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鈞帶走林未染,故意留下路無雙做人質,以他對箐澤德行的認知,完全不用擔心路無雙會受苦。

這幾日,他一直忙著為復活林未染做準備。穹頂傳來的訊息一直沒斷,不過他似乎分不出精力去看。密信堆了一桌子,似乎發生了迫切的事,似乎事還不少。

他全都視而不見,一心守在林未染身邊。

黑龍族滅族之後,世襲屬地無人照拂,到處是斷壁殘垣,本就生命力卓越的藤木沒有了禁制,勢頭更盛。

斑駁的牆壁、倒塌的磚瓦、枯井、池塘,它們無處不在,沒有什麼地方是它們到不了的,沒有什麼地方能躲得過它們的侵襲,到處彰顯著它們勢不可擋的旺盛生命力。

聽老一輩說,許多年前,冉空與森風就是在這樣的廢墟之上萌生的。

路子鈞好一番折騰,才從廢墟中找到一張像樣子的床。凡人的領袖將龍的圖騰雕刻在床榻上,彰顯身份尊貴,而黑龍族卻將藤看得比自身更高貴。

“藤有著極強的生命力,無論生在什麼樣的境地,厚土、泥潭、岩石、碎瓦,只要有一丁點的土壤,一丁點的陽光,它們就會抓住這一點點契機,拼命向上”,路子鈞擦拭掉飄落在林未染臉上的灰塵,“風雨、雷電、霜寒、暴雪,無論什麼險惡的環境,它們都能順其自然地接受,我們又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黑龍族人決不會被苦難打倒,能打倒他們的只有死亡……

路子鈞躺在林未染身側,透過藤纏繞而成的“屋頂”望著高遠的星空。

箐澤迫不及待了吧,作為外來戶想要征服那幫排外的老狐狸,沒有雷霆手段絕不可能。他留下的東西,箐澤會很好地運用吧。打吧打吧,將那些老狐狸的毒牙都打掉才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痛得夠深刻,他們才會發現路氏父子有多仁慈。

箐澤會不會一時衝動將他們全殺掉,以絕後患呢?路子鈞一點都不擔心,箐澤可是鳳眠上神教出來的親徒兒,即便再恨再惱,該削職的決不削髕,該削髕的決不砍頭。

驚鴻劍噌一聲扎入柳時風左肩後釘在巨石上,藥童提著藥箱剛要奔過去,喬嫣然眉梢吊起,藥童渾身一顫繞到樹後乖巧地躲到藥仙身後。

血將柳時風質地奢華的衣衫染出一片殷紅,他輕飄飄瞟了一眼,朗聲說:“柳時風技不如人,甘拜下風。不過柳時風只代表柳時風,丹霞峰任何人只要還有一口氣的,不服我的,都可以站出來與喬少主切磋一二。於我而言,丹霞峰的任何人,不論出身,不論品階,只要能打得過喬少主的,我柳時風可當即禪位讓賢。”

說好的敗者交出山峰,到頭來峰主對孬,柳時風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南派這幫老小子倚老賣老、偷奸耍滑,從路一鳴那時便開始了,路子鈞張羅鬼谷之行時,他們一聽到風聲,立刻將後輩推出來擋劍。

等優秀的後輩被路子鈞剿殺差不多了,再跳出來纏住路一鳴一哭二鬧三上吊,要靈石、要法器、要擴大領地……

一人演戲,一群人跟著幫腔,這方演罷那方上場,連路一鳴這樣的老奸巨猾都被這群無賴老兒裹挾著薅了一次又一次。喬嫣然想以德服人,顯然是行不通的。

滄瀾軒逸胸口窩火,一會抿口茶,一會扇扇風,什麼都看得明白,卻拿他們一點辦法沒有。

“喬少主太謙遜,容易被歹人戲耍。”

眾人循著聲音望向天空,自鳳眠上神仙逝後,丹霞峰再無霞光,終年霧靄迷濛,不見一絲流光。此刻,霧靄倏然散去,天高闊遠,晴空萬里,白雲悠然,霞光萬丈,似夢中仙境。

琰城悠悠然落下,霞光似在他身上罩起晃眼的紗衣。

人群竊竊私語: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一現身,會有如此神蹟,是恰巧嗎?

柳時風在琰城那吃過虧,瑟瑟縮縮地往人群中退。

“柳峰主走這麼急,是有什麼重要的人要見嗎?”

琰城的聲音落在耳畔,柳時風僵立在那,臉色慘白。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琰城的手段可比毒蛇厲害多了。

柳時風耷拉著腦袋,笑起來臉上溝壑縱橫,“沒……沒,不……不走”。

琰城抓住柳時風的手,“那就請柳峰主信守承諾”,用力一推將柳時風推到人群中。

柳時風在琰城的淫威下,咬著後槽牙將峰主印交到喬嫣然手上。

“哈哈哈,柳峰主年紀大了,脊樑骨都變軟了”,說話的人身材高大體格強健,站在柳時風身旁活生生將柳時風襯得像個小老頭。

那人寬厚手掌打在柳時風肩上,似石錘砸在枯木上,聲音沉悶,發了真力了。一旁圍觀的丹陽峰弟子看不過去了,他們年輕氣盛,幾個人互相遞了眼色,一句廢話沒有,拔了劍衝那人殺去。

那人長得敦實,下盤又穩,被數人圍在中間,冷劍交織、寒光爍爍,看起來密如梭織,卻都被他輕巧地躲避開了。丹陽峰弟子們穿梭跳躍,忙得大汗淋漓,他雙腳紋絲不動,除了臉上的嫌惡,全身上下看不出一點用力。

那人將他們好一番戲耍後,覺得在這麼耗下去也看不到什麼精妙招數,屈膝身體下沉,雙手交叉抬至胸前,繼而反掌打在地上。倏然間塵土飛揚、砂石翻滾,山峰震顫,似有巨龍藏匿其中掙扎翻滾,巨石滾落,圍觀眾人四散奔逃躲避。

方才還尊師重道的丹陽峰弟子們爭先恐後,柳時風不慎被巨石擊中撲倒在地,他們有的從他身上跨過去,有的踩著他奔過去,沒人在意他的顏面了,畢竟在他們眼裡,他們的柳峰主從來不在乎顏面……

那人看柳時風如此狼狽,忍不住嘲笑他,“柳時風要將丹陽峰拱手送人,我還覺得惋惜,此時看來,將這些廢物打包送出去,倒是省了一大筆口糧,明智之舉”,他衝柳時風豎起大拇指,完了手腕一轉,拇指朝下在丹陽峰弟子們面前比劃。

丹陽峰弟子羞愧地垂著頭。

“姜復,你不在天痕峰待著,跑來丹陽峰尋釁滋事,莫不是心急想要與我一決高下?”喬嫣然已顯疲態,言行舉止卻沉靜自若,像身經百戰的將軍冷眼望著硝煙四起的戰場。