速地開了燈,然後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著夏回清看。

夏回清這才笑著用中文打招呼,“嗨,別離老伯,還活著呢?”

她皺著眉想了想,“咱幾年不見來著?”

別離老伯沉默一會兒,才用蹩腳的中文輕聲道:“十三年零五個月了。”

夏回清一驚,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道:“那麼久啦?記得這麼清楚,看樣子老伯成功躲過了老年痴呆啊。”

別離老伯看著夏回清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神不自覺放柔,指揮著那些黑衣人退下,示意她坐。

夏回清沒著急坐,而是拍了拍高凳,讓夏莫聽等人跟上來。

夏莫聽先是跟他打了個招呼,等他坐下後,別離老伯也不掩飾,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夏回清知道他在看什麼,撐著下巴也跟著一起看,笑著問:“怎麼樣?我就說我沒騙你吧?”

別離老伯輕笑一聲,“是啊,看樣子你沒哄我,確實是有個哥哥在啊。”

他端詳好一會兒,說:“跟你很像啊,早知道當初我就按照你的臉作為標準幫忙找了。”

夏回清挑起眉,“是嗎?但我覺得就算我不說,你看見這張跟我那麼相似的臉,應該也能認出他吧?”

別離老伯自嘲道:“也是,看來是緣分如此,終究還得是你自已才找得到啊。”

老伯把手杖放下,開始搗鼓酒櫃,問:“來一杯?”

夏回清剛想順嘴說來一杯,就見林意漫輕輕地摁住了她的肩膀,說:“不用了伯伯,她戒酒了。”

夏回清:“……”

聞言,別離老伯詫異地回頭看了眼。

夏回清神情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小聲說:“在戒了……”

她清了下嗓子,說:“我要開車,就不喝酒啦。”

頓了頓,她嘆了口氣,惋惜道:“真遺憾,老伯你調的酒最好喝了,我想想就饞了。”

別離老伯卻沒有停下手裡調酒的動作,只是笑著說:“看來這次林小姐得手了?”

林意漫低笑一聲,說:“嗯,終於被我拐到手了。”

夏回清一愣,問:“你們認識?”

別離老伯端著一杯酒放到吧檯上,笑著說:“有一年中秋,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的時候,就是林小姐接手的。”

他那一貫渾濁的眼睛突然就清亮了不少,說:“當時我就知道了林小姐對你的心意,濃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隨後,他又揶揄地瞅著林意漫,說:“而且之前有幾次你來喝酒,這丫頭片子就跟在你身後,躲在角落裡看你喝酒。”

夏回清還真不知道這事,愕然道:“跟在我身後?!我怎麼不知道?!”

別離老伯笑眯眯道:“我給她當掩護啊。”

夏回清:“……”

別離老伯沒搭理夏回清那幽怨的眼神,只是把酒推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夏莫聽眼前,問:“既然回清在戒酒,那這杯酒就哥哥您喝吧。”

他似乎這才想起來,問:“您喝酒嗎?”

夏莫聽正準備回答,他又自顧自道:“就算不喝酒,也希望您嘗一嘗這杯。”

夏莫聽一愣,看著自已眼前那杯上層是紅黑色,杯底卻又是淺藍色的酒。他從沒有見過這樣渾濁卻又清澈的酒,問:“這酒是有什麼含義嗎?”

別離老伯爽朗地笑了起來,說:“這是我根據你妹妹的性格特別調製而成的酒。”

夏回清一愣,不滿道:“喂!當初我求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肯調,怎麼現在又願意了?!而且還不是給我喝,竟然是給我哥哥喝!”

別離老伯:“這酒度數頗高。”

夏回清才不聽,只是憤慨道:“你看不起我呢?!我的酒量你最清楚了!最高的我都喝過,頗高我竟然還喝不過?!”

別離老伯嫌棄地掩了下自已的耳朵,說:“你自已喝能喝出什麼花來?這角色酒就得是旁人才喝得出真假。”

他笑眯眯地看著夏莫聽,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重逢的呀?”

夏莫聽沉默一會兒,乖巧道:“就是今年春天的時候。”

別離老伯點了點頭,心裡默數著,說:“那你們分開了二十多年了呀,這中間有聯絡過嗎?”

夏莫聽搖頭。

別離老伯笑著將那酒再度推向夏莫聽,說:“那你喝一喝吧,只要你一口喝完,你就大概能知道你妹妹這二十多年來都是怎麼過來的了。”

夏回清立刻就把酒推回去了,說:“他都知道,帕克那裡的監控以及後來林意漫來到我身邊的那些記錄,他全都看過了。”

別離老伯不容抗拒地將那酒再次推到夏莫聽面前,緊緊地護著,依然笑眯眯地說:“看跟品是不一樣的,哥哥,你怎麼選擇呢?”

夏莫聽沉默一會兒,毫不猶豫地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卻在喝完後嗆咳不止,就連生理眼淚都咳出來了。

夏回清緊急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喝點順順呼吸,卻被他推開了。

夏莫聽一手緊攥著夏回清的手腕,看著她低聲喃喃。

“……這酒酸澀得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